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故事的高潮是爱情,爱情故事的高潮是饶恕
孟博涛将毕玺软禁起来,自身难保让她暂时从担心无为的痛苦中抽身。毕玺有规律地深呼吸,努力克服焦虑。她仰摔在床上,看到天花板挂着一幅巨幅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居然能令有着当仁不让的美貌的毕玺毫不吝啬地将溢美之词堆砌在她身上,可见其美得不同凡响。毕玺并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也不想知道。相惜相印之感油然而生,总之毕玺想亲近她。目不转睛看得入迷,照片的细节看得越仔细缓慢,毕玺就越心安。不知不觉,毕玺竟睡着了,直到菲佣送来晚饭。
菲佣递给她木瓜汁,毕玺苦笑,孟博涛居然还记得自己爱喝木瓜汁。也是口渴,也是自嘲,她一饮而尽。她没有心情吃饭,菲佣识相地走了。
越平静就越感到这屋子有股魔力,有掘地三尺仍被遗漏的秘密,毕玺向来信任自己的第六感。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所有的抽屉都是空的,只有那女人的照片和一本《圣经》摆在梳妆台上。毕玺怏怏地躺回床上。她想起武侠,黑帮,侦探电影里的情节,也许这屋子的秘密在照片背后?床底下?柜子后有暗室?毕玺下床活动筋骨,发现一面镜子有蹊跷。
划开这扇装饰门的同时,里面试衣间的灯也全亮了,衣饰华美的超出毕玺的想象。毕玺就像见到美女就迈不动步的男人,一一宠幸这些漂亮物件们,不仅衣服合身,就连鞋子也合脚,难道是孟博涛为自己准备的惊喜?现在的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还送她礼物的想法实在幼稚,更重要的是这屋子有很多灰尘,而且很多衣服是限量版,珍藏版的古董级别。毕玺胆子大,看惊悚片从来不怕。她把衣服鞋子都整理好物归原位,刚要离开时,发现了一个按钮。按下之后别有洞天,奢华程度超过刚才的试衣间,美得令她瞠目结舌。密室之中的密室是个斗篷博物馆。怕自己流连忘返,毕玺提醒自己此地不宜久留,虽恋恋不舍,但她仍敬畏地退了出来。
镜子合上的刹那,她在镜中看见了坐在沙发上阴森可怖的孟博涛,毕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猛然转身,他却毫无踪影。虚惊一场,原来是自己眼花了,
毕玺站在床上试图触摸那幅照片,可即便跳起来也触摸不到。毕玺与这个浑然天成的美人目光交接对视,似在询问她,征求她的意见,能否允许自己试她那些价值连城的斗篷。总之毕玺认为她得到了她的应许。毕玺睡在斗篷主人的影子中,给它穿上自己的外表。毕玺并不想知道这女人和孟博涛是什么关系,不是不好奇,而是她不在乎。这女人是这女人,孟博涛是孟博涛,毕玺是毕玺,他们三人之间若说有什么关系,那就是即将没关系的关系。
接下来的一周毕玺每天都会去试斗篷,和它们腻歪在一起,时间不仅过得快还没有烦恼,它们不仅能占据她对无为的惦念更能麻痹软禁生活的痛苦。就凭着照片上的女人有这么多令人爱不释手的斗篷,她就一跃升格成毕玺最羡慕的女人。仔细研究这些斗篷的面料,做工,设计,年代等元素,毕玺崇拜起这个女人的品味和眼光,她想和她切磋,甚至想拜她为师。
毕玺被禁足不能出房门半步,菲佣按时送三餐,毕玺开始还吃点饭,后来因为没有运动量怕长胖就索性不吃饭了,让菲佣美餐多加一杯木瓜汁。
第8天,毕玺出现了幻觉。好像这屋子的一切都变化了,从天花板开始,吊灯随后,书柜,衣柜,桌椅板凳床单被套等等都变化了。照片上女人的笑容也出现了百态,她像鬼魅一样钻进了自己的心,恐惧让她瑟缩发抖。她敲着房门央求把自己放出去,无人应她。
