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爷原本是坐在牛车上的，当听完宋行的话后，就像弹簧似的从牛车上弹跳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激动得发抖，颤声道：“娃呀，你说的可是真的？没骗大爷吧？”
宋行从童大爷手中接过水竹条子，侧头轻笑，挥舞着水竹条子，直接赶着牛车来到书斋，翻身跳下来，将老牛拴在旁边的树桩上，非常潇洒地请道：“童大爷，请吧！”
童大爷没有“请”，而是非常激动地站在书斋门口，闻着书斋里传出的阵阵纸香味，双手不停地擦着双腿，显得异常的紧张。
这是书斋，平常别说是进去，就算路过，在他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感，无论宋行如何催促，他的双腿都像灌铅似的，无论如何都挪不动半步。
过得好半响，才伸出手来，拉着宋行的衣角，那副神情，就像一个孩童似的，喃喃地道：“娃呀，这书斋我就不进去了，我还要看牛呢！”
“这个理由不错！”宋行眨巴着双眼，在心里暗暗地发笑，“看来这童大爷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笨！”
童大爷既然找一个这么好的理由，宋行自然不再强求，径直走进书斋，书斋的老板仍然坐在大厅中喝着茶，见着宋行，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当然，对宋行这样的主顾他也没必要起身相迎，上次招呼半天，结果只卖出几本破得不能再破的破书，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宋行用砚台砸人时的神情，每每想来都感到阵阵寒意。
商人都是逐利的，书斋老板也没迩过这个定律。
宋行对此也见怪不怪，笑着走进去，径直坐在对面，翻开一个茶杯，倒上半杯茶，轻轻地呷上一口，十分清香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涩味。
将茶杯慢慢地放到茶桌上，心里也暗自感叹，自己都来到这大宋朝好几个月，对于这种蒸青茶，到现在都喝不习惯。
涩味虽浓，但宋行却没有半点表示，在简单地赞叹两句后，又怀中掏出一张事先列好的清单，慢慢地推到老板的面前，笑道：“你看看，这上面的书，还有纸笔，要多少钱一套？”
老板只是简单地瞄一眼，见上面所列的都是一些蒙学方面的书，还有些笔墨纸砚类的，倒也不值几个钱，也就淡淡地道：“不知你这次要的都是几成新的书？”
“全新的，我要三十套，那些笔墨纸砚都要中上的！”宋行又拿起茶杯，捏在手里轻轻地转动着，他的语气非常的淡，比嘉陵江的水还要清淡十分。
书斋老板一听，再也淡定不起来，倏地站起身来，真想狠狠地抽上自己两巴掌，宋行之前在葫芦店，用高价订购葫芦的早就传遍合州城，而自己到现在都还在这儿狗眼看人低，真是糊涂到家了。
宋行所列的都是简单蒙学书籍，如果是他自己读，是绝对要不了这么多的，一次性要三十套，只能是一个解释，那就是开学馆。
要知道现在整个合州城的读书人捆到一块儿都不到三十人，而他钓鱼山一次性就让三十个人读上书，这是要逆天的节凑，他只是一个小小书斋的小小老板，怎敢再行怠慢？
更何况，只要那些小孩一读上书，那后面的生意定将源源不断了，如此大的主顾，差点就让自己的傲慢拒之门外，真是该死。
再者，不说别的，就他现在列的这个清单，就算是简单的蒙学书，一册全新的也在百文左右，一套有六册，他要三十套，这里就将近二十贯，再加上那些纸笔类的，足足有三十贯。
三十贯钱，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老板的脸色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脸上顿时堆满笑容，面对宋行，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照顾得相当周到。
宋行也不愿在此做更多的逗留，这里是书斋，他不想染更多的铜臭气，从衣袖中掏出事先兑换好的银锭，直接扔到桌上，说道：“这五两银子，算作订金，半个月后，我再拿货！”
那银锭在桌上一阵旋转，带着老板的眼球也跟着旋转，直转得眼冒金星，昏天暗地这才作罢，过得好半响才慢慢地安静下来，咕噜噜的声音也趋于平静。
书斋老板也只是看看桌上的银锭，并没有立刻伸手，毕竟他是开书斋的，不是街头卖肉的，作为商人虽然势利，但面子功夫还是要的。
这点是让宋行惟一佩服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极其简单，就是双方立个字据，按上红指印，宋行拿着自己的那份走出书斋，却见童大爷虽然是坐在牛车上，但他的颈脖却伸得像个鸭颈子似的，不停地往里探望着。
宋行则踏出书斋的大门，童大爷便蹭地一声从牛车上跳下来，动作之利落，哪像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倒像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
来到宋行的面前，不停地喘着粗气，双手也找不到放的地方，不停地搓着，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迫切，急切地道：“娃呀，事情办得咋样呀？你买的书呢？要不要大爷去帮你搬搬？”
童大爷刚说到这儿，猛地拍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来之前都说是订书了，哪来的书搬？”
宋行将手中的字据交到童大爷的手中，笑道：“大爷，这书都在这儿，半个月后，就由你老人家亲自来搬吧！”
童大爷拿着字据，乐呵呵地傻笑着，高兴得都不知说啥为好，站在那儿傻傻地笑得好半晌，这才将字据小心翼翼地收好，拉着宋行上到牛车，大声说道：“走，回家，大爷请你喝酒！”
宋行从牛车上捡起水竹条子，在空中甩上一圈，发出呼呼的响起，就跟拍武打片似的，吓得那头老牛甩开四蹄便跑起来，乐得宋行哈哈大笑。
童大爷今个儿真的很开心，这要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心疼这头老牛，一定会从宋行的手中抢过水竹条子，但今天，他没有，坐在牛车，随着飞滚的车轮，他的心早就飞到钓鱼山。
他真恨不得立马在童三的屁股上踢一脚，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那面破锣敲起来，他要在钓鱼台当作所有的人面宣布：钓鱼山的娃都有书读了！
这几天，钓鱼山的娃虽然跟着宋行在钓鱼台读书，但他们的手中没书，没有书的读书人自然称不上真正的读书人。
每当看到他们空荡荡的双手，童大爷的内心都忍不住抽缩，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刺痛，因为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这个族长无能！
如今梦想变成现实，童大爷在高兴的时候，两只眼睛不自觉地吹进沙子，口里不停地叫着“娃呀，娃呀……”
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