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推开正厅的门率先和麦小走了进去，一直跟在后面不远的左简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麦小，把门关上，守着门，谁来都让他在外面候着。”
吩咐完麦小之后方晟就直接向里面走去，这次方晟没有去主位，而是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左老哥，坐。”
看着这样面无表情的方晟，左简心里开始突突的打鼓发慌。他跟方晟做了这么久的兄弟，方晟的这个表现他还是知道意味着什么的。
“左老哥，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看着坐到自己对面的左简，方晟缓慢的敲打着座椅的扶手，收敛了平时和别人说话时总要带着的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啊？什么？”
此刻的左简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晟知道了，他知道自己骗了他，以方晟的性子肯定是极其生气的，这会儿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肯定是强压着怒火。
左简飞速的在脑子里构思着自己应该怎么跟方晟解释，才能不让对面这个人对自己失望，却没听清方晟的话，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左简，方晟觉得自己满心失望，轻轻叹了口气，又道，“那左老哥也没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
“解释？”
左简低声重复，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方晟，他知道方晟现在还能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已经很了不起了。左简有心解释，但又怕自己言语笨拙说不到点上，反倒惹方晟更加生气。
何况现在方晟本身就压抑着怒火在跟自己说话，为了减少方晟对自己的失望，左简慢慢地摇了摇头。
本以为左简会跟自己解释点什么的方晟看到他的动作有些诧异，随即就是铺天盖地的失望。本来以为左简一下子不太好进入正题，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有没有什么想解释的，他特意引出了葫芦街头的事，结果左简还是摇头表示没什么要说的！
方晟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眼中全是自嘲。
是了，左简接近他本来就是带着目的的。是叶玉特意安排在他身边一面窃取萧家情报一面观测他动向的，左简根本没把自己当兄弟，到了大家撕破脸皮的份上，人家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
方晟再开口时已经不是之前平和的语调，其中冰冷疏离的语气让左简心头一抽，有些钝痛。
“那我说。你回玉帮找叶玉，通知他我要见他。”
看着方晟在看向自己时眼中如同看一个陌路人一样的眼神，左简觉得自己不仅心是苦的，连嘴里也是苦的。
他虽然是玉帮的人，虽然是接了叶玉的命令刻意接近方晟，但他是真的把方晟当兄弟的。从在夜鹞看见方晟和殷末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两个男生值得他付出，因为他们眼睛里有着黑道人没有的纯真和执拗。
这一年的朝夕相处让左简觉得很幸福，他的资料有一部分他没有说谎，他确实从懂事起就在街头讨生活了。
为了一个馒头争抢斗殴，坑蒙拐骗，什么手段都用过，艰难活到可以找活计生存的年龄的左简，对无条件给他提供吃穿住行的方晟是很感激的。
一方面方晟给了左简从来没体会过的优渥生活，并且满足了他一切需求。另一方面，方晟和殷末让左简体会到了有亲兄弟是怎样一种幸福的感受。
虽然左简之前在玉帮就是个头目，有自己的一帮弟兄，可大家毕竟不是朝夕相处来的，虽然是肝胆相照的弟兄，但和日日生活在一起的亲兄弟是不能比拟的。
所以这些日子左简对方晟表现出来的维护和在乎全部是发自内心的，是真情流露，并不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做出的表演。当时他在葫芦街头被玉帮以前的旧部围攻的时候，方晟突然出现并帮他解围他是很欣喜的。
之后方晟又不勉强询问他，说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就好。那个时候左简是感激又愧疚的，感激方晟对他的信任，愧疚自己愧对了方晟的信任。
左简知道自己的身份早晚有一天都会暴露，但他只求这一天能晚一些再晚一些，或者方晟能在一个他可以掌控的时机知道，这样他就可以尽全力给方晟解释，让他们的关系不至于一下子从亲兄弟恶化到路人不如。
可是今天看着从方晟眼里流露出的漠然神色，左简觉得即使坚强如他，眼眶和鼻头也变得酸涩起来。
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就意味着他从此跟方晟再无瓜葛，方晟让他回玉帮去，就说明了萧家今天起不再有左简的位置。
