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着白雾的迷宫。
就像梦里面的场景,我独自站在迷宫口。视线所及之处是透过雾的模糊的绿色,那些植被似乎长得更茂盛了,它们在呼唤着我的名字,邀请我进入。
“爱丽丝。”
它们说。
于是我的目光被前方牵引着,我踏入了迷宫。奇怪的是,每当我向里走一步,雾就变得愈淡些。那些分岔的路口并不影响我的判断力,我被牵引着,一步步穿过绿色,迷宫似乎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巨大,迷雾也没有我想象得那样可怕,我走着,蓝色的裙摆向后扬起,鞋子踩在地面的声音如此清晰,它们呼唤着我,“爱丽丝。”噢,我加快了脚步,“爱丽丝,爱丽丝”,我开始小步跑了起来,我听得见风掠过耳旁的声音,“呼——爱丽丝,呼呼——爱丽丝”,夹杂着那些呼唤,雾就快要散去,迷宫也快到尽头。
“爱丽丝。”
我结束了奔跑,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前方出口处站着的少女,她喊了我的名字。
“再见了,爱丽丝。”少女继续说道。
我走上前去,迎来一阵措手不及的风,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少女爱丽丝已经不见了。
而阳光正好,打在我的脸上。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太阳照得我刺眼。我努力地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处寻找迷宫的踪迹,可都只是徒劳。
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我好像走出了迷宫,迷宫尽头,是少女爱丽丝的身影。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都消失了。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嗡——”我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我按下接听键。
“爱丽丝!”是演员爱丽丝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虑。
“怎么了?”我问。
“爱丽丝……手机……”她喘着粗气。
“什么?”
“手机被监控着……他们在窥探!”
电话突然被挂断。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赶回“蓝色房间”。一路上,脑海中闪过与少女爱丽丝的对话:
“你觉得你没有办法找到出口吗?”
“也许吧……”
“不要有这种想法,”少女突然义正言辞起来,“你连自己都不相信,还怎么拯救你自己呢?”
回到“蓝色房间”,坐在床上,我给演员爱丽丝回了个电话。
“嘟——嘟——”
我紧张地等待着,害怕她的声音不会再出现。
“爱丽丝。”她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舒了一口气。“你说,什么监控?”
“我在弗兰克的实验室里,偶然发现他们在监控我们的手机,一直以来都在窃听我们的对话。”
“这太可怕了……”我喃喃着,“弗兰克先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都知道吗?”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说,“要我全部讲述很困难……不过,这样就意味着……我们的这通电话他同样可以听见……”
“真可恶……这是我们唯一的联系方式了。”
“没关系,”我说,“就让他听见吧,弗兰克,”我加大了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此折磨还不够吗!!”
“嘘……”演员爱丽丝似乎完全冷静了下来,“你知道吗?在那里我还看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我问。
“一个小屏幕,上面显示着你所住的地方。”
“我的家?”
“蓝色房间。”她说。
我慌乱地挂掉电话,开始在房间里寻找什么,我挥掉了摆放的一切东西,仰望着高处,翻找桌底,我的思绪变得很混乱,没有逻辑地持续着这个行为,直到最后我瘫倒在床上。
绝望之中,我似乎瞥到了一个小红点。
是那盏不起眼的蓝色蘑菇灯,红色的亮光时隐时现。
“你大可亲口问她,”弗兰克站在演员爱丽丝面前,对她说道,“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你以为她会吃亏吗。”
“可是她的孩子怎么办?”演员爱丽丝问。
“这大概用不着你来操心。”弗兰克说。
“所以,你们这是为了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不不不,这一切说法都听起来很牵强……”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那么多,”弗兰克转过身,坐在他常坐的转椅上,“你知道你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吗?‘撒谎’。”
我猛击着米拉娜的房门,红色的门被打开,露出米拉娜迷糊的脸。“亲爱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来不及理她,径直冲向她的床边,那个红色的蘑菇灯,我仔细地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吗?”米拉娜问。
“监视,”我颤抖地说道,“他们在监视我们!”
“你终于发现了。”米拉娜说。
“什么?”我转过身,看到米拉娜微笑着的脸。
“这么长时间了,你终于发现了。”
“……”
“你杀了文森特。”
“……”
“我的引导可真没白费。”
“那些故事……”我说。
“你终于承认了……你看,真实的故事,不是很容易吗?”
