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嘴上屋村相邻的地方有一片荒山,那是我们村的公共坟场,因为下面葬了不少枉死鬼,所以被唤作乱葬坡。
在我们这里有一个说法,枉死的或者没满60岁就死去的,是不能过奈何桥转世投胎的,只能成为游魂野鬼飘荡在三界外。因为它们不能投胎,心里自然充满了怨恨,所以会拼命寻找替身,找到了才能转世投胎。人们对它们十分又恨又怕,称它们做化生子。哪家如果有子女不孝,也会被叫做化生子,含有憎恶的意味。
乱葬坡位置偏僻,下面又埋了这许多孤魂野鬼,到处透着一股森森鬼气,就是大白天都经过那里,都感到背脊发冷,感觉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般。因此,除非万不得已,人们是不会靠近那里的。小孩子也经常会被大人叮嘱不要去那里玩,不然会被鬼上身。虽然那里的茶片是最多的,但我们却不敢去摘。
每到天气要变时,乱葬坡上都会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声音很大,方圆几里都能听得见。每到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念叨着,“丁五疯子又吆喝哒,要落雨哒咧!”
话还没说完,雨就会哗哗啦啦落下来,每次都很灵验,丁五疯子就像是一个天气预报员,比中央电视台的预报都准。
丁五疯子是一个疯了的老女人,因为她老公叫丁五,所以别人叫她丁五婆婆。我们那里上了年岁的女人都被称为某某婆婆,那就是代表她老公叫某某,她们真实的名字往往没人知道了。
丁五原来并不疯,年轻时还挺漂亮的。但有一年,在赶场时,因为人多,她的女儿喜儿被人抱走了。喜儿被抱走那天就穿了一件红衣服。丁五婆婆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场昏倒在地,醒来后就有些神志不清。他家是个穷人家,没有钱给她医治,耽误了治疗,所以从此以后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从此以后人们就叫她丁五疯子。
她不发病时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但就是见不得穿红衣服的小孩,看到她就会两眼发直,呵呵傻笑,“喜儿,你回来了啊。”那种眼神看得人直发毛,小孩的大人就会吓得赶紧带着小孩落荒而逃。
丁五婆婆会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到别人没有影了,她才会失落地往家走去。
丁五婆婆家是一栋老式土砖屋,老公在时,屋子还有人收拾一下,到了饭点,屋里还会冒出几缕炊烟。老公死后,就再也没人管她了。她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遇到好心人招呼才能吃上一顿饱饭。屋里更不像个样子,屋脚的砖缝里都长出了蒿子草,老鼠到处乱窜。
她家隔壁住的是侄儿丁大海一家,丁五婆婆固执地认为是丁大海带人把自己女儿拐走了,每天都要去丁大海家门口咒骂。
丁大海的儿子丁强是个愣头小子,长得五大三粗的,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冲出来扇了丁五婆婆一个耳光。没曾想丁五婆婆随手抄起了地上一块砖头,照丁强的脑袋拍了过去,丁强被打翻在地,头上血流如注。
丁大海赶紧将儿子送到县医院。医院挂号的刘白眼抬起那张半睡半醒的眼睛,“恩,住院,先交2万块。”
丁大海一听急了,“我只带了2千块,你先给孩子手术,钱我等几天送过来。”
“这是医院的规矩!”刘白眼显得有些不耐烦。
没办法,丁大海只得让自己的小舅子去凑钱,经过东拼西凑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将钱凑齐。这样,丁强总算保住了小命,但由于耽误了治疗时间,落下了后遗症,从此脑袋变得不太灵光。
丁大海恨透了丁五婆婆,回去以后,拿着一根棍子狠命地朝她扑过去,丁五婆婆吓得落荒而逃,从此以后再也没见过踪影。
直到一个月以后,人们在竹筒港的桥洞里发现了她,身体僵硬,已经断气很多天了。按照当地的风俗,她这算是枉死,只能埋在乱葬坡,人们用草席将她裹起来,草草地埋葬了,连块墓碑都没有。
很多年后,丁强因为偷拿妇女的内衣内裤被抓进了牢里,后来放出来,已经变成彻底的痴呆了。人们每天会看见他到葬坡去,坐在丁五婆婆的坟前,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