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丁衡来找我,我真没料到你竟然身陷邪教。”在白羽臣家中,他开足了暖气,还冲了杯热可可给我。他非常细心,先让出租车去校服工厂购买了一套校服,这才一起回到他家。
丁衡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风景,他长久不讲话,只是把自己的校服大衣披在我身上,我的确没有想到两次来找我的,竟然会是他。
换上自己的制服后,那套原本令我感到风格雅致的青布衫,如今看来竟也是带着一股异样的邪气。
“你那天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学校,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幸亏你的手机还在书包里,我用你的手机发了短消息给你父母,还打过电话给他们,说你留在学校补习。当然这种理由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我只好用了点精神力来影响他们。”白羽臣没好气地说道,“毕竟我还是个老师,伪造了病假单交给学校,说你要病休数日。还让丁衡把你的书包带出来了。”
他一边翻我的白眼,一边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很理智的人呢,不就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嘛,至于这样寻死觅活的吗?”
“你说他们是邪教,他们到底是什么?”
我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询问,经过这几天,对我而言,与苏士源分手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果不是白羽臣提及,我几乎要忘记自己还遇到这档子事,我现在最想了解的,就是居士到底是何方人士,还有他为何要再次将我当作祭品,前两次他的目的都是为了复国,这次呢?
白羽臣说道:“当年我还是道士的时候,就听闻在相州周围一直流传着一个叫做‘七窍玲珑轮回教’的古怪教派,他们崇拜上古贤人比干,称其为‘七窍玲珑真君’。由于比干有颗七巧玲珑心,死谏纣王而被剖心,因此这群人极其执着于心脏。”
我忍不住将右手捂在心口,比干不正是商末重臣吗?那群管叔之徒挟持武庚作乱,武庚不正是纣王之子吗?纣王最后不也后悔未纳比干之言吗?一切都能对上了,或许当时教派尚未形成,这些人只是想恢复古代的祭礼,到南宋之时,教派才开始成形。
白羽臣说道:“这个教派行踪诡秘,只知道他们一般活动在相州附近,如果不是我师父收治了一位身中赤莲花的人,恐怕我也不会知道这些。”
“赤莲花?”
白羽臣点头道:“就是那张护身符上的图案,赤莲花除了是该教派的象征之外,也是一种邪术。貌似莲花,每个花瓣上却有一条肉筋,肉筋能深入人体。一开始莲花色白,等到变为红色之时,就是丧命之时。没有该教派的解药,也只有我师父这种道行极深的大法师才能救人一命。可惜那人亦命不久长,没几年就去世了。”
我越听越是心惊,即使在魂回南宋之时,我也不知道萧公子竟然是如此可怖的邪教中人,眼前所看、耳中所听、心里所想,尽是他的柔情蜜意。就因为他的甜言蜜语,我甘愿背叛父夫、冒险夺经,最后不得善终。
见我呆若木鸡,白羽臣以为我害怕,劝解道:“不过据说炼制赤莲花的过程十分繁复,需要的秘药又绝难罕见,因此我想可能这些人只是以此为图腾而已,未必真有。”
窗外夕阳西下,未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昏黄,让我看不清眼前的两个人,一人站在我面前,一人站在窗户前,我到底是离开了宝静大厦,还是所谓离开不过又是在生死关头的幻觉?
丁衡打开的房间的壁灯,屋子顿时亮堂了起来,“那个居士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他满口诡辩,虽然笑容可掬,却透着一股邪气。”丁衡终于开口,他的冷峻总让我有点儿怕他,“真搞不懂你难分难舍些什么。”
我苦笑,“难道人能违抗命运的力量吗?”
“什么意思?”丁衡表情有些警惕,“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目光从丁衡转移到白羽臣的身上,竭力想要回想起,当初的轻阳子究竟长的什么模样,也是这么一本正经、为人师表吗?还是长发梳起、冠巾云履,一附仙风道骨的样子?我凝视着他,忍不住道出实情,“白老师,我、我对不起你!”