“不……”我觉得自己快没有力气。
“我一直知道你的事,还有演员爱丽丝的事,看看你们的罪恶!可是为了年轻的躯体,只能保留一个呢……”
“什么意思?”我努力保持着冷静。
“另一个实验。”米拉娜说。
我沉默着,继续听她欢快地讲下去。
“你还记得你问我做菜的秘诀吗?”
“那需要什么状态下的心?”“想要活下去的心是最重要的。”“这跟做菜有什么关系吗?”“年轻的,不,即使没那么年轻也没有关系,只要比我年轻……必须是有活力的,勇敢的心,带着这样的心的躯体,正是我需要的。”
我恍然大悟。
“不过……”米拉娜皱起眉头看着我,“你显然是不符合条件的,我必须让你亲自挖掘出自己的罪恶,然后将你冠上罪名。当然,我很早就开始寻找合适的人选了,而你们,不过是这实验其中的一环。这可是个真正的实验……我会一直拥有能更换的年轻的活力的躯体,这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好多年了!”她抚摸着她的皱纹,原来早已做了长久的准备。
“可是如果,我去了别的楼层找到了新的爱丽丝呢?”
“我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这里都设置好了,你根本去不了别的楼层,除非在我的带领下……不过你也无法进入到其他的房间。”
“那弗兰克……”
“他不过是我手下的一员而已。”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在平行世界里寻找年轻的躯体吗?以‘平行世界的体验’来引诱我们,然后除掉不需要的一个,就为了让你的美貌持久?”
“当然还得要让你承认自己的罪恶,噢,忘了说,我找的都是与你们经历相似的‘爱丽丝’,直到你们发现互相背叛了对方,然后反目成仇,我就可以下手了。”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我说。
“嗡——”手机再次震动着,“爱丽丝!”是演员爱丽丝的声音,“就在米拉娜的房间里!那里有可以回到原先世界的装置!”
我已经顾不上跟米拉娜对峙了,我环顾四周,看到了床头的那个红色蘑菇灯,我跑向那里,“你要做什么!”米拉娜想要阻止我。我看到蘑菇灯上有两个按钮,在米拉娜冲过来之前,我伸出手按了下去。
一片白光。
我还来不及适应周围的光线,就看到演员爱丽丝焦急地冲过来,“快!快把我送回去!”她的身后是弗兰克的实验室,一片狼藉,弗兰克和他的助手们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已经昏迷。“我已经尽力把这里弄得够糟了!”演员爱丽丝说,“快!趁他们还没醒来之前,快把我送回去!”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圈出了送回平行世界的方式。“那些按钮!”她站在我曾经站过的位置,“按照那些顺序按一遍!”我马上照做了。
“谢谢,爱丽丝。”
她微笑着看着我,然后就那么消失了。
我赶紧逃离了这里。
我对我的新工作感到很满意,虽然只是在一个小小的编辑部上班,可是看起来似乎离真正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像往常一样下了班之后,我走到大街上,在街角一个自动贩售机旁买了一罐咖啡。我扯开拉环,啜了一口。“嗡——”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是之前弗兰克给我的手机,虽然我再也没有使用过,不过也一直没有扔掉,也许我在等待着什么。
“这里是爱丽丝。”我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爱丽丝,我是,爱丽丝。”
这声音不能再熟悉了。
“过得还好吗,爱丽丝?”我笑着回应她。
“跟以前相比,这里真是太好了。”
“嗯?”我有些不解。
“你上次,似乎按错了一个按钮呢。这不是我原来的世界,不过,在这个新世界里,我过得很好。”
“噢……”
“不过没关系,我很喜欢这里,这次通话之后,我们就把手机扔掉吧。”
“这一切……都没关系吗?”
“我们都是一样的,不是吗?”她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本来弗兰克说服了我,可是我一直太执着,想搞清楚细节,最终还是发现了真相。不过,这一切终于过去了,真是太好了。”
“谢谢。”
“就当是你回馈我之前的那句,那么,再见吧,爱丽丝。”
“再见。”
一阵凉风迎着面扑来,我眯起眼睛,长发与衣角被扯起,带着清新的味道。街对面一群可爱的孩子嬉闹着跑过,情侣们手挽着手,脸上洋溢着甜蜜,子女们在陪老人逛街。有位老先生的帽子被风刮跑了,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小孙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笨拙地捡起来,再飞快地跑回爷爷身边,却被爷爷抱起来,将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大家都愉快地笑了。
哦,你看,生活是如此的美好,想改变现状,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