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黄叶飘零。
玉尘街内的仙子们纷纷披上了华美的貂裘,貂裘并不厚重,貂裘之下的衣服比春夏两季的薄纱衣裙还要轻薄。
仙子们所着貂裘多是粉白两色,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件件粉色白色的貂裘犹如雪堆,凛冬未至,玉尘街中的仙子们个个宛若雪中天女。
群玉别院的一处楼阁中,一位仙子身着大红衣裙,坐在一张矮床之上,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调着膝上的古琴,裙摆犹如红色流水,从床上一直流淌到地上。
红衣仙子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便是红衣仙子坐在矮床上抚琴。只不过画中的红衣仙子是抬着头的,那张脸美艳不可方物。
红衣仙子面前站着一个紫衣少年。
此人身形单薄,比矮床上的红衣仙子还要瘦弱些;面容俊秀,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只是初来烟花之地心中拘谨还是天生如此,少年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那张脸好似糊上去的一张画。
“阿国”
紫衣少年开口,声音虽然纤细,仍然是男子的声音。
“我是群玉别院中价钱最高的仙子”红衣仙子道:“这间屋子也是群玉别院中价钱最高的一间。我试过,只要门窗紧闭,就算喊破喉咙,屋子外面的人也不会听见。”
红衣仙子抬起头,背后那幅画中的红衣仙子黯然失色。
紫衣少年看了那张脸蛋片刻,开口道:“红叶。”
这次开口,紫衣少年的的嗓音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女子。
“紫烟姐姐”红衣仙子道:“你喜欢这张脸么?”
“我不喜欢”赵紫烟走上前去,托着那张脸道:“我是嫉妒。”
姬红叶道:“这张能令紫烟姐姐嫉妒的脸,和令所有男人发狂的身体,什么时候能打开进入皇宫的大门?”
“最近宫中有些变故”赵紫烟道:“侍卫森严,金光寺的根芜大师带着一众高手在无极殿周围布下了极强的禁制,此时送你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姬红叶道:“只要能杀了皇帝,我的生死,不重要。”
“就怕你杀不了他,还丢了性命”赵紫烟道:“眼下虽然不能杀了皇帝,却可以杀太子。”
“太子”姬红叶道:“杀了他,我可以全身而退么?”
“我家主人会助你全身而退”赵紫烟道:“杀了太子,主人会再给你换一幅躯体和面容,比现在这个还要美。”
“大仇不报”姬红叶道:“皮囊再美又有何用?”
“姬氏被皇帝灭族,只杀他一人,不嫌太便宜他了么?”赵紫烟道:“宗桓是皇帝最为喜爱的皇子,执掌左藏寺十年,为戚国广开财路,朝中文武无不服膺。杀了他,非但可以使皇帝心痛,余下的皇子势必会为争夺储君之位掀起腥风血雨。宗氏灭你一族,你毁宗氏江山,如此才算大仇得报。”
姬红叶眼中似有火焰喷出:“如何才能杀宗桓?”
赵紫烟道:“明日朱逢时在邀园中宴请戚国的青年才俊,太子主持酒宴,除了广请天下奇人异士,玉尘街中各楼中的花魁亦在邀请之列。你是头牌中的头牌,自然有机会靠近宗桓。”
……
武定侯府,简邕早早起床,系上佩剑,在府中巡视,以尽护院之责。刚出院门,便听到一阵剑气破空之声,循着声音走到府中最大的一片池水旁边,只见一团白光上下跃动,剑气破空之声正是从白光之中传来。
简邕按着剑柄走到那团白光三丈开外,剑光骤停,赵定方持剑而立。
“简兄”赵定方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皮肉伤,早已痊愈”简邕道:“将军的剑法……”
赵定方道:“似曾相识?”
简邕摇头苦笑道:“将军的剑招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赵定方道:“你再看。”说罢又舞了几剑,比适才慢上许多。
简邕道:“这次看清了。将军的剑法却是似曾相识。属下在军中见过的刀法剑法颇为芜杂,将军的剑法似是将属下所见过的刀法剑法融为一体,虽然细看似是而非,但将军使来如行云流水,又没有什么不妥,当真不可思议。”
“此乃囊括天下剑招的剑法”赵定方道:“不过,更厉害的剑法本没有如此多的虚招,一剑便可决胜负。我将这套剑法反复使出来,不过是在消磨时间而已。”
简邕恍然:赵定方自加封右将军,受封武定侯之后,一直呆在侯府之内,从未去过羽林前军的军营,整日喝酒舞剑,看似逍遥,实则被削了兵权。守卫泠州时,只是骑都尉的赵定方手下还有五百人。如今的赵定方封侯拜将,手底下只有侯府内的百余仆人。
简邕道:“将军何不托人去朝中问问?”