我再无隐瞒,原原本本将自己所见所思全部都说了出来。
白羽臣惊诧无比,指着我颤声道:“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法器是不会骗我的!是你拿走了经书!”
我惨然道:“是我!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为情所累,被虚伪的男人欺骗,伤害了父亲与丈夫,还害死了一个婢女!最后不得好死也算是报应!”
白羽臣突然盯视着我,他目不转睛,令我有些害怕,他胸口一起一伏的频率很快,自嘲地笑道:“你知道当时我正在运息练功吗?你知道你那句‘给我坐下’,害的我气血逆流,导致下身瘫痪吗?”
我惊的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他,眼泪直流。
白羽臣哈哈大笑,他那不大的客厅回荡着他的笑声,异常刺耳,充满着嘲讽与无奈。
“你又是否知道后来我师父以及后来的掌门人责怪我丢失经书,要我毕生在宫中默写经书,永世不得离开。不过还好,我功力尽失,活了一年多就死了。”白羽臣口气忽然变得轻松,他的样貌在我眼里与那时的轻阳子重叠,虽然轻阳子到底长什么样,我其实早已模糊。
毕竟在那时我的眼里,除了萧公子还是萧公子,就连我父亲,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好像在梦中看事物,就算无限接近,也看不清楚。
这算不算,至死不悟?
“对不起,白老师。”我跪倒在地,我不知该如何补偿,尤其是得知他竟然因我而瘫痪,我悔恨地浑身颤抖,新仇旧恨,被抛弃被背叛的羞辱,我恨不得杀死自己才好。
白羽臣默不作声,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我到底是因对他愧疚而忏悔,还是因对自己的自甘下贱而憎恨?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良久,白羽臣将我扶起,递上一张纸巾,淡淡道:“别哭了。其实我已经想通了,说到底,要不是我自己小心眼,私自带经书离开道观,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这是我的业障,谁也解救不了。”
“白老师……”
他冷冷道:“不过,既然让我知道经书的下落,我一定要拿回来!这是我们东华派的镇派之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我看那个居士所学道术与经书所载并不相同,应该是七窍玲珑轮回教的一些邪术,胜之应该并不难。”
我刚想告诉他经书就在那座室内道观中供奉,丁衡突然说道:“那我呢?你为什么没有提到我?你的记忆中没有我吗?”
我歉然道:“我想,你出现吞下金丹之时,我应该已经死去,所以记忆中没有你的存在。”
丁衡一脸茫然,“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姜子牙炼制的金丹性至阳至刚,服之需要特定的修习法门,才能归元固本,疏导阳刚之气。”我解释道,“你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而吞下,却不知道运气的法门,所有能力都是因为金丹本身的强大能量而发。所以经常会觉得热毒难消,痛苦不堪。”
丁衡一把握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不是都回想起来了吗?你是姜子牙的女儿,你应该知道该怎样导气啊?快告诉我!”
我被他摇的晕头转向,“我、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修炼法术的道友,他不会告诉我的。何况这枚金丹可能是他为自己炼制,如何使用,我真的不知道。”
白羽臣阻止丁衡的失态,反问道:“上次学农,我见你用笛子召唤女子吸收她们身上的阴寒之气,这是谁教你的?还有,你那支笛子并非凡物,象是你气聚,你说你不会导气之术,那这些是谁教你的?”
丁衡茫然失措,后退几步坐倒在沙发上,“谁教我的?是谁教我的?”他似乎在苦苦思索,紧握着拳头,表情有些扭曲,我和白羽臣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他的思绪。
太阳终于真正下山了,反光的玻璃窗映照出我们三人的影像,其实也不过是下午六点,外面却好像深夜一样的黑。
丁衡长嘘一口气,起身道:“我想不起来。我与生俱来就有些奇异的能力,直到我初三发育之后,每个月都会莫名燥热,痛苦难当。随着年龄增长而日渐严重,然后有一晚,我一觉睡醒,竟然发觉自己坐在房顶,呜呜地吹着笛子。几个同小区的女孩子好像梦游般站在楼下,痴痴傻傻。”
他转头凝视我,继续说道:“自从我认识你们后,也常常会陷入莫名的怪思中。好像在做梦,又好像是幻觉。那次追忆让我想起一部分的前生,原以为你的记忆中一定有我,可惜不是。”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他不快。
白羽臣说道:“两位同学,现在不早了,你们还是回家吧,免得父母担心。尤其是你,宁若紫。”他拿起我的书包递给我,送我们走到了门口,我问道:“白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拿回经书?”
