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阴森。
冥府里恢复了往常，彼岸花在忘川对岸开的如火如荼。
幽冥殿里的“桑青”和往常不太一样，不跟在冥王身边，独自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地狱里四处飘荡。看到巡逻的鬼差或是平日里最看他不惯的鬼王倒是恰到好处的躲闪。
孟婆的望乡台前，一对母子坚持不愿意和孟婆汤，他们说有话要与冥王殿下说，喝了这汤就该忘记了。
“若是每个鬼魂都如你们这般，要把生前之事通通和冥王殿下说一遍，殿下何来那么多时间精力听你们诉说？”
鬼魂的母子面色有些为难，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想要抛开规矩有些特殊待遇，他们又哪里来的资格去获得那些特殊待遇。
“娘亲，要不我把您的那一碗一起喝了，您留着记忆，如何？”
老妇人犹豫：“一个人喝两碗，会怎么样？”
孟婆一项和蔼，也就耐心道：“一个普通灵魂，两碗下肚，不仅将生前之事忘得干干净净，而且慧根也许会有受损，投了胎生下来啊，或是不容易记住事，或是就是个傻子，要三思啊。”
妇人摆摆手：“两碗都我喝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用考科举，傻了也没事儿。可是儿啊，你是男子，下一世要考功名，若是个傻子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记不住东西，念起书来那也是辛苦，娘不愿意你受苦……”
说着，妇人伸出手，一手接过一碗，正要往下灌。
“慢着。”一个冷清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孟婆看见来人笑容可掬。
望乡台前排着队领汤喝的鬼魂都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
“冥王殿下有令，从这两人起的十个人内，先不用喝孟婆汤，有什么话语或者遗愿都可说给他听，若是能把生前之事说的绘声绘色那便更好。等过了幽冥殿，想喝汤的可以在进入轮回台之前喝。”
一番话引得底下议论纷纷，那些站的稍远了一点，听得到这样的好事却轮不到自己只觉得委屈。
还有刚好排在第十一个十二个的，开始不顾队伍往前挤。
“桑青”笑了：“这等恩典虽说不常有，但也并非只有这一次，你们可以去外面逛逛，等到哪一天遇到恩典了再回来也不迟啊。”
“这也可以？”
“都进来了，我们还能出去吗？”
一众鬼魂又议论开来。
孟婆虽笑着，可心下毕竟有所怀疑。私下拉过“桑青”，悄悄问他：“这话是冥王殿下让你说的吗？还是你自己……若是被鬼王他们知道了，怕是不妥……”
孟婆果然是疼桑青的人，冥夜在心里想着。
嘴角扬起一个自信的笑来：“孟婆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谁吗？”
桑青还在殿中，维持着冥王冥夜的模样。
殊不知他平日里带着这高高的束冠是怎样坚持下来的，桑青只觉得脑袋沉重。
还有这一身黑的衣服，加上面前黑雾中快速翻动的书页和不断变化的黑字，还有前面一张张面无表情的冰冷面孔飞过面前的时候，桑青只想摔了那破书，扯下衣服和发冠，换回自己的模样走人。
可一次次想生气的时候都忍住了。
冥夜他，每日每夜，原来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
频繁死板，单调乏味。
孟婆有些惊讶道：“冥王殿下。”
冥夜温和的笑。化作了桑青的模样笑起来，果真是温和了许多，总比他自己的模样，想笑的时候也被人当作皮笑肉不笑好多了。
只是桑青不常笑，他似乎，和这里喝过孟婆汤的鬼魂一样，冰冷的一张脸，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孟婆总觉得今日的“桑青”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桑青”是冥王冥夜。
望乡台上的鬼魂散了大半，都往回走。走上奈何桥，退回到黄泉路上，沿途好好看看来时没有注意看的彼岸花。
孟婆对着桑青模样的冥夜欣慰地笑，从前严肃的冥王殿下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如今她倒觉得像是寻常人家被子孙照顾着安慰着保护着的老母亲了。
“他那边又忙又枯燥，这一日下来，我怕他会生气。送几个好玩的过去给他讲讲故事，好让他消消气。”看似解释。
“那你怎还不回去帮着他？”语气有些严厉，却是笑着说的。
“正要回去。”
殿中出现了一对母子，明显表情与其他的不太一样，桑青心中一乐，总算来了两个不太一样的。
打更人看着高椅上面容熟悉的人心中郁闷，那人不是才见过，怎么好像不认得他一样。
“吾主冥王殿下？”他尝试着问。
“嗯。”头顶传来回答。
