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姬仲廉军帐。
“禀将军”一个黑衣斥候单膝跪地道:“落风林中的羽林卫斥候已经撤走,泠州城内不见灯火,城中百姓正从西门出城。”
“那个赵定方要做英雄”霍骏道:“他想死守孤城,不伤百姓。”
“呵呵”姬仲廉道:“看来今日他在清秋原上把风骑兵摆给我看,不过是虚张声势,他并没有守住泠州城的把握。他说来劫营,是故布疑阵,想让我缚手缚脚。郭开!”
郭开起身道:“末将在!”
姬仲廉道:“你带四千步卒,偃旗息鼓,绕至泠州城西,若城门洞开,见有百姓出城急击之,使其城门无法关闭,并以火箭为号。入城之后切勿恋战,一路向东,打开东门。”
郭开领命出帐。
“霍骏”姬仲廉道:“你带五千骑兵两千步卒,伏在泠州城东门外,见郭开的火箭便以步卒鼓噪进击。城门未开时,只做佯攻。待郭开打开城门,便以骑兵冲进城去。”
霍骏亦领命而去。
韩定额上包着白布,见郭开、霍骏皆领命而去,急得白布下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将军”韩定双膝跪地道:“末将尤可一战,将军若不用我,不如赐我自裁。”
“韩定听令!”姬仲廉道:“我命你率五千骑兵在泠州城外,若见南北二门有敌军出城,迎头痛击。若敌军做困兽之斗,便入城杀个痛快!”
…..
夜色沉沉,泠州城西门大开,城中百姓正乘着夜色悄悄出城。
泠州地处夺影、修戎两大城之间,往来客商多以泠州作为落脚打尖之地,城中客栈酒坊几多,百姓生活富足。
伏在草丛中的郭开只见出城的百姓都拉着骡马,骡马背上驮着大包裹,鼓鼓囊囊,显是装了不少财宝。
听说仲行将军本是大胜,那庞太清逃得太快,城中百姓来不及收拾细软,随太守出城,城门已经被赵定方关上了,郭开忖道:看来此言是真,可惜此来是为打开东门,不然这一仗下来,兄弟个个发财。
郭开对身边的兵士道:“发号箭!”
一支火箭带着锐利的啸声,在泠州城西直上夜空。
泠州城东门外的霍骏喝道:“击鼓进兵!”
简邕站在东门城上,眼前忽地一亮,清秋原上忽地竖起数千只火把,一片火箭如飞蝗扑向城头。
正在出城的百姓为喊杀声所惊,尖叫着将骡马背上的包袱扔在地上,自己爬上去,四散奔逃。
郭开带人冲到城下时,听见城门上有人惊慌喊道:“关城门!关城门!”
城门外还有两个守门的兵士,此时早已魂飞魄散,扔了手上的兵器,连滚带爬,去追那些奔逃的百姓。
郭开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之间四个兵士正在吃力地推那两扇金刚木钉成的城门。
郭开提起长枪用力掷出,长枪犹如飞箭,夺一声钉在城门上,竟将两个推门的兵士震得倒飞出去。
城外黑压压的讨逆卫兵士早令关城门的羽林卫兵士心胆俱裂,郭开膂力惊人,枪势如雷,惊得余下的兵士也弃门而逃。
郭开拔出腰刀,大吼一声,冲入半开半掩的城门。
西门内好大一片空地,郭开带着两千人冲了数百步一个羽林卫都没见道。
城中非但没有羽林卫的影子,连一个惊慌奔逃的百姓也未见到。
郭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未等他想好是进是退,城外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百姓逃散的方向忽地杀出一彪军马,对着城外一顿乱箭,将城外的讨逆卫步卒射死两三百人。
城外的讨逆卫步卒以为沈青天从夺影城中派出羽林前军大队人马前后夹击,纷纷掉头向东奔逃。
城内,郭开身边一个校尉道:“将军,是西门外,有伏兵。是进是退?”
“西门外的恐怕不是伏兵”郭开咬咬牙道:“为今之计,死命向前,打开东门便有生机。”
黑暗中一箭破空而来,正中郭开右臂,腰刀当啷一声落地。
风吹散云,月色明朗。
郭开用左手提起掉在地上的腰刀,脸色惨白。
铁蹄踏地之声如闷雷滚过郭开的心头,风骑兵的铁蹄还未踏到讨逆卫步卒的头上,惊沙箭已如骤雨落下。
……
泠州城东西门同时响起喊杀声,清秋原上的韩定手心微微出汗,眼睛急切地盯着南北二门的方向,切切地盼着能有一股羽林卫骑兵冲出来。
喊声愈来愈近,韩定侧耳倾听:是泠州城南门!
