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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死地

最为坚固的外墙防线被金兵攻破后,夜色也悄然降临,攻守双方都开始短暂的进行修整。不过对于金兵主将完颜康来说,他的目标已经实现了,今天晚上他确实可以进入庄园内休整了。

大队金兵汇集在庄外的广场上,不断有金兵从庄园大门通道鱼贯进入到庄内,庄园西门也已经被打开了,完颜康聚集了所有麾下后,开始清点伤亡人数。

最早突入庄内的一个谋克意外的全军覆灭了,在庄外负责压制高墙上护卫的弓箭手们,除了在最初折损了四十九人外,其后直到庄园外墙被攻破后也只是又被冷箭射杀两人。谢英堵住大门的那段时间里,双方围绕狭窄的大门通道激战的时候,因为大队人马根本上不去,所以看似激烈的战斗,因为战场太过狭窄真正的损伤并不大,双方都只不过各自损失了八九条人命罢了。

而在完颜康率队真正突入庄园大门时的战斗,虽然很激烈,可是在完颜康和两名亲卫挡住庄内第一波攻势并突入庄内后就已经决定了结果。准备充分并且战场经验丰富的金兵,在完颜康的亲自带领下仅仅付出了十七名兵卒的性命,就击溃了谢英和陈宁率领的三百多名由禁军和庄户百姓组成的长矛手队伍。

虽然达到了战前的目标,可是付出了将近两百人的损伤,这样的结果还是让完颜康极为不满。这可是近两百名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啊,其中还有两名身经百战的谋克。不过在愤怒的情绪下,身为一名优秀的将领,完颜康并没有让愤怒的情绪左右自己的战场决定。

一脸冷漠的观察着庄内残存护卫们的动静,完颜康并没有急着让麾下兵卒们立刻开始进攻。除了一部分兵卒在前方警戒,其余的人包括那近百名被金兵抓来的临时奴隶,全被完颜康派去庄外的树林里伐木砍柴去了。

没有了坚固的外墙,庄园里这些兵甲简陋经验不足的护卫们在完颜康眼里都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事实上,当进入庄园内的金兵在庄内生起了数十堆熊熊燃烧的大火堆后,不仅将夜色中的庄园重新映的犹如白昼,而且也让重新组织起剩余人手准备趁着夜色最后一搏的谢英等人彻底陷入了绝境之中。

用兵谨慎的完颜康在胜负已定的情况下,仍然不肯轻敌又从庄外牵进来了二十匹骏马,有了二十个重新跨上坐骑的精锐骑兵押阵,谢英连率部反击拼死一搏的机会也没有了。

经验丰富的金兵升起这么多火堆可不只是为了照明这么简单的,如果谢英等人再次躲进庄内的各处建筑物中准备拼死抵抗的时候,火堆里这些熊熊燃烧的木材就会轻易将躲在建筑物中的护卫或是百姓们活活烧死。烧杀抢掠中烧字排在第一位,是用无数无辜的生命得出的结论。

收拢了所有的人手后,谢英、陈宁加上魏壮、耿鹏四个统领身后总计也只剩下十八名禁军兵卒,四十多名魏家护卫和一百多一点的庄户百姓,耿鹏率领的斥候都因为大半是在西门戒备,所以折损的人手是最少的,不过原本的五十人现在也只有三十九人了,其中还包括因肩骨骨折行动不便的李建和杨东这个生死不明的重伤号。庄园里原本五百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这二百人了。

集合了全部的人手后,当几位统领向身后的众人说明白了情况后,所有兵卒的脸上都难以自抑的充满了绝望之情。

“弟兄们,咱们这次恐怕活下去的希望很小了,可是谢某希望兄弟们都能像个男人一样,最后是在和金狗的战斗中壮烈死去的,而不是投降后被人像宰鸡屠狗一般当做牲口杀掉。咱们的身后还有四五百的老弱妇孺,只要兄弟们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守在他们身前和金狗血拼到底!和俺一起,跟金狗血拼到底,你们敢不敢?”最后时刻,谢英的这一番话,让所有陷入绝境的人们提起了最后一搏的血性。