第11天,毕玺发现自己的神经问题越来越严重,她抓住仅有的一丝理智让自己镇定。不信鬼神不拜天地的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相信上帝的存在的。早知道现在要麻烦上帝他老人家帮忙,她以前就不嚣张地亵渎神明了。毕玺拿起那本《圣经》,她不会祷告不知道该怎么和上帝说话,但她信上帝听得到,此情此景她也只能相信上帝听得到。毕玺不会宗教术语,她就把心里话像聊家常一样说给上帝。她不再去试衣间试斗篷,只是或跪或坐或躺翻看《圣经》和上帝说话。不管她和上帝的聊天效果怎么样,她发现她在这种不是自言自语而是找了一个精神寄托的倾心吐意过程中,能开诚布公地面对自己,也能客观地看待自己的是非曲直。原来把心全都摊开给上帝看,不仅保险还能让人获益匪浅。她曾是那么心安理得认为自己毫无瑕疵无可指摘,没想到在这种自我挖掘中,竟发现了自己灵魂无比的空虚与败坏,毕玺进行了深深的认罪和忏悔。回想过往,她感到了上帝无限的怜悯和慈爱。上帝并没有按照人的罪过待人就这已是最大的恩典,人却穷奢极侈地总问上帝要更多,毕玺惭愧不已。
毕玺发现菲佣总是看她喝完木瓜汁才走,而且对关于木瓜汁的事总是三缄其口,毕玺大胆猜测木瓜汁里有******。菲佣走后,毕玺跑进试衣间催吐,怎么吐也吐不干净。她感到照片中的神秘女主人正给自己力量和智慧。平息怒火,恢复心智,毕玺接着翻看《圣经》。读着读着,竟发现端倪,进而发现石破天惊的秘密。她以为又是自己错乱的幻觉作祟,不断定睛后仍发现同样的问题,这不是一本真正的《圣经》,是一本披着《圣经》外衣的日记。
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让毕玺统计出了规律,凡页码是5的倍数的篇幅在为5倍数的行,都不是经文而是日记。毕玺如饥似渴地翻看着,她知道了这女人是孟博涛的前妻天人的生母,苏珊娜,原来自己被软禁在她生前的房间。毕玺只听孟博涛提起过一次他的前妻,他说天人的妈妈早逝,让毕玺多包容天人的不懂事。
是什么样的精神封锁,逼得一个弱女子用如此复杂难操作的方式写下不堪忍受的痛苦?字里行间,毕玺还原出一段过去:
孟博涛的第一个老婆红杏出墙,他将她逼自杀。孟博涛对这奇耻大辱耿耿于怀,常虚构苏珊娜出轨,通过对她的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来宣泄自己的压力和愤怒。他不承认自己是受虐狂,于是步入另一极端,成为不折不扣的施虐狂。他通过策划苏珊娜的自虐来满足自己的快感,她越是痛不欲生他越是意犹未尽。
在旁人眼里,苏珊娜优雅快活地在放大镜下严丝合缝地光彩夺目。她得心应手地周旋在她老公的绯闻女友,私生子,投资理财,家族基金,应酬,保养,公关等事情中。然而她驾轻就熟又丰姿绰约的身影后,是比三餐还要频繁的出入康复中心。越是美丽的女人越容易因抑郁而成为瘾君子。当一张令男人百看不厌的脸在酒精中寻求存在感和安全感时,她的美便成了罪魁祸首。人前,孟博涛是疼爱妻子以家庭为重的好丈夫;人后,他对她不闻不问。
家庭事业双丰收是他们共同的面具,她是他最好的道具,他却是她的刑具。她打掉过一个孩子,为避免怀胎的十个月不能同房,只因想宠着他继续快活。她曾送一把匕首给他作生日礼物,希望他能杀死她,成全她对他的圆满。她对他的挑衅貌似在蹂躏他的尊严,实则是她在说服自己他们之间还有感情,还值得她坚持下去。她当着他的面与别人调情,不过是在渴望他的妒忌,奢求他的在乎,希望回到家后他能暴打她一顿,打到她满地找牙跪地求饶说再也不敢了。她已经卑微到需要他的暴力相向来证明自己对他还有宣泄压力的价值,还能给他带去快感。但回家后,他只是把她关进了地下室达一周之久,不闻不问,他依旧沉迷****和赌博。她实在不能失去他的爱,一旦失去,就要用同样的恨来弥补。他越虚伪丑陋,她的心理障碍就越严重,就对堕落越上瘾,越迷失就越怀疑自己自己真的有问题。最后,她只能用自虐来稀释他给的痛苦。他没有拯救她,任她自生自灭,他的放任和漠然让她心灰意冷。
她想欣赏大儿子打橄榄球,陪小儿子游泳,给大女儿织件毛衣,但在药物、酒精中垂死挣扎早已让她焦头烂额,对他们的负罪感又加重了她的痛不欲生。孟博涛潜移默化地传递给孩子们一个信息:妈妈有精神问题。他煽动孩子们疏远她来掠夺属于她的那份荣耀和爱戴,让自己显得更加高尚而迷人。苏珊娜酗酒戒酒,反反复复,孩子们对她失望透顶后,鄙视之情与日俱增。她能包容他的背叛,谅解他的利用,但她无法容忍他令她无限眷恋的孩子都抛弃她。她多次向他提出离婚均未遂。