“敌军出城了”韩定喝道:“把他们杀回去!”
泠州城南门外的荒原上,千余步卒提着长刀大叫飞奔,与韩定的五千骑兵迎头相撞。
这些骑兵白日里见姬仲廉与赵定方阵前比枪,数百招未分胜负,羽林卫的五千骑兵就在眼前,比己方还少一半,如此良机却不能击破这帮京城中的纨绔子弟,讨逆卫骑兵心中郁郁。此时见有人提刀出城,个个争先恐后,纵马挺枪,杀入人群之中。
韩定出枪如电,一连刺死三个,到第四个时,长枪透体而过,那人握住枪杆,死死不放。
那人用尽最后力气叫了声:“韩将军……”
月光掠过那人脸庞,韩定手上一松:那是一名讨逆卫的步卒。
……
姬仲廉军帐。
泠州城外的喊杀声传入帐中,如大风穿过松林。
帐中的烛火如沉静的目光,泰然不动。
帐外的铁甲卫士将巨大的影子投在军帐之上,犹如一根根铁柱。
姬仲廉手上握着一卷兵书,聚精会神地看,似是泠州城外的厮杀与己无关。
看了一个时辰,姬仲廉连一页都未曾翻过。
帐中烛火猛地跳跃摇曳,一片阴影扫过兵书,飞快如眼睛一眨。
姬仲廉抬头看着军帐的门,忽觉帐中似乎更加明亮了些。
不知何时,军帐之上再不见一个铁甲卫士的阴影。
姬仲廉抛下兵书,伸手去拿书案上的佩剑,手刚握住剑鞘,长剑已然锵然出鞘,飞向门口。
一只手从门帘中伸出,握住剑柄。
“姬将军”赵定方提着长剑走入帐中,道:“赵某如约前来劫营。”
姬仲廉身形一晃,后移数尺,已经将兵器架上的长枪握在手中。
“你孤身前来,胆气有余,却算不得劫营”姬仲廉听营中并无喊杀声,心下稍定,一摆长枪,道:“你是来行刺。”
“将军乃一军首脑”赵定方道:“我若劫了将军,这支人马便会群龙无首,不战自溃。”
“你太小看我讨逆卫了”姬仲廉道:“本将军在与不在,讨逆卫将士都会奋勇杀敌。”
赵定方点点头道:“与我所想一般。”
寒光一闪,姬仲廉的佩剑又回到鞘中。
赵定方手无寸铁。
姬仲廉道:“你若投降亦可,我可保你速死。”
“今日阵前交锋,你我不相上下。若论大军交战,我军胜券在握”赵定方笑道:“我为何要投降?我来是想请将军请我一言。”
姬仲廉冷哼道:“今日阵前交锋,你说的还少么?”
“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出言无状,是为分将军心神而已”赵定方道:“此时出言,是为保姬氏一脉与万千百姓。”
姬仲廉道:“我焉知你此时不是在分我心神!”
帐中烛火为杀气所激,不安跳跃。
姬仲廉手中长枪的精钢枪头化作数个光圈,罩向赵定方。
乒地一声脆响,光圈尽收。
枪头被赵定方握在手中,那声脆响不似枪锋击在肉掌之上,竟似金铁相交。
“姬氏一脉与两万万军民生死尽在将军今夜一念之间”赵定方道:“请将军听我一言。”
姬仲廉并不答话,双臂暗暗运劲,想将枪尖从赵定方手中抽出。接连两次发力,枪尖却如嵌在岩石中一般,纹丝不动。
“讨逆卫十万铁甲绝不是羽林卫对手,姬氏若存鱼死网破之心,不但姬氏族灭,戚国亦会分崩离析,此举陷万民与水火,非但不智,更加不仁不义”赵定方道:“请将军说服靖远侯,罢兵北上,投靠赤象。”
“戚国分崩离析,我姬氏便自立一国”姬仲廉道:“岂能北上居于他人屋檐之下,仰人鼻息,荒谬!你杀了我弟弟,却与我满口仁义,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