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时隔多年事过境迁他会想念那个午后她曾经指着一朵小鲸鱼似的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一如这个世界最初最初的纯白,静静笑着让阳光折射出另一个冥想之中的故事。关于什么选择的是什么,他说的是在爱情里每个人都是好人。而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的心胸宽广,她总是微微一笑告诉他自己的缺点,但他知道她口中的一切都并非她。
他总是这般棱角分明理智过度,在“爱”里却不擅长去换位思考,太过于自我。她记得他最爱的颜色是深沉的黑色,正如他人一般。他笑得时候很少——印象里是从不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何苦她也基本上没有见过他笑得摸样。想来定是可以湮灭一切愁思杂乱心弦的呢,宛若春天恰到好处的阳光。
“好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见!”锁颜推开铁栅栏,从相对之下较为幽静的别墅走到了喧嚣的大街。她是喜欢安静的,故才两手抓住裙子的下摆跑过了马路。不是没有人感到惊讶的,上海的凌晨时间总是寒冷的,而一个身子骨尚未柔弱的姑娘竟然不曾衣外套,只是一件到脚踝的丝绸裙子,白颜色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挽歌。
把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锁颜正从口中含糊不清地叙述:沈梁昨日同我一起约定好了,今天到碧螺路转角的报亭见面,而我等了他整整一天都不见他来过,你可知晓不仅仅是我感到无望,还有我这双麻木的腿啊!韶丽知道沈梁从来不可能是这般性情的人,故安慰到“妹妹,不必如此难过,指不定不过是沈梁今日有事耽搁了,所以才未来的及告诉你哩!莫要如此多心啊!”。不料她只得更加难过了,低头小声地说,又似乎只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一般——“不曾的……我知道他爱的一直是你……而我是从来无法被所谓的爱情眷顾的……”。然韶丽依然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不说话,又静静看着她把口型弯成“我真的觉得就像是一句很俗的话,我真抱歉没有生成叫他喜欢的模样”。
她不觉有些一惊,毕竟亦是不曾体会锁颜爱的深刻。她略显愧疚,她后悔自己让沈梁爱过让锁颜揪心。锁颜亦是如此有个性的姑娘,怎么能够被区区的“爱情”打败呢!韶丽忍不住像哄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孩一般为她抹去眼泪,轻轻地宛若月光下的摇篮曲一般,安稳地唱出“没事啊。你不要担心,一定是有什么意外……”。锁颜听了这句话漠然抬头,低低说“意外麽?”。韶丽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这么一说那个意外不就正是自己吗。
韶丽终于不知晓该如何安慰,索性直接是把她的手紧紧放在胸口——这是一双怎么样的手啊!冰凉又惨败仿佛作了誰一生里的白骨森森……仍旧是久别重逢的红眼白骨麽……心跳似乎是慢了一拍般,而已经挽不回来当初的檀香了。她试探性地唤着,努力教这段对话看起来不那么地空虚——“锁颜?锁颜?你在听吗……”。她傻笑着,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叫人说不出究竟是悲是喜。锁颜认真地说,“我在听,听不了沈梁的温润口音便听姐姐的。”
其实锁颜一直都是明白的,沈梁之前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在不经意里提到了韶丽,惹得他不愉快,才会有今日的事情。往常的梦魇是挥之不去的韶丽妙曼的背影,在月光下碧绿的竹林里绕成一个圈,困住他。但是她亦是不了解,这个“他”究竟是谁。锁颜宁愿痴傻,宁愿看作是沈梁突然有事无法赴约,可惜的是她偏偏就知道了这个真正的原因。那句“我在听”倘若是对沈梁说的便不知道会有多好了——不过这些话都不重要了,无论他知晓与否,她永远都不会在沈梁需要自己的时候说出“我忘了你在说什么”。
她是见过从前的悲情女子的,可惜的是自己不似她们一个个出落的水灵灵,况且那些姑娘们往往都是诗书满腹。而如今的锁颜不过是上海众多女子里面不算出奇的平凡人之一,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呢。她眼中廉价的泪水流了又擦拭,不曾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反倒是不应景的狼狈。待一切全部都安静下来了,她的世界被切割成无数个小块,宛若破碎的玻璃——“滴答滴答”誰的心在淌血,落在同样阴暗的角落。她抬眼,看到时针正在向“1”慢慢推进,想来父母可能是着急了罢。
“那姐姐,我先回去了。”
“嗯”……无需多言,韶丽为她开了门,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印刻在这个不太完美的秋天里,格格不入又相互彰显出一份寂寞。一如她的名字,此生只为锁君心。誰遗忘了誰的衣袂,从此错乱在每一个幻灭的独怜幽草与秀云锦织里。哪儿来的世外桃源,倘若没有他的倒影又何谈是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