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萎靡的李诚自从见到希音之后便精神一震,非要坐起身来说话。
希音横了他一眼,“起来做什么,躺着才正合适呢。”
李诚嘿嘿一笑便点点头,“我听你的。”
希音重又趴到他怀里,“你要说什么给我听,我都听着呢。”
李诚摸了摸希音的头顶,“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母亲。”
“当年母亲被外祖送进宫的时候,她是愿意的。因为父皇当时英俊伟岸,风度翩翩,待她也很好,即使宫里其他的妃子处处排挤她欺负她,她也甘之如饴。但没过多久,昆山派在一夜之间被灭门,当时母亲已经有了身孕。
伤心欲绝的母亲本想在父皇那里寻到安慰,可就在那个时候她知道原来昆山灭门都是父皇的手笔。而且就在她知道一切的那天,她还知道了一个更让她绝望的秘密。她无意间路过冷宫,冷宫里有一个疯女人曾经是父皇的宠妃,结果却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关在冷宫,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告诉母亲一件事,父皇心里深爱着的人是他的继母,孝懿皇后。那个宠妃就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才被打入冷宫的。
母亲一日之间遭受双重打击,你说,哪一个打击更重些?”李诚突然问道。
原本听得入神的希音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母亲既恨父皇害她全家,又怨父皇不爱她,她毕竟是江湖儿女,性情刚烈,当晚便打包行李带着刘嬷嬷逃出来宫,后来辗转到了青阳才生下我。”
“自我记事起,我的母亲就不像别人的母亲一般温柔慈祥。她情绪一阵好一阵坏,有的时候甚至有些疯疯癫癫。好的时候,她会给我缝衣服,做好吃的,教我练武,不好的时候就会打骂我,不许我吃饭睡觉,还有的时候就抱着我哭,叫我阿蒙,质问我为什么不爱她,又恶狠狠的骂我,说我是她的杀父仇人,要取我性命。”
李诚说的轻而易举,风轻云淡,可希音已经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可那个时候若不是刘嬷嬷,恐怕我都没命活到成年,只是后来她待你不好,要不然我一定会奉养她安度晚年的。
我成人之后就去了青阳镖局做镖师,刘嬷嬷很早就悄悄告诉我我的身世,可母亲她从来不准我提这些事情,她只想让我安安稳稳的做镖师,将来娶一个本分的女子。”
说到这正在拭泪的希音突然噗嗤笑了一声,李诚奇道:“你笑什么?”
“原来婆婆并不是真正的恨你厌你,她更希望你这一生平顺安稳,这才想让你娶一个本分的女子。”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突然想到自己最初最初不就是嫁给这个镖师,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么?
“对啊,母亲她临死的时候攥着我的手瞪大眼睛要我发下毒誓,这辈子永不踏入帝都,否则地狱九世轮回。她不愿我踏进这摊泥沼,不愿我被富贵迷了眼,过得不好。”
李诚气力弱,即使说到他发毒誓声音也是低低的,希音却默默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九世轮回,她的母亲为了不让阿诚认祖归宗竟然逼自己的亲生子发这么毒的誓言。
“母亲死后,我就觉得活得也没什么意思了,虽然母亲她喝醉了酒常打骂我,可她毕竟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也丢下我不顾,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觉。薛阮他不放心我呆在家里,就劝我出去走走,正好镖局有趟活是去往并州的,我便接了下来。”
“并州?”希音不知为何,心下突然有些怪异。
“到并州之后,身边的人都道并州的灵隐寺香火很盛,要去走走,我便跟着去了。那天正好是孝懿皇后的祭日,登氏嫡长女在寺中斋戒祈福。”
此时希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眼中的泪不由的滚落下来,“然后呢?”