“叶玉对现在的情况肯定也清楚，告诉他，我有件他很感兴趣的事要跟他谈。我们约下时间碰头，越早越好。”
“方晟。”
左简终究还是没忍住迟疑出声，他总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不然他和方晟他们就真的再也做不成兄弟了。
“你走吧，未名堂不会为难你的。”
方晟把视线从左简脸上移开，漠然的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冬日阳光，心也变得和外面空气一样冰冷。
“麦小，送客。”
站在门口的麦小把方晟的脸色看了个透彻，知道这是打定主意了，别人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轻轻叹了口气，麦小在门口对左简做了个请的动作，之后把大门打开。
左简怔怔的看了方晟半晌，最终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我……”左简动了动嘴唇，发现嘴里竟然干的厉害，“我走之后，你照顾好自己。还有，谢谢。”
左简哑声说完又深深看了方晟一眼，之后大步朝门口走去。即便设想了无数种自己身份被发现的场面，也不如切身体会一次来的铭心刻骨。
在左简心里，兄弟高于一切。
女人只是玩玩，有时图个新鲜。但兄弟不是，兄弟要做便是一辈子，就是连着骨通着血的。
方晟的做法无疑是生生打断了左简的骨，抽走了左简的血液，对于左简来说就是痛不欲生又无法言喻。
当然左简不能埋怨什么，今天发生的所有，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即便他真心把方晟当兄弟，但他欺骗方晟在先。所以左简对自己在方晟这里遭受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觉得可惜和不舍。
方晟就这么维持着侧头的动作目送着左简大步走出正厅，然后走过院子，最后走出未名堂大门。
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方晟仰头靠在椅背上，怔怔的看着头上仿古建筑的房梁。用力睁大的双眼开始频繁的眨动起来，最终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很快就没入了发髻消失不见。
他要通过左简去通知叶玉见面，只有跟叶玉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他才能没有顾忌的确认合作关系。
宇文月在暴怒杀人的时候说的话也是很有信息量的。
宇文月知道了夜阑仙那一支的背后力量，并且已经确认了他们的目的。
既然宇文月知道那么叶玉肯定也知道了，为了大家共存亡，他们现在只能选择合作，这个时候再斗，只能让夜阑仙一支坐收渔利。
但是方晟怕直接给叶玉打电话被监听，虽然方晟现在用的是军用加密手机，但既然对方的背景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小富豪能比拟的，那么对方掌握的技术就不得不提前设想的强大一些了。
所以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通过人为的传递消息靠谱一些。
所以方晟选择了在这个时候揭穿左简的身份，但方晟没想到左简会让自己这么失望，他居然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一句要解释的。
哪怕是句道歉呢？
方晟承认他一开始确实没把左简当回事，也确实是在利用他保护殷末。可是谁的心不是肉长的，朝夕相处下来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何况左简每次都是真心护着他！
方晟用力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怨。
为什么不解释？说句谢谢顶屁用！
“方晟。”
一直站在门口麦小有些担忧的轻唤，上前走了两步，又觉得方晟现在这幅样子肯定不希望别人看见，又停了下来。
“你……”
“我没事，静一静就好了。”方晟哑声回应，顿了顿又道，“宇文月那里怎么样？还是没有动静？”
“什么消息都没有，人似乎还在黑暗。”麦小抿了抿唇，眉头蹙了起来，有些为难的开口，“方晟，麦大……”
“只要他不乱我的事，我不会动他的。”方晟知道麦小的担忧出声保证，“这段时间你盯紧了他，看看夜阑仙有没有跟他联系，我们首要目的是找到夜阑仙……”
后面的话方晟没有说完，麦小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知道此刻的方晟对夜阑仙一支已经厌恶到了极致，找到夜阑仙绝对不会让她善了。
虽然这次冷琰的死跟夜阑仙没有直接关系，但万演文跟夜阑仙是一路人，所以她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现在恐怕不光方晟一个人要找夜阑仙，身在黑暗的宇文月肯定也是卯足了劲要抓到夜阑仙，然后活剐了她给冷琰陪葬。
这一次，她们确实触到了宇文月的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