“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钓鱼山的书棚还没有建好,但钓鱼台上已响起朗朗的读书声,宋行右手拿着一本破旧的《千字文》,左手背靠在后腰,大声的朗读着。
在他的前面,坐着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宋行读一句,他们就跟着读一句,声音稚嫩而洪亮,神情庄严而肃穆。
这样中规中矩的场景是宋行万万没想到的,在他的心里原以为这帮猴孩子很难管教,打鸟、抓蛇、爬山、下河……几乎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
这样的野孩子,很容易让他联想到现在的小皇帝,只不过一个是散养,一个是圈养,都是不易管教的主。
他来到钓鱼山,之所以迟迟没有给他们上课,就是因为他看到这些孩子太野,而他自己也没有做好为人师表的准备。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人们将读书看得重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在这帮孩子的心里也是如此的神圣。
望着那张张干净而白晰的脸,心里也颇为感慨,自己昨天也就随口那么一提,却没想到那些村民竟然如此认真执行了。
这些小孩成天都在泥沙里打滚,手脚都脏得看不到皮肤,宋行曾提过很多次,但他们仍然是我行我素,没人放在心上。
就在昨天,就在他宣布教他们读书的同时,还提出一个特别的要求,衣服可以破烂,但手脚必须干净,谁要洗得不干净,谁就不能读书,因为钓鱼山的水是不用钱的。
没有人不希望自家的小孩有出息,没有人不希望自家的小孩读书识字,钓鱼山的村民也不例外,宋行刚宣布完,那些村民便拖着那帮猴孩子回家反复冲洗了。
对这个结果,宋行非常满意,与此同时,也突然感到自己的双肩沉甸甸的,因为他知道,这是一种责任,一种为人师表的责任。
天还没亮,童大爷便偷偷摸摸地来到钓鱼台,躲在一块大石的后面,看着那张张稚嫩的脸,听着阵阵读书声,沙子不停地吹进他的眼里,不停地用衣袖擦拭着。
就在童大爷双眼红红的时候,李老实也偷偷摸摸地跑过来,挤在童大爷的身后,张望着钓鱼台上他那两个还光着屁股的小孩,傻傻地笑着。
童大爷回头看着李老实,真想一脚踢过去,三天前就让他建学棚,到现在都没建好,想到这些娃娃还要在露天读书,就心痛得落泪。
至于其他孩子的家长则没有李老实那样大胆,都躲得远远的,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每个人都希望能看到他们的孩子读书时的样子,能听到他们孩子读书时的声音。
但童大爷早就发话,早晨是属于孩子们的,谁敢上来打扰,就将谁扔到嘉陵江,虽然大家都知道童大爷不会真的把他们扔到嘉陵江,但族长的权威,他们得尊重。
晨读的时间很长,足足有两个时辰,在读完之后,宋行将《千字文》交给二丫,让她上午带着这些孩子自读。
至于下午,则是他们自由活动时间,因为那时候的私塾,每天上课的时间也就一个时辰,宋行这样做,已经是非常勤快的了。
学棚不同于酒坊,在建造的过程中,每一样宋行都要亲自过问,学棚可以建得简陋,但绝对不能豆腐渣,虽然他相信李老实他们的手艺,但这事还是亲自过问好些,至少心里踏实。
等他把这些事做完,又快到他说书的点上,正想跑步去合州城,童大爷已将他的牛车拉来,要宋行坐车前往。
有专车相送,自然再好不过,宋行也没客气,直接跳到牛车上,童大爷高高地举起水竹条子,轻轻地落在牛的屁股上。
那头老牛是如何的皮糙肉粗,这细小的水竹条子落在它的屁股上,都不及平常给它搔痒的,自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童大爷在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平时赶牛用的都是牛绳,当即提起牛绳,轻轻一晃,那牛绳顿成波浪型的在牛的肚子上轻轻地拍打一下。
老牛果然听话,顿时甩开四蹄便朝合州城冲去,来到城南说书的地点,老先生早就伸长着脖子望眼欲穿了,见宋行来到,赶紧将他请上去。
宋行拿起桌上的破木头,“啪”地一拍,四周皆寂,缓缓地道:“上回说到,孙悟空在蟠桃会上,偷来王母娘娘用来宴请诸神的天玉琼花,正跟喜洋洋共进烛光晚餐时,二郎神带着千军万马杀到……”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目光一扫四周,这才接道,“所以,这回我们要讲的是孙悟空火烧二郎神……”
童大爷很少来听宋行讲故事,当他听到孙悟空竟然用天玉琼花这种神仙喝的酒来烧二郎神时,心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多好的酒呀,败家也不带这样败的呀,童大爷坐在牛车只顾着心痛,拼命地吸着旱烟,浑然不觉宋行讲的只是故事。
至于其他的听众,则感到非常的好奇,这酒还能燃烧?吹牛吧你?!
对听众的反应,宋行也懒得去解释,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目光一扫众人,微微笑道:“我刚才说的那种天玉琼花酒,不但花果山有,我钓鱼山也有,而且不贵,每斤只要六百六十六文钱……”
当宋行说出酒的价格时,童大爷只觉得坐立不稳,身形晃荡数下,几乎从牛车上滚下来,这六百六十六文还说不贵,那什么样的价格才叫贵?
虽然这个价格,宋行早就向童大爷透过风,但童大爷一直没放在心上,一直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让他更加没想到的是,宋行的话音刚落,一个异常清脆的声音响起:“六百六十六文,的确不贵,你钓鱼山有多少这样的酒,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