语气还是有些相似的。或许只是身居高处不愿意与他们这些无名小鬼有所牵连，还是把话说完赶紧走吧。那阴沉的脸看着就觉得背脊发凉。
“冥王殿下，小鬼称陈嘉树，携母亲特地来感谢您。”
“哦？你还记得前世？”果然不一样。桑青忍不住问出。
打更人一愣，这个人和他看见的冥王殿下果然不太一样，这个人似乎，疏远多了。他说话虽不是一副不耐的模样，也不会冷冰冰的不理人，但从他说话的声音里，却觉得一副相距甚远的感觉，而这距离，却是对方故意拉长的。
“我……我是那个打更人，陈嘉树……”他说话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你已经说过了。”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
“哦，对。我已经说过了。”打更人喃喃，忘记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紧闭的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些，又关上，一个黑影在门口张望。
妇人瞧着儿子，也不知道应该答什么。这阴曹地府的人果然一个个都和棺材里一样冷。
“进来。”头顶极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母子两转头看向门口。
鬼王大步走进，单膝跪地：“启禀吾主冥王殿下，小鬼桑青擅自传令，放入十名未饮孟婆汤的魂魄。”
母子两听后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刚才那个白衣的清秀公子是擅自传令，那么他们会不会被抓走？
坐上的桑青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沉默良久。
鬼王以为冥王殿下定会生气，他平日里纵容小鬼桑青，却不曾希望自己的权利被剥夺滥用，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一定不会姑息。
桑青的沉默只是在组织语言，他太久没有说长长的句子，觉得好像不太会说话了。
“大胆鬼王！桑青是传我的令，怎能被你说成是擅传？难道我要传令需要得到你鬼王的许可不成？”
鬼王皱眉，又失策了。
“退下。”
鬼王咬咬牙，站起来要走。
“慢着。”桑青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唇齿被谁控制住，自己张开嘴说出了话语，“鬼王被罚禁闭一个月。今后在地府，见桑青，如见本王！”
说完觉得脸红，自己怎可借着冥夜的模样说出这般厚脸皮的话来。
鬼王已经退下，面前两介魂魄稍稍放下心来。这冥王殿下对待他们可算是比对待那青面獠牙的鬼王好多了。
“桑青”推开殿门进来，一脸的骄傲自豪：“我听说吾主殿下特许我随意走动，桑青特来谢过殿下。”
真的桑青转过头，并不理会门口进来的更加不知廉耻的人，刚才自己的那番话，一定是他施的法。
“殿下，下面那位打更人，是您在酆都时候救下的被腐朽之气缠绕之人，如今带着他母亲，来向你道谢的。”冥夜已经走到座位边上，语气就像一个干政的谗臣。
“吾主冥王殿下，那****回家后，看见老母的魂魄还徘徊在家中，记得你说过的话，所以，便一起来着来投胎转世了。只是，只是想……”
冷淡的眸子抬起，并未说话，但他的意思却以传达到。
“如果可以的话，愿，还做我母亲的儿子。下一世，换我好好照顾她保护她，成为可以让她依靠的好儿子。”
变做桑青模样的冥夜接过话：“继续做母子是没有问题，可是今后会怎么样还是得看你自己。这可没人能够帮你实现。”
“嘉树明白。”
扶起边上老母，双双退下。
桑青转头：“你刚才去哪儿了？”
这算是质问吗？算是质问吧！好，是质问。冥夜心里却还有些高兴。像是相公出门长时间未归，回来后在家面对莫名其妙吃醋的妻子。可是桑青是这样吗？
“嗯……当然是出去做好事了啊。”回答得越含糊越能可能试探出桑青是否有一星半点的醋味。
“借着我的容貌出去干什么好事了？”语气变得有些刻薄。
冥夜心呼，糟了。还是赶紧换回来。
一把拉起高椅上做着的人，轻柔的怀抱在怀里，黑白两股雾气腾起，朦朦胧胧遮住了全身。
形态在改变着，衣物，发式，面皮……
黑白交织的两股雾气中面对面站着的两条模糊不清的****的身子……
唯一不变的，是冥夜望向桑青时一双温柔的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有人大喊一声。
雾气中的两人转头，迅速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狐妖黎镜不知道什么时候闯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他们面对面脱光了衣服不知道在干什么，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面兽心的冥王冥夜，难不成我们桑青还这副模样就吃干抹净了？