被金兵涂炭过后的寻常百姓村落实在太多,那些村庄让人惨不忍睹的下场逼着所有面对金兵的百姓们无路可退。只要有人愿意、敢于带头,无论是出身草莽的江湖好汉、军中士卒,还是流民和庄户百姓,心里都并不缺少与金兵拼死一搏的斗志和勇气,他们缺少的只是有人来把他们组织起来,缺少一个有勇气担当的带头人。

所以当谢英和陈宁几位统领站在他们面前后,庄内残存的战士们全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默默的在各自头目的身后重新排成了整齐的队伍,站在庄内广场通往后方院落的通道前静静的等待着金兵最后的攻势。至少在他们全部牺牲之前,他们不能容忍自己的亲人受到侵犯和凌辱。

谢英这里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时,魏涛也从主院内安步当车的沉稳走出,身上的衣服犹带着从李建身上沾染来的大量血污没顾得上换,魏三爷虽然没了往日里锦衣华服的雍容高贵,可是身陷绝地时那依旧挺拔的身姿和坚定从容的面庞,却让人更加感到威严坚毅。

吩咐身边的几位管事几句后,魏涛独自前行到队伍身后不远处,高声向众人说道:“金贼突袭,庄中上下身处绝境。魏某无用书生,恨不能与诸位勇士并肩杀贼。但魏某虽不能与金贼决死战场,亦绝不做苟且偷生之辈,诸位勇士战死沙场之际,魏某誓与庄内老幼一道在粮仓内举火殉国,庄中粮草哪怕全部付之一炬也不会留一丝一毫给金贼。愿诸君奋勇杀贼,魏某于庄中老幼就在庄后粮仓中等待与诸君泉下重逢了。”

当魏涛语气沉重的说完这一番生离死别之言,双手抱拳后举于头顶,庄重的向着众人再次躬身一礼做别后,决然转身向着庄内储存粮草所在的仓库走去。庄内的老幼妇孺在管事们的引领下也都在慢慢向粮仓汇集过去,虽然到处都能听到成片的哭泣之声,可是这些庄内的老幼妇孺们却没有一人私自逃离。

当魏涛到达粮仓大门口时,聚集到这里的老幼妇孺们都自发的围拢到了他的身边,而魏涛也只能是闭目长叹一番后,吩咐魏远和魏顺带着几个管事开始准备点燃粮仓。

即将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时,什么权势地位身家富贵魏涛都已经全部放下了,可是家中那些时刻牵绊于心中深处的家人身影却一一的在脑海中闪现。

心思空灵之际,久已不曾写诗作词的魏涛心中文思泉涌情不自禁的张口吟出了一曲新词:青门饮

胡马嘶风,汉旗翻转,峪山绝地,一竿残照。古木连空,英魂无算,尽行暮沙衰草。星斗横幽馆,恨无眠、豪杰空老。霜刀雾箭,冰凝泪烛,长夜难晓。

长记小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一气呵成的一首新词,吟诵过后,想起家中的儿女和倚门望归的妻子,魏涛忍不住口中不断的轻吟着词中最后一句: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不知不觉中,一滴泪水轻轻的顺着脸庞滑落。

谢英率领能战之卒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魏涛也带着庄中老幼妇孺做好了宁为玉碎的打算。将魏涛和谢英等人牵扯进这一场杀劫的李建,此时也正艰难的做着最后一搏的准备。

拒绝了与舅舅一道到庄后等死的建议,李建还是决定宁肯战死也不去自尽,虽然这两种方式最后的结果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因为肩部骨折,在最后时刻魏顺特意将两名俏丽的婢女留在了李建身边。这两名婢女也正是曾经给李建侍浴过的两个小姑娘。