白羽臣愕然道:“怎么?”
我说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也要去。”
“开什么玩笑?”
我摇头道:“白老师,你以为我不去他们就不会找我了吗?有些事情不弄明白,我永远也摆脱不了诅咒。你放心吧,我之前屡遭欺骗,也不过是因为男人。现在我心如明镜,那种邪术我会提防的。何况,虽然你道术高明,一个人去,我却还是不放心。”
白羽臣愣了愣,忽然笑道:“你这算是补偿我吗?对我歉疚吗?”
我一时语塞,禁不住抬头看了眼丁衡,丁衡却抿着嘴唇白了我一眼,冷冷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有牵扯,何必互相客气,我也要去看个究竟,说不定和我的过去也有关系。”
白羽臣笑了笑,“好。那我们就明晚过去。一来让他们措手不及,二来我听闻那个女的说大祭在即,明晚就是商历十月二十六日,正是比干被挖心之日,应该就是该教的祭祀之时。”
回去的路上,丁衡一路沉默,我一度以为他已经自行离开,上公交车时一回头,居然差点踩到他的脚。他的表情冷峻依旧,双眉紧锁,眼帘低垂,好像一直在思考什么。
他还在想究竟是谁教他那些道术的吗?
既然银狼吞丹而死,因此那一世他不可能再有奇遇。但是他今生从出生之日起就身负异能,更会吹奏怪异的笛声来吸引女子夜游,那绝非金丹之效,一定有人传授过他克制热毒的旁门法术。
但是这人会是谁呢?会和我有关吗?
我抬头看了眼丁衡,他正抓着公交车上的吊环面无表情,削尖的下巴呈现出一片青色,不知道是因为他心情震荡呢,还是没刮胡子的关系。此时,我竟然不找边际地想起杭天说的话,现在这个年纪刮胡子,以后会越长越粗。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丁衡略带不忿地瞥了我一眼,“你笑什么?”
到站后丁衡依旧是一路无话,默默跟随。虽然我很想和他说,他家的方向截然相反,但一想到他那张阴郁的脸,我还是不招惹他了。
一直走到我家楼下,我正准备上楼,他忽然说道:“你真的没看到我吗?”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借着楼下的路灯,可以看到他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与无奈,“我算什么啊?”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怨气,“不管你前世遭受过什么,至少你和白羽臣都已经知道前生孽障之所在。那我呢?我算什么?我连我为何身受毒害都不知道!”
他发泄似的将一拳重重打在身旁的梧桐树的树身上,似乎觉得一拳还不够解气,打完一拳又是一拳,一拳接着又一拳,竟然没完没了。
我急忙拉着他的衣袖阻止他,“你怕什么?正如你所说,你认识了我和白老师。不管将来如何,我和他绝不会对你身上的热毒置之不理。呵!你忘记啦?你最近一次发作,是谁帮你化解的?”