赵定方道:“从我封侯到今日不过二十天,这就按捺不住去要兵权,恐怕会授人以柄。不如做几日纨绔子弟。”
简邕笑道:“从未见过哪个纨绔子弟只在自家院中饮酒舞剑的。”
“将军”钟伯走到池边道:“朱氏的管家送来了一封请帖。”
“朱氏的管家”赵定方道:“可是那个杨棠?”
“正是”钟伯道:“除了请帖,他还送了两个箱子。”
钟伯一挥手,两个家丁抬着一个黑色大木箱,四个家丁抬着一个小些的铜色木箱,放在赵定方面前。
“我不知该不该收”钟伯道:“便让杨棠在门外候着呢。”
赵定方指着那个小些的铜色木箱道:“开箱!”
木箱打开,家丁发出一声惊呼,箱子里全是黄澄澄的金砖。
赵定方对那四个家丁道:“喜欢吗?”
四个家丁面面相觑,见赵定方不似是在说笑,全都小鸡啄米般将头点个不停。
“钟伯”赵定方道:“将这金砖拿出一半来,给院里的人分一分。”
“是”钟伯道:“那,另一半呢?”
赵定方道:“在院子里再挖个池子,或是再造栋楼。”
“这……”钟伯道:“这座宅院也是名匠所造,一花一木一池一亭都有讲究,多了反而无益。”
赵定方道“那我便将那一半金砖交于你,你要花在这座府邸上,还要让别人看见”。
钟伯悄声道:“将军地位今非昔比,须提防御使的嘴巴。”
“所以你要把这钱花出动静”赵定方道:“我怕他们说得不够响,皇帝听不到。”
钟伯会意,不再言语。
赵定方指着另外一个箱子道:“这箱子大了好多,却反而比这个轻,里面装的不会是银票吧。”
抬箱子的家丁打开箱子,里面放着四个精致的墨檀木匣,木匣上刻着一幅城堡图案和一方印章。
“《通天卷》”这次惊叹的是钟伯:“逍遥城主,长生王印。想不到世间真有此物。”
赵定方道:“钟伯可知《通天卷》是何物?”
钟伯点点头道:“将军在赤霄山中习剑时,想必见过凌霄阁中的各国图志。”
赵定方道:“支离破碎,众说纷纭,不足为信。”
钟伯道:“传说《通天卷》乃眠霜城主长生王所做,其中记载了天地万物之形,古往今来之事,是所有史书与图志的始祖。只是里面的文字与今世所用的文字迥异,天下无人能懂,只能看看图画。”
“装帧如此精美,无人能懂”赵定方的指尖滑过精致的木匣道:“倒是附庸风雅的好东西,摆在家里,不要打开最好。”
钟伯也道:“天下文士都以得一两本《通天卷》影印本为贵,若是在书斋**奉一本,便会令旁人刮目相看。而这箱子里的,似乎是原本。”
“那这一箱子的书岂非比一箱子银票还要值钱”赵定方道:“朱家送我这么多东西,有什么事要紧的事要求我么?”
钟伯摇头道:“杨棠说朱氏家主朱逢时想与侯爷交个朋友,侯爷文武双全,快刀名马乃俗人之物,配不上侯爷。这箱子里的东西托付给别人怕是被辜负了,唯有托付给侯爷方算是相得益彰。”
赵定方道:“那这箱金砖呢?”
钟伯道:“是杨棠本人送的,他说是向侯爷赔礼,恳求侯爷既往不咎,不要驳了朱氏家主的面子。”
赵定方心下雪亮:赵定方与慕容菱查探紫衣巷奇案时曾与杨棠有过龃龉,杨棠不敢进门是怕赵定方怒气未消。
“这杨管家想必出了不少血”赵定方指着那一箱黄金道:“如此诚心诚意,我若是还要驳人家的面子岂非太没有度量。钟伯,你告诉杨棠,我会赴朱逢时之约。金砖抬走,《通天卷》先放在此处。”
钟伯道:“是”。说罢指挥那四个抬黄金的家丁抬走了铜色木箱。
“将军”简邕道:“果然视金银如粪土。”
“粪土?”赵定方笑道:“金银食之不能果腹,衣之不能避寒,易货之物而已,留在手上也不会生出更多的金银来,不如早些换成我想要的东西。”
简邕笑道:“将军想要以黄金易人心。”
“人心多变,得之何其难啊”赵定方道:“金银可买的人心不少,有用的却不多,似你这般忠勇之士,岂是黄金可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