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黛一念至此,又觉身子有些疲惫,便欲上床歇了,恰在此时,那萧同已匆忙进了寝室,慕容云黛乍见萧同,顿感事情不妙,因萧府规矩极严,那萧同虽是身为管家,若无急事,也断然不敢进慕容云黛的闺阁之内的。
慕容云黛心里想着,正欲开口,萧同已急而言道:“不好了,夫人,老爷已回了府中,只是身受重伤了。”
慕容云黛听罢,只觉身子一颤,便欲栽倒于地,萧同忙从旁扶了,眸中亦已有泪,只颤声道:“夫人,还是先去厅中见见老爷吧。”
慕容云黛恍惚间,只得强忍泪水,与萧同一起往厅中去了。
再说萧天泽,“高平陵”一战,他妄信墨怀秋,导致手下五十万将士死伤殆尽,而他自己亦被高欢所伤,那一剑无比精准的刺中了他的心脏,若是换了别人,怕是铁打的身子,也早没了性命了,只因他有心愿未了,才强撑了这许久,如今眼见回了家中,才稍感心安,只颤抖着伸出手去,指着寝室的方向,又断断续续的向白起道:“快唤夫人,快唤夫人……。”
一言未尽,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那痰里的大片血丝,怵目惊心似的红,白起,石虎二人,眼见得相伴多年,那个在他们心里,一直强悍刚毅,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萧天泽,转眼之间,便已憔悴苍白至此,不由心里也是万分伤感,那眼泪已蕴于眼眶之中,白起强忍住,只抚了萧天泽的肩头,又颤声道:“候爷,你再等等,再等等,白起这便去唤夫人。”
言罢正欲转身而去,慕容云黛已与萧同二人进了厅中,只在门房处,慕容云黛已见得萧天泽卧于石虎怀中,那苍白如纸,已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又见身下,那痰里大片大片腥红的血丝,只觉心中一阵难过,那眼泪,已如断线的珍珠般,滚滚落了下来。
萧天泽远远见了慕容云黛,那憔悴苍白的面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疲倦却温暖的笑意,又试着抬了手臂,朝慕容云黛微微招着,慕容云黛慢慢走至其身前,又蹲下身子,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只唤了声:“天泽。”便已无语凝咽。
萧天泽努力睁了眼去,静静的望着慕容云黛,又试着抬了手臂,想要去触摸慕容云黛的脸庞,可终究仍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慕容云黛伸了手去,抓住了萧天泽的手掌,轻轻的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那么一点点,一寸寸,慢慢的婆娑抚摸着,眸中的眼泪顺着她洁白如玉的脸颊,慢慢的滴了下来,一颗颗的落在了萧天泽的手臂上。
他试着抬了手臂,想像往常一样,帮她擦拭眸中的泪水,可这次,他却再也无法做到了,终于无力的垂下了手臂,只朝她苦涩的笑着,又一字一句,断断续续的言道:“云黛,人终有一死,你无需伤心难过,快将玉竹唤来,我有事交待于她。”
慕容云黛,萧同二人听了,直是心头剧震,眼见得萧天泽重伤至此,而白起就在眼前,便是再傻,他们也已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而高欢,终是骗了他们。
萧天泽见慕容云黛久不应声,便又颤声道:“云……黛……,快……唤……玉……竹……。”
慕容云黛听罢恍如梦醒,这才微微叹息道:“就在不久前,玉竹已被高欢给接走了。”
白起,石虎二人听罢面色剧变,萧天泽亦一声叹息,竟微微闭了眼睛,久而才道:“那个高欢,心机毒辣,深不可测,我就是担心他会如此,才急于赶回的,没曾想还是迟了一步。”言罢又道:“快飞鸽传书至‘燕云’,让晨枫带着陌陌急速赶回,我怕我撑不了很久了。”
萧天泽一言既罢,因心中牵挂之事皆已交待明白,这才安然闭了眼睛。
慕容云黛忙使萧同写了书信,传往“燕云”,又与白起,石虎二人一起,将萧天泽至寝室床榻之上安然歇了,慕容云黛又在萧天泽身畔坐了,望着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萧天泽,只独自垂泪。
而白起眼见诸事俱已妥当,亦独自一人往寝室外去了。
此时天已黑尽,白起抬了头去,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正独自思忖时,只觉身后,忽有一只手,柔柔的拂上了他的肩头,他恍惚间回头去看,见那人果是石虎。
只见点点繁星下,石虎温暖如水的那张脸,正朝他柔柔的笑着,恍惚间,他竟看得痴了,直过了许久,才轻声唤了句:“石虎。”
然话音刚落,便有很多的记忆,如风一般,从他脑中一幕幕的刮过,他与石虎同在萧天泽手下为将,已有十年了吧,而这十年里,他们一直亦敌亦友,似乎从来也不曾像今夜这样的亲近过,像今夜这样的进入过彼此的内心。
二人就那样的沉默着,又过了许久,石虎才恍惚着说了句:“你知道吗?当日你离家而去,候爷任我为副将,那一刻,我心里竟是欢喜的,竟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言罢,石虎又转了头去,静静的望着白起,白起亦回头看他,只轻声言道:“我知道,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想的。”
言罢二人相视而笑,而纠缠于他们心中,很多年的心结,仿佛在那一刻,也豁然而解了。
石虎又道:“以前,有候爷在,辽东军自可所向无敌,然候爷现在身受重伤,而辽东军却不可以自此毁灭啊。”
“我都明白。”白起微微点头,又道:“即便没了候爷,还有我们,辽东军不会垮的。”
“对,即便再难,只要有我们兄弟在,自可重振辽东军的声威。”石虎望着他,使命的点了点头。
白起望着他,微微笑着点头,忽而又道:“可是我要先去救回玉竹。”
石虎听了,面色安然,似乎早知白起必会这么去做,只轻声道:“你明白的,那只是一个陷阱,只为诱你前去的。”
“我明白。”白起望着石虎,又道:“可是有些事,就算死,也要去做的。”
石虎道:“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白起微微笑着:“如果我能回来,我们再并肩作战,如果我不能回来了,这辽东军,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