丁衡忽然就平静下来,黑夜中,他的眼睛特别明亮,还带着些微的黄褐色,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不知算是微笑还是只不过想动动嘴角。
我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打开铁门走了进去,“那么,明天学校见了。”
“好。”
他说完这个字就转身离开,逐渐隐没在远处树影婆娑处的身影,竟然当真恰似一匹暗夜中独自出没的孤狼。
由于白羽臣事先打过了招呼,因此我父母看到我并不吃惊,只是招呼我快点洗手吃饭。这司空见惯的一幕在我今时看来,竟然令我鼻子发酸,我怎么能告诉他们,我差点又重蹈覆辙,为了一个想取我性命的男人,不尽孝道,至父母于不顾。
学校里大家都以为我生病休息了几天,班主任裘老师关心了我几句就嘱咐我千万别拉下功课,毕竟马上就要期终考试了。
问候我的同学只有同桌苏樱一人,她说我不在的这几天里,她非常寂寞,连说话的人也没有,总是独来独往。我忽然就感觉似乎自己也是被需要的,并不仅仅是我需要别人的关爱。
中午放学的时候,苏士源突然站到了我的座位前,虽然我知道目前我不该陷入对他的纠结中,但是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望着我的时候,我仍然无可救药地开始心跳加快。
无法抑制地开始揣测他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叶文亭好像并不在门口嘛!整个上午她都没有来找过他,两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脑海中还在胡思乱想,耳朵里已经传来了他淡淡的声音,“听老师说你这几天都在发烧,你没事了吧?”
我点头,“没事了。”
“那就好。”苏士源笑了笑,表情立刻变得阳光起来,“我还担心是因为我和亭亭的关系你才需要请假的呢!”
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一听到“亭亭”两个字,我还是立刻炸毛了,抬头瞪视着他。
我盯了他良久,刚想告诉他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叶文亭就出现在门口莺莺呖语般地呼唤他的名字,他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转身就走。
目送两人笑语盈盈地并肩而走,我颓唐地坐下,虽然同学们看似各忙各的,但是只要苏叶两人一起出现,他们势必都会暂停各自的功夫来看我的反应,我简直就是高二(2)班最大的笑话和消遣品。
苏樱有些同情地看着我,“你不在的这几天,两人天天出双入对的,看起来真不顺眼。”
我带着酸酸的口吻说道:“算了,反正就算没有叶文亭,也会有别的女生。他三心两意、朝秦暮楚,一颗真心早就失落,再也找不回来了。”
苏樱说道:“苏士源真是怪,之前对你那么积极主动,现在又放弃地那么决绝。前后简直不象是一个人。”
下午第一堂是化学课,这次捧着教材进来的却不是白羽臣,而是病休好久的郑老师。
郑老师大约是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神态总是乐呵呵的,本来已经有点中年发福的征兆,这一场病让他清瘦了许多,看起来居然还变得年轻了好几岁。
“听说郑老师之前生病很厉害,后来不知怎样就好了。”苏樱一边往后排传递作业本,一边悄悄对我说道。
郑老师上课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脸色也很红润,要不是知道他身材前后有差,我还真看不出来他卧床已久。今天是他第一天复课,心情似乎特别好,即使底下的同学偶有窃窃私语,他也一笑了之。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非要那几个同学站到门外不可。
看来病痛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情与行为。
下课后,郑老师吩咐课代表方娉婷将作业带回理科办公室,“这次还有实验手册要交对不对?”他转头看了眼黑板,“那就请值日生宁若紫同学帮忙一下好不好?”
