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在堂口把事情都跟懿西交代好以后，就让麦小带着自己回家了。坐在车里看着堂口的四合院离自己越来越远，方晟突然有些想知道白天时候，左简从这里走出去的心情。
“方晟。”开车的麦小用余光瞥见方晟仰靠在副驾驶座上，动作僵硬，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他说说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左简是玉帮的人的？”
“最近这两天。”方晟木木的回答。
“那你……打算回家怎么跟殷末说？”麦小扭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方晟，他觉得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这个男人受的打击有些大。
“这个时间了，猫小末肯定已经知道左老……左简走了，估计正在客厅等着对我兴师问罪呢！”似乎是想到了殷末脸上愤怒又可爱的表情，方晟轻飘飘的笑了笑。
“那……”
“实话实说吧！”方晟突然收敛了笑意幽幽出声，有些自嘲，“难道还编出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吗？”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麦小车开的很快，似乎想让方晟早一些面对今天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方晟刚打开车门就看见殷末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对面，双手环胸，一双淡色的眸子在路灯映射下散发着冰冷的光芒，一如自己在夜鹞初见他一样。
麦小停好车子拍了拍方晟肩膀，压低声音道：“你们好好聊聊。”
之后就把空间留给了方晟和殷末，麦小觉得以方晟的口才一定可以搞定殷末，何况整件事情方晟并没有错，于是他很放心的上楼回房了。
看着突然跟自己拉远距离的殷末，方晟扯了扯嘴角，率先迈开步子走进客厅。
“左简走了？”
“贴身的东西都不在了。”听到方晟平淡的询问殷末冷声回答，紧抿着唇坐到方晟对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放学回家以后就发现他常用的东西都没有了。”
“左简走了。”听到殷末的回答和询问，方晟平声陈述，仿佛刚刚问出同样四个字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走？”殷末蹙眉。
“因为他是玉帮的人。”方晟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倚靠在沙发扶手上，飘忽的视线恰好看到三人合照的背景墙，哼笑一声，“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接近我的。”
“你是说他利用你？”殷末不可置信的看着方晟，沉吟了一会儿，坚定的摇头，“不可能，左老哥明明那么护着你，咱们三个人，他更护着你一些。”
“是啊！”方晟似自语一般呢喃着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以为他是碰巧在夜鹞与我们遇见的，他是真心想和我们做兄弟的。呵！”
“你是怎么发现的？”听出来方晟言语中的苍凉，殷末平展了紧蹙的眉头，把质问的语气放柔和了一些。
“猫小末。”方晟一本正经的看着殷末，轻笑，“只要是做过的事，都有迹可循的，何况他自身已经露出了马脚。”
这一次方晟再说出这样斩钉截铁的话时没有了以往的自信和得意，有的只是微微的无奈和无力。
殷末看着这样的方晟原本准备好的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开始他以为方晟和左简两个人又产生了什么没法解释的误会，左简为了省的方晟看自己心烦才离开的。
可殷末没想到等方晟回来之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可是他仍想责备方晟，因为他觉得方晟不信任左简。
即便是两个阵营的或者是竞争阵营的，那又怎么样？他们三个无论怎么说都是结拜的兄弟，这一年的相处又不是闹着玩的，左简不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方晟。
可是殷末在看到方晟脸上的表情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太过信任，所以才会失望心寒至此。
殷末突然觉得左简有些过分了。
方晟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时间下来他和左简应该是最了解的，性子冷漠，多疑。但却在完全信任你之后虽然算不上是掏心掏肺，却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
方晟对左简很好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因为方晟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堂口的事情很多都放手让左简全权处理，他基本都不过问，这充分表明了他对左简的信任。
他知道左简好动，喜欢找人切磋，就给左简办健身卡，给他找场地练习甚至是亲自上阵。
他知道左简喜欢摆弄武器，就找冷琰买了很多好的装备回来，那么贵的东西给左简连眼睛都不眨。