“你猜的对,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在后山弹琴,还碰上了吴王亲自上山给你送礼讨好你,更从主持那里打听到你就是当为皇后的登氏嫡长女,出身高贵非凡,只有帝皇才能相配。”
“自从见到你之后,我每晚梦中都能听到那首琴曲。”
“怪不得,你能和的那样好,原来早就把曲调记住了,偏偏不晓得曲子名何?”希音含泪带笑取笑他。
李诚点点头,“是,我早就记住了那曲调,一丝不差。”
“我第一次梦到你的时候,我就决定一定要娶你,可唯有帝皇才能配你,这个时候刘嬷嬷给我提了个醒,我也是贤安皇族子孙,那个位子我也坐得。”
“正巧这时还有昆山旧部还寻我,其中就有挽香。挽香长得很像你,我便起了心思把她献给父皇,作为安插在宫里的一颗棋子。”
“你祖父大寿之前,挽香打听到大哥对你起了歪心,我就等在登王府附近防他对你下手。”
希音听到这脸颊泛起红晕,她伸手捏了捏李诚的手,“然后你就捡了个便宜?”
“没有,我从未曾那样打算过。我本来想等我登上大宝之后再风风光光的将你迎进皇宫,谁知遇上那样的事,也只能委屈你当时无名无分的跟着我。”
“那个时候你跟着我,要洗衣做饭,还有打扫屋子,手都粗糙了,我心实在是疼的厉害。好在没过多久,父皇便认我回宫,你也身边奴婢仆人围着,不用在事事亲力亲为。”
“我知道你恨我陆三娘的事情,其实我根本没有和她怎么样,更没有有什么私情,我当时只是想借用陆家的势力压住太子。”
“至于你哥哥的事情,我是事后才知情的,若是我先前知道,怎么可能让他丧命,我知道他在你心里的分量,怎么会让你因为他伤心?”
“你祖父中毒的丸药的确是青灵子为父皇炼制的,这是父皇为我设下的局,他早就知道我有不臣之心,却袖手旁观,任由我搅动风云,只在最后给我留了一手,他知道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希音早已泣不成声,“你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出来?”
李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好像一辈子也没说过这么多话,有些渴了,能帮我倒杯水吗?”
希音却拉住他的手不肯去,“不,我怕我一转身你就闭上眼睛不要我了。”
李诚摇摇头轻笑道:“放心吧,我还有话没说完,不会轻易走的。”
希音这才起身到桌案边倒水,倒水时还回头看了李诚一眼。
李诚就着希音的手喝了几口水这才继续说道:“原谅我瞒着这些事情,起初我太自卑,怕说了这些事情,你会看不起我,到了后来,我们闹得那么僵,话说不到三句就吵起来,更说不出来。”
“父皇说的没错,他说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会丢失自己最心爱的的东西。”
“不,你没有丢,我还在啊,我还在这里。”希音急切的拉起李诚的手放在自己颊边。
“我对你的心这些年从来没有变过,可人却慢慢变了,变得傲慢自大,完全不是当初的李诚。”
南枕拦住行色匆匆的鄢陵,“公主,皇上和娘娘有些话要说,公主不能进去,”
“本宫有急事要同皇上讲,皇后娘娘也是一样的,总之本宫有急事。”鄢陵神色郑重的对南枕说道。
南枕歉意摇摇头,“公主殿下,得罪了。只是老奴不能放您进去。”
鄢陵有些急了,“让开,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担待不起。”
可是南枕仍不为所动,只坚定的摇摇头。
“皇姐,怎么了?”这声音让鄢陵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转过身,“四弟?”
“是我,皇姐可有什么事情?”李远仍旧是风光霁月的气度。
鄢陵本来喜色满满一听李远提醒立马抛去李远为何死而复生的问题,凑近他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回来了?是不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她讲。”
“皇兄和皇嫂如今恐怕没什么功夫见皇姐。”李远轻笑起来,那笑里却有无尽的凄凉。
鄢陵不理会他的意思只气急败坏的说道:“晚了就来不及了,必须及早做准备。”
“皇姐要说的是什么事?不妨告诉我,我也能想点办法。”
鄢陵见宫中戒备森严,南枕又死守乾元殿宫门,也猜出一点端倪,恐怕李诚他,身边也只李远可以商量,便定了定神,“也对,跟你商量一番也好。”
谁知鄢陵正要说话,却听得殿内传出女子的嚎哭,凄惨绝望。慌得二人忙向殿内跑去,心下同时道,完了,山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