理科办公室距离化学实验室很近,是在一楼偏北的一个大办公室,高中部三个年级的物理、化学老师都在此办公。办公室永远不见阳光,充满了阴冷潮湿之感,就算是白天也需要打开日光灯。
一楼没有教室,都是实验室和器材室,因此除了教学楼外操场上传来的学生们嬉闹的声音,整条走廊都只有我们三人的脚步声。
郑老师走在最前面,我和方娉婷手捧作业紧跟在他身后,理科办公室房门紧闭,由于办公室太过阴森,老师们都不太乐意在其中办公。平时没有课的时候,几个老师都宁可在图书馆批改作业,办公室成了老师们摆放个人物品的地方。
郑老师突然停步,我手捧的实验手册高过我头,冷不防撞在他身上,一个趔趄,不但把作业撒了,自己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宁若紫,你不要紧吧?”方娉婷同样两手捧着练习册,腾不出手来拉我,站在一旁干着急。
郑老师急忙伸手将我拉起,但就在他的手握住我肘部的瞬间,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面部狰狞,眼睛瞪的很大,张开着嘴巴,似乎想要向人倾诉。最为可怕的是她的四肢都被砍了下来,肩膀和大腿根处都血肉模糊地呈现一片不规则切面。
她置身处似乎是个小型浴缸,其中一片血水。被砍下的四肢摆放在浴缸周围,手指曲张,好像动物的爪。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打开郑老师的手。
郑老师微微一愣,我自觉有些失态,急忙起身去拾散落的实验手册,郑老师也俯身帮我一起捡,他把最后几本手册放在我手上的时候,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有些冷冷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是幻觉吧?多半就是之前过多吸入鸩心制成的迷香而产生的后遗症吧!我从来没有这种接触人身会产生如此感觉的能力,即使是从居士那里回来,我也拉过苏樱的手,我可丝毫没有感受出什么。
这样想,我的心就稳定多了。
郑老师低头掏钥匙开门,忽然“啊呀”一声。
他苦笑道:“一场大病,弄得我记性也变差,我手机居然落在你们教室呢!你们先把作业放在我办公桌上吧,我去教室拿手机。你们到时候把门锁上就行了,我带着钥匙。”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方娉婷语带同情地说道:“郑老师真可怜,他是名牌大学化学系的研究生毕业,以前记性好着呢。”
我随她一起把作业放在郑老师的办公桌上,方娉婷“咦”了一声,拿起郑老师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架,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郑老师的太太好漂亮耶!”
我正想说别乱动老师的东西,方娉婷已经将相架递到我手上,“你看看,郑老师的太太是不是很漂亮,简直就像个女明星啊!”
我的目光落在相片上,后背顿时升起一阵寒意。
相片里有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大约三十多岁,正从身后揽着郑老师的脖子,笑容可掬。但是,这竟然就是我刚才瞬间幻觉中的女子!
她小家碧玉般雅致的五官与我幻觉中浑身是血的样子重叠在一样,令我一时有些晕眩,不仅如此,相片上的她虽然可爱,却透着一股即将从相片中走出的诡异感。
我急忙将相架摆回原处,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我和方娉婷两人,虽然是下午3点,北向的办公室依旧阴冷,我不停搓着手指,催促方娉婷快点离开。
我看着门口,虽然走廊里没有人,我却很担心接下来,郑老师就会从楼上下来。
方娉婷总算停止了对郑太太美貌的感叹,我们锁上门拐过一楼空荡的走廊,正想上楼,就看到郑老师拿了手机,只对我们点点头就擦身而过。
我隐隐感到投射到背后冷酷的目光,心中不安,猛然回头,却发现郑老师早就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郑老师之前得的什么病啊?”
方娉婷是班长,得到的信息肯定比我们这些平民要多,何况她又是化学课代表,“听说是cancer,还是恶性晚期的呢!不过他真命大,这样也能恢复。”
我突然抓住她的手,方娉婷虽然是个女生,又有一个旖旎美丽的名字,一双手却是大而无肉,骨骼有些粗壮,只是她一向身体强壮气血充足,就算是在这么寒冷的季节,她的双手始终温暖如初。
方娉婷愕然道:“你干嘛?”
除了从她手上传递来的温度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放下她的手,看来我的确没有那种感应的能力,难道我看到的真的只是迷香带来的幻觉吗?可是为何那女子竟然与郑太太一模一样?我从未见过她,绝不可能是因郑老师而产生的联想。
回到教室,我又握住了苏樱的手,同样只是普通的温度感受而已,她的手很纤弱,柔若无骨,握在手中毫无存在感,与方娉婷大相迳庭。唯一一致的,就是我丝毫没有感应。
果然有问题的只是在郑老师吗?
今晚我与白羽臣约好要夜探宝静大厦,看清楚所谓的祭祀大典究竟为何,白羽臣更要取回原本就属于东华派的经书。在这档口我没时间去深究郑老师,何况要是他老婆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难道娘家人不会报警吗?