雾气中他隐约看见了桑青两条腿都是被烧焦的模样，还是从三百年前留下来的。心中止不住的懊悔内疚和心疼。
可他也马上意识到，他们不过是变回原来的模样而已，如果是裹了面皮，那换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自己又在误会他们什么呢？就算他们真的已经，那也轮不到自己来管。
他马上岔开了话题。
“冥夜，我有事找你。”眼睛对于桑青的方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你来找我能有什么事？上次我让你来你还不愿意来，怎么这次我不想你出现了你就闯进来了？”冥王冥夜黑发束冠，暗红的发带在高冠下系着头发，长袖一甩，坐到了高椅上。
桑青站在座旁，眸子冷冷清清，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是和我兄长有关的事。”
“你们这一家人怎么有点事情都找到我头上来呢？上次你家小狐狸，这次你家大狐狸……”
狐妖黎镜面色有些难看，冷哼一声：“冥王殿下怎么啰嗦成这样，和人间的市井小人一样斤斤计较。”
男人一般最怕别人说小气，果然冥王冥夜一下闭了嘴。
“什么事，说吧。”
“冥王殿下可还记得上次那个道长，晋玄？”
冥夜心里一笑，看来他也已经知道了。但嘴上还故意着：“哦？那个道长怎么了？”
黎镜嘴角一抽：“我还记得冥王殿下上次还问候我家兄长私事。说来也巧，我回去的时候看见那道长站在我家大门前，听说来见我家兄长的，可兄长正在闭关不见客。听说那道长已经堵在门口三天了，手里拿着的是我家兄长的半截尾巴。”
黎镜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露出凌厉：“我就想来问问冥王殿下，这晋玄道长是否是我们熟识之人，又或着，他的前一世是否与我们认识？”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狐妖黎镜身上隐约的怒气冒出，仿佛银白色的发丝顷刻间就会燃起狐火：“就是因为不确定，才要向冥王殿下确认。他若是转世，可已过三百年，应该至少轮回三次才是……”
冥夜笑，看戏一样幸灾乐祸：“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家痴情的兄长啊。从前一个凡人，勉强学会御剑的修仙道士，平白无故得了一只千年狐妖一半的修为，而且还是青丘狐族一脉最纯正的血统的，你说他转世之后再修仙不是容易得多？区区凡人，仅用了二十几年便修得不老之身，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仙班的行列了。也不是知道哪个门派的，看起来这么年轻，估计也有两百岁了吧，被门下弟子称个真人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哎呀！万一成了掌门那就不好办了，掌门要起带头作用，不能当着全弟子的面娶一只狐妖进门啊！不好办不好办……嗯……这事儿吧，我觉得你应该和你家兄长说，让他先弄清楚那道长的身家再说……”
“你闭嘴！”一团狐火甩了过去，两人都往边上闪开。
黎镜生气了，阴沉着眸子一声不响。
当初他看着自己的兄长黎笙耗费了自身一半的修为去救那个道士。可道士毕竟伤的太重，原本是要魂飞魄散的，因为有着兄长的修为封印牵引，才保他安然无恙的进了冥界投胎转世。可他兄长却昏迷了十六年。后来醒了还是每个月初一和十五要闭关。至今未变。而前段时间那个不长眼的道长竟然还断了他兄长的尾巴，这伤他伤的还不够吗！兄长不愿见他是理所当然的。
冥夜自然也知道自己是过分了，回到桑青身边，看他有没有受伤。至于那只狐狸，原本就阴晴不定。
也不知道他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明明就要溢出身体来了的三味真火全都收了回去，一个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冥夜身后的狐火灭了，殿中唯一的高座一点也没有被烧坏，冥王殿中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
重新坐回，桑青的声音就幽幽的响起：“你何必激他？”
冥夜一愣，不明所以的笑笑：“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嫉妒他吧。”
“嫉妒他什么？”
不好意思的话语冥夜当然不会说出口。因为放他单独和桑青在一起，虽说是自己的意思但他还嫉妒这样的事情。还有明明自己单独能和桑青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可还是想让他离开桑青的视线。
他的眼前只有他一个就好了。
“你不去看看青丘狐族的事吗？”语气不急不缓平平淡淡。
“怎么你想去？”
桑青又不说话了。冥夜知道他大概是想去看看的。他从来就是这般不说他想要什么。
“我刚从人间回来，累了，想歇歇。”冥夜不动声色地找了借口。