只有她的主治医师真正关心她,为了成全孟博涛的妄想,她如重生般和主治医师相好,这期间她怀孕了。孟博涛怀疑天人的血统,可医学鉴定她确是他的孩子。苏珊娜是多么希望天人不是孟博涛的孩子,不仅因为她恨透了他,更是有他血统的人都很痛苦。
天人5岁时,孟博涛又一个私生女佳佳出生了,苏珊娜逃进了热气球,空中她试图割断保护绳却被救了下来。关于苏珊娜有精神疾病的丑闻轰然而至,她成了众矢之的,孟博涛却在鲜花和掌声中成了忍辱负重的好丈夫,更加德高望重。
为了不让她再丢人现眼,孟博涛把她送去了加拿大疗养。即便有软禁的性质,却让苏珊娜如释负重。佳佳的妈妈并未顺理成章做成他的老婆,豪门妻子是脸面,需要满足许多指标,即便生儿育女也未必能转正,三年后佳佳的妈妈就病故了。
这之后,孟博涛曾多次求苏珊娜的原谅与她重修旧好,但均被苏珊娜拒绝。天人12岁那年苏珊娜向孟博涛提出离婚,他发现她在加拿大与一牧师接触频繁,按照惯例,苏珊娜自杀了。
毕玺相信苏珊娜是爱孟博涛的。如此触目惊心的爱情超出了毕玺的想象,震撼可想而知。这本日记是苏珊娜死前留给自己的女儿孟天人的,毕玺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知道,既然没被孟博涛发现就千万要保它周全,物归原位。
原来她是孟博涛最爱的女人,想到这,毕玺先有些争风吃醋转瞬便是庆幸。她会不会步她们的后尘?毕玺不想自作多情,更不想吓自己。但那被下药的木瓜汁已经初显危险的征兆。她曾经希望他爱上自己,那是她魅力的体现,更能让她如鱼得水地享受便利资源,但她现在极想摆脱他。她请求上帝让她因祸得福,被孟博涛排除在妻子候选人和情人的身份之外。什么叫做引火烧身,后怕的时候才知道这种险些自焚的滋味。
毕玺拒绝喝木瓜汁的第三天,孟博涛终于来见她了。既然都等着对方先开口,毕玺便自觉地女士优先,“多日不见,孟先生的气色愈发好了。”
“你在我前妻卧室和试衣间的所有行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安装了摄像头,故意演给你看的。”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被监视,毛骨悚然,她现在一身冷汗,正在求神给她力量镇定下来。
“不愧是最好的戏子。”
“还是你调教的好。”
“是上帝教的好,我看你过去几天和上帝交流的不错”,孟博涛想去拿那本《圣经》。
毕玺紧张不已,岔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在你的眉心看见一川字。”
孟博涛停住坐下来,他皱眉也无层层叠叠的沟壑,正纳闷,“怎讲。”
“将人劈开,插一把利刃,便是川字。”
“如何得到宽恕。”
“若不曾定罪,也无需宽恕。”
“将人劈开有无罪。”
“‘十诫’中说,不能流无辜人的血。”
毕玺看到他的瞳孔放大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拜你的木瓜汁所赐。”
“既然你与她通灵,那就尾随她去加拿大吧。”
“若不呢。”
“你很孝顺。”
她把枕头扔向他,“卑鄙!”
“你有错在先。更何况,这已是背叛我最轻的下场。”
“我确实欠你一句对不起。”
“你真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厚爱。”
“我最初崇拜你是因为你料事如神。”
“你什么时候动身?”
“给我一个月。”
“你一定要清楚再次背叛我的后果。”
“去加拿大是出于我的意愿,并不因你的逼迫。”
杀手表达爱意的特殊方式就是大开杀戒,是否滥杀无辜因人而异。屠戮,因杀手的意志而精彩,因杀手的宽恕而升华。人生就是一部低俗小说,每个人都是无良杂种,爱情,是人皮客栈中最后的晚餐。
你的名字如我喉咙卡着的一根不尖不钝的刺,咳不出来,咽不下去,也不疼,连着皮肉,就是每次咽吐沫的时候,都觉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