下午放学时,叶文亭又在门外甜甜笑着,周冲的座位距离我不远,又开始说道:“叶MM,你放心大胆的进来嘛!现在谁不知道你和苏士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叶文亭听见了,只是甜甜地笑,却并不回应。
苏士源似乎正在整理书包,他回头一笑,“我马上就好!等我一小会哦!”
我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苏士源,又从苏士源转移到她的身上,可能是我目不转睛的样子有些狰狞,周冲居然探出头盯着我看,见我怒目相视,他哈哈笑道:“我早就说过苏士源不愧是我们学校物理竞赛的种子选手,够聪明!这哑巴之前装成娇弱女,其实本质就是个变态,只看大变和小变而已。”
班级里未走的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就连苏士源也毫不掩饰,叶文亭更是掩着樱桃小口格格娇笑不已,苏樱似乎也有点忍不住,只是看到我面罩严霜的样子,不敢笑出声来。
我站到周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冲冷冷道:“怎么?想要发作啊?”
见我和他对峙,同学们渐渐收敛了笑声,反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我和他的身上,苏樱过来轻轻拉了拉我,“若紫,我们走吧!”
周冲起身冷笑道:“宁若紫,我摆明了就是讨厌你,怎样!”他说着伸手就想要推开我,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阵战栗中,我眼前竟然浮现了一座琼楼玉宇、雕栏玉砌般的宫殿,宫中摆设无一不是美玉雕琢而成。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埋头苦读竹简,似乎有所感应,他猛然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向着我射来。
我受惊,急忙推开他,倒是周冲被我推的一个踉跄。
“你又发什么神经!”周冲打骂,杭天拉住了他,劝解了几句,周冲瞪了我一眼,恨恨地拿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我后背冰冷地坐下,教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苏士源早就和叶文亭不知所踪,苏樱和我并不同路,一起走出校园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你是宁若紫同学?”身后传来文质彬彬的声音,我一回头,顿时屏住了呼吸,竟然是郑老师!
郑老师笑眯眯地说道:“今天你帮老师一起送作业本,谢谢你了。”
我急于想要去车站,勉强笑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郑老师笑笑,继续和我并肩而行,“你们看过我太太的相片了吧?她很漂亮吧?”
我料想一定是方娉婷将相架放回去的时候不在原位,引起了郑老师的怀疑,我只能若无其事的说道:“是啊!您桌子上都放着太太的相片,看来您很爱你太太呢!”
郑老师呵呵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建筑,“我家就在这里附近,你要不要来喝杯我太太煮的咖啡?很好喝呢!”
他直视着我,我此时如果流露出一丝的胆怯一定会惹他注意,我刚想说最近作业很多之类的,就听见丁衡的声音,“咦?宁若紫,你家好像不是这个方向耶。”
丁衡难得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我只不过去班主任办公室一趟,你不会那么没耐心吧?哦,郑老师也在啊?”他好像刚发现了郑老师一般,急忙向老师打招呼。
郑老师眼镜片一闪,微微笑道:“那老师先回去了,不妨碍你们年轻人了。”
我目送郑老师的背影消失,忍不住将自己所感应到的怪事告诉了丁衡。
丁衡伸出手,“那你试试看我。”
我依言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好像是某位艺术家,骨骼修长,颜色白皙,指节一点也不突出,只是与他身中热毒所不符的是,他的手竟然略嫌冰冷,还不如方娉婷一个女孩子温暖。
当然我什么也没有感应出来。
丁衡沉吟道:“这的确很奇怪,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玄机吗?”
不远处正是“street”咖啡馆,我看到苏士源与叶文亭正从中并肩而出,我一时无法转移目光,两人毫无例外地发现了我。苏士源难得没有立刻移开眼神,反而是带着略显嘲讽的神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是在嘲笑我走不出他的阴影么?
我咬了咬嘴唇,忽然发现了他之所以面带嘲弄的理由。
原来丁衡还紧紧握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