头顶沉默了半晌，传来一个“好”字。
“要不，我这次在人间听到的，和你讲讲？”
还是一个“好”字。
冥夜有些忧虑，他如此的顺从，却让他觉得不安。
“你刚看到的那对母子啊，就是酆都半夜的那个打更人。他母亲发现他的异常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没多久也死了，可死了也不敢走啊，她担心她的死尸儿子还会出什么变故，就这样陪了他三百年……”
青丘狐族结界口，一玄衣道长站着。
从里面走出一只斯文的小狐狸。
“道长，我们狐王正在闭关，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是不会出来的，您还是请回吧……”
“是在下的不对。在下认错了人才得罪的你们狐王。我是来赔罪的。”
“道长呀，你这话我们狐王已经知道了，您还是请回吧。”
“可他还未给我答复……”玄衣道长似乎自言自语。
突然一句刻薄的声音跳出来：“你还想要什么答复？”
身影从云端之上跳下来，人还未落地，青蓝色的狐火已经一团紧接着一团在道长的脚边炸开。
“二公子。”那斯文的小狐狸唤道。
“我今天非要杀了这忘恩负义的狗屁道长！”黎镜像发了疯一般不受控制的进攻。
弄清楚了事情真想的晋玄道长倒是只躲不攻。
黎镜的攻势愈发凶猛，晋玄只得幻化出法术来帮助抵挡。
可这一下却刺痛了黎镜的心，明明他的灵力还带着他们狐妖一族的气味，明明是他兄长的，他用的那么融会贯通却从不知道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你给我去死！你给我去死！”
晋玄不知道这狐妖为什么忽然之间发这么大火，只是他应付的时候感觉吃力了。开始皱起眉头。
“我真是讨厌你！你还回来干什么？我真讨厌你！”
一拳接一拳，一掌接一掌，攻势不断。
“我问你还回来干什么！我问你回来干什么！”
打归打，黎镜一条尾巴都没有幻化出来。
这是兄长喜欢着的人呐，他怎么可能真的打他。
可是他真是讨厌他。他把兄长害成这样。当初他看见奄奄一息的兄长的时候就想去杀了他。可那是他已经死了。
如今转世投胎，怎么又到了他的面前。又要勾起他从前的记忆吗？还是说又想重新来一遍。
黎镜也打累了。
“我真是讨厌你。”
他停下来的时候竟是满面泪水。
晋玄伸出手去，有些不知所措：“你……”
黎镜退后一步，打掉他的手：“你别碰我！我还是讨厌你！”
从结界内飞出一道金光，打在道长晋玄的脚前，意思是让他止步。
晋玄和黎镜都往那方向看去。
是狐王的灵力。
“晋玄道长，你的道歉我已经接受。请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我青丘了。”声音乘风而来。
晋玄和黎镜都明白，刚在的那只模样斯文的小狐狸不见了，大概是进去通风报信了。
晋玄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狐族结界内，一棵古树后面单薄的身影似乎大病初愈，银白色长发柔顺的垂下，金色的瞳孔之上白色的睫毛动了动。
晋玄大概是看见了被风吹动的白色一角，对方既然这么不愿意见到他，那也没有办法，可心里却不知怎么，异常的失落。低敛下眼眸。
黎镜只觉着一阵风吹过，眼前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进去看见兄长。
“哥，你站在相思树下做什么？”
清冷似水的人并没有回答，领着他往回走，方向是闭关的镇魂塔。
沉默了良久那柔美的人冒出一句话：“他又不是他，你又是做什么？”
黎镜脚下一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前面的人已经转身往旁边的路径去了，进了塔中，大门紧闭。
冥府里剩余九个没有喝孟婆汤的人都排着队陆续讲述了自己的故事，而最后提的愿望，大多是懊悔生前做了什么事，没做什么事，而来生希望补足这些那些的遗憾。
冥夜叹息：“哪来这么多的遗憾可以弥补的，若是一生都没做过什么遗憾的事，那这一生又能学到什么呢？”
“那冥王殿下可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桑青一句话倒是把冥夜噎住了。自己遗憾的事，遗憾的事大抵也只有和他有关了。所以如今这般弥补。
黄昏时分，青丘十里外的驿站酒肆里来了个玄衣道长，一上来就喝了一坛酒，不够，还喝，一边喝还一边哭。
路人纷纷来围观，交头接耳。
这平日里滴酒不沾的道长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晋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知道心里难受。何来的难受，他也不知。
世人都说酒是个好东西，能解千愁。
可他下了肚却觉得也不过这样。压抑在心头千般万般的思绪一下子冲了出来。他措手不及。
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