一边轻手轻脚的将一整匹的丝绸撕成条带状,按着李建的要求慢慢的从腋下斜绕着将整个受伤肿胀的肩部紧紧包扎起来,两个年纪都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忍不住轻声的啜泣起来。庄中上下都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情形,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还能忍住恐惧为李建包扎伤处,这已经是一种很勇敢的表现了。

男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无论是花草器物还是美丽的女人都会有种天生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可是看着眼前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想着她们在过一会就将面临花蕾夭折的无奈结局,李建的心中却只能是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自己下手避免她们落到金兵手里遭到摧残,李建是不可能下得了手的,右手提起自己的横刀临出门前,心中满是无奈的李建终于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后,背对着对身后的两名少女轻声说道:“如果等一会金兵打进来的话,你们最好还是自我了断,千万别落到金兵手里受罪。”

李建嘴里残酷的话语将两个少女最后的勇敢和矜持也打破了,哇哇的两声大哭在李建的身后响起。当李建忍着肩部钻心的痛准备赶去和谢英汇合时,一个香滑稚嫩的身躯从后面扑了上来,抓住了李建的衣襟。

这是两名婢女中稍显年长一些的那个,看起来也比另一个更勇敢一些。可能是这个少女是因为怕死,想让李建在这里保护她们,不过她在李建出门时扑上来的举动还是把李建吓了一跳。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建连自己的小命都无法保证,根本就不可能再顾及这两个少女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后,李建正准备训斥这个有点不知进退的婢女时,却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哀求。

“公子且慢,婢子姐妹最后尚有一事相求。”看到李建没有当场甩手离开,知道境况危急的少女也语速极快的将自己的哀求说了出来。

“公子,婢子姐妹都是孤儿,自幼时被庄中管事买来当做家伎蓄养长大的。虽然衣食无忧,可是我们姐妹其实不过是两件等着有朝一日任贵客摆弄的玩物罢了。时至今日,除了两个花名,我们姐妹连自己的名姓都不曾有过。现在金贼马上就要攻进来了,我们姐妹也知道金狗残暴必难苟活,可是临死之际尚有一事拜求公子应允。请公子给我们姐妹赐一个姓名,若是公子愿意给奴家姐妹一个名份,不管为奴为婢,奴家姐妹总算是带着名姓和清白身世转世投胎,到了地府也总有个出处能说的出口啊!”

听完少女仓促之中的一番话,李建原本烦燥的心情被一种深深的悲哀感代替了。转身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两个少女,李建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尽可能平和的微笑,:“起来吧,如果真的到了阎罗王那里,你们就说姓李,是我李建的贴身侍女。”听到李建的话,两个即将面临残酷命运的少女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临死之前能有一个清白的身世对于这两个自幼被拐卖的少女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不过在李建还没有给她们取名的时候,她们还是略有些不甘的用期待的眼神紧紧盯着李建,生怕李建就此离去。

看着两个花朵一般稚嫩的少女在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时却为了一个清白的身份而苦求自己,李建又怎么会不满足她们这最后的愿望呢。微笑着打量了一眼这两个美丽的少女,恍然间觉得她们的容颜与前生自己所熟知的两位明星略有几分相像,当下也没功夫仔细斟酌索性就将那两位美女的名字借来一用了。

指着略微年长点的少女和声说道:“李冰,冰雪的冰。”随即又一指另一个一脸期盼之色的少女笑道:“你就叫李颖,聪颖的颖。”

当两个少女得偿所愿后发出满足和兴奋的笑声时,完成了两个少女人生最后时刻如此卑微的愿望后,在两名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中,李建微红着眼眶头也不回的转身冲了出去。

他要赶到谢英和耿鹏他们身边,与他们一道面对这场最后的血战,哪怕毫无胜算,他也宁愿自己这一生的最后时刻是在与敌人的战斗中勇敢而壮烈的结束。

(感冒中带病更新,努力奉上四千字大章,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总该来点推荐票支持一下吧,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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