方晟都这样掏心掏肺了，左简怎么还能做出背叛他的事？
可是殷末也觉得，他们三个结拜不是假的，大家都有感情投入在里面的。方晟是，左简肯定也是。
那么在方晟戳穿左简的时候，左简为什么不解释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想来想去，殷末只问出了这一句话。
“已经重新安排人坐堂。”听到殷末问自己安排，方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我想让你做陪堂，帮我牵制着点其他人。”
“好的。”殷末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之后我们还该做什么做什么。”听到殷末痛快的回答方晟欣慰的看了他一眼，扯动嘴角笑了笑，“现在我们手里的烂摊子已经够多了，要尽快都解决掉。”
方晟的话音飘散在房间里后，两个人之间就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殷末就这么面色平淡安静的看着方晟，方晟也任由殷末看着，一口又一口平淡的喝着手里的柠檬水。
就在方晟把最后一口水喝完打算上楼回书房的时候，殷末轻轻的开了口，声音虽轻，却带着强烈的坚定。
“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形，跟我说说。”
“恩？猫小末，你说什么？”
之前一直在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殷末冷不丁一出声，方晟根本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愣的看着他。
“我说……”殷末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较之前大了一些，“把现在的情况跟我说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再刻意保护我了。我……可以帮你分担了，所以，跟我讲讲。”
“猫小末……”
方晟怎么都没想到殷末会主动提出来要求了解现在的情形，提出来帮自己分担。在他印象当中，殷末是拒绝触碰这些黑色东西的，也是拒绝置身尔虞我诈当中的。
所以他尽量给殷末营造一个安全而平和的环境，让殷末可以安心继续学业。这样他既可以保证殷末的安全，又没有辜负宇文月的委托。
“跟我说说吧。”殷末似乎有些无奈，轻轻舒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沙发里，认真的看着方晟，“之前左老哥一直是你的后方助力，现在他不在了，堂口没几个你放得下心的人，我知道。”
“哥哥不想勉强你。”听到殷末说出自己的理由方晟很是窝心的笑了笑，起身把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顺手揉了揉殷末的头，低声道，“我还有赵乾坤、毅西和兰婆帮忙，你好好的就好了。”
看着这样跟自己生分的方晟，殷末狠狠地蹙起眉头。他知道方晟是为了维护他才不让他接触堂口事务，可是现在都到这步境地了，他居然还跟自己这么见外！
“你有没有把我当兄弟？”殷末拨开方晟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因为姿势不同，殷末微微仰头倔强的盯着方晟，“宁愿自己累得要死孤立无援，也不愿意让我帮你？”
殷末激烈的反应让方晟有些意外，他维持着站在殷末侧前方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的人。
一年时间，这个孩子成长还是很迅速的，转变也是让人乐观的。最起码殷末不再像一开始小刺猬一样，对谁都露出身上的刺。现在的殷末可以很绅士温和的跟所有微笑，在高中这个同龄人大群体的熏陶下，也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朋友。
对此方晟还是很满意的，而且很有成就感。因为殷末如今的转变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没有让这个孩子走上不归路，他让这个孩子渐渐融入到了这个社会里，并且日渐开心起来。
曾经只会面无表情或者疏离看着自己的孩子，现在也会带着少年独有的倔强和不服输的眼神，专注而认真的看着自己了。
方晟突然就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这么想着，方晟不自觉地就扬起了唇角。
幸好。
幸好走了一个左简，还剩一个殷末。
“猫小末。”方晟轻声开口，虽然飘忽却满是柔情。他慢慢俯下身子，双手搭在殷末的肩膀上，渐渐用力握紧，再开口时声音多了几分黯哑和叹息，“女人什么的没了可以再找，但是过命的兄弟，我只剩你一个了。”
方晟磁性而又满是落寞的感叹宛若深山中黄昏后寺庙里响起的深沉却又悠扬的钟声一般，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殷末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当时的殷末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仰头认真的看着方晟黑色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想着或许，这是唯一一次，这个狡猾的男人这样真情流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