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一个家庭主妇,或者说,全职太太?反正在离婚前,我就负责每天在家里照顾孩子,繁重的家务让我几乎一整天都没有空闲。琐碎的家事,孩子们的哭闹,丈夫的晚归,这些加到一起,足够使一位筋疲力尽的女人随时爆发,紧接着,与丈夫的争吵也开始没完没了。终于有一天,我们都累了,我与丈夫文森特坐在沙发上,双方平静地谈完了一切。谁都不会想这样过下去,即便我们都仍爱着对方,也还是需要一个空间,喘口气,平静地开始另一段生活。事到如今,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而这件事,我们并没有告诉孩子们。我们暂别了同居的生活,我依然在家里照顾孩子,文森特则在外面找了一间公寓住下。”
“你们并没有离婚?”
“我的确是有过这个想法,可是这样,孩子们迟早会知道真相,他们信赖已久的家庭,关系即将破裂,这必定会影响到他们的成长;他们从不怀疑的力量就这样消失,身心受到伤害,也许一辈子都恢复不过来了。”
“可是,你要如何隐瞒呢?”
“是啊,他们会问你,‘爸爸呢,爸爸在哪儿?他为什么没有回家?’刚开始,你告诉他们,‘爸爸这段时间工作太忙,要很晚才能回家,早上也必须得早起’,可是很快,你发现这样的谎言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于是你只能看着他们笑笑,然后迅速地转移话题,他们便不会再提起。”
“这样的生活又改变了多少呢?”
“改变,当然是有的,虽然‘家庭主妇’这个身份对于我仍然存在,可是相比之前,生活清净了许多。我喜欢这种感觉,不必为了等待而等待,安心地做自己范围内的事情。也许正是这样的平静才使我有一天突然意识到,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的,是的,这种刚开始追求的平静生活是没完没了的,因为这种生活,更多的是乏味。我在一开始就把它当成使命般拼命完成的工作,其实也不过是我欺骗自己‘人生再也无法改变’罢了,就在我意识到我还是有可能作出改变的时候,机会来临了。”
“幻想之境?”
“是的,刚开始我真的以为会有那样一个地方存在,虽然后来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是逃离,任何一个地方都好过原来的地方。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引导我,在我想要不同以往的时候,就给予我一个机会。”
“可是你仍然摆脱不了本来的身份。”
“至少现在我不是了,”说到这里我感觉到很轻松,“我放下了那个身份,即使是暂时性的,我的牵挂依然不会少,只是多了一种身份。”
“所以,”我似乎看见电话那头爱丽丝的笑容,“我们是身份互换体验对方的生活吗?”
“准确地来说并不是,这里我可要好好感谢你,我让你进入了我的生活,你却帮我远离了你的生活,这是你自愿的吗?”
“虽然我们看起来一样,可完全是不同的人,我觉得你无法融入我的生活,即使可以做到,那也是非常困难的不是吗?”
“我非常赞同,所以我更应该谢谢你,在我开始新生活的同时,你却成为了我身份的替代者。”
“我早就说过,”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悦耳,“我很喜欢小孩子,所以,能帮另一个‘我’的忙,我也是非常乐意的,毕竟都是‘我’嘛,也不是外人。”
“但愿我们都能得到我们想要的。”
与爱丽丝的通话结束后,我才想起到这里来这么久都没有联系过弗兰克先生,我点开通讯录,拨通了弗兰克先生的号码。
“你好,爱丽丝!”
弗兰克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您好,弗兰克先生。”我也提高了音量回答他。
“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清了清嗓子,“这里很令人安心,还交到了朋友。”
“朋友?哦,那可真好,我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
“有遇到什么麻烦吗,请不要客气,记得联系我们。”
“完全没有,非常地顺利……对了,弗兰克先生您,有联系过爱丽丝吗?”
“爱丽丝?噢!你的替身!我总是忘记这个……我们经常联系呢,她也过得很好,你的孩子们也都很好。”
“噢,克莱尔和哈利,我可想念他们了,听爱丽丝说,他们去了夏令营。”
“夏令营?”
“她没有和您说吗?”
“……噢,是的,她确实说过,原谅我的一时糊涂,克莱尔和哈利确实去了夏令营。”
“替我向他们问好。”
“我会的。”
我由衷地感谢这一切,感谢弗兰克先生,如果不是他,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能和“我”面对面站到一起,更没有想过我会相遇米拉娜。从目前来看,整个实验无疑是很成功的,而我,作为第一名实验者,感到深深的荣幸。我沉浸在此刻美好的氛围中,根本不去考虑以后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把握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我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依然空空的桌子前,拿出抽屉里的黑色皮面本子和笔,开始写下一个故事。
“彼得。”
原本在身后的艾米丽跑到男人面前,想让他停下前进的脚步。
“都是我的错,彼得,”叫艾米丽的女人喘着粗气,看样子是跑了很久,“原谅我,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了。”
“我要怎样相信你?”
“看着我的眼睛,”艾米丽的双手紧紧抓住彼得的手臂,“看着我的眼睛,我是真的,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叫彼得的男人甩开了艾米丽,扬长而去。
他们本是同居的。
可是仅仅两个月,像所有心血来潮的热恋情侣般,激情褪去,参杂越来越频繁的偷情,矛盾与怀疑升级——而这个局面,是艾米丽亲手造成的。
把持不住的后果。
“我必须得挽救,”艾米丽一想到彼得决绝的背影就伤心起来,“我承认我的错误,可时间不能倒流,我可能没有什么机会了。”
“你不会有机会的。”彼得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艾米丽突然感到绝望了。
“我必须拥有他。”
第二天的时候,艾米丽踏上寻找彼得的路,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收起,她依然没能找到彼得。
“我的彼得!”
艾米丽失落地喊着,绝望已占据她的整个内心。她想,可能她这辈子也找不到彼得了。
哭泣的艾米丽看起来非常柔弱。她颤抖肩膀的样子令人怜惜,眼泪清洗了她的妆容,她的衣服因为坐到地上而脏乱不堪。“没有什么比此刻更狼狈了,”艾米丽喃喃着,“还好,还好彼得没见过我这种样子,不然他可能会因此嫌弃我。”
“我总是能看到最完美的你。”彼得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艾米丽的脑海。
“最完美的我,”艾米丽用手背擦掉眼泪,提起裙子去补上花了的妆,她一边用粉扑拍着脸一边看着镜子,“我要让你看到最完美的我。”
“咚咚咚。”
好像有人敲门。
“彼得!”艾米丽丢掉粉扑,飞快地跑向门边,她打开门。
什么也没有。
她仍然不死心地走出门,四处望了望。
没有人。没有彼得。
的确什么都没有,那“咚咚”声不过是艾米丽脑海中的声音而已。她太想念彼得了,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艾米丽……”
艾米丽摇了摇头,不,这只是脑海中的彼得在呼喊她,并不是真的。
她没有理会这微弱的呼喊,艾米丽走向房间,打开衣柜,开始将彼得的衣服一件件铺到床上。
噢……这件淡蓝色的衬衫,艾米丽抚摸着它,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彼得时彼得穿的衣服,“还有香水味,”她的鼻子贴近衬衫嗅了嗅,感到一阵满足,“我必须得留下这件。”
接下来是白色的衬衣,格子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各种领带(包括她曾经送给彼得的那条),艾米丽将它们在床上摆放好,然后交叉着挽起手,像欣赏杰出的作品一样欣赏着。
“艾米丽……”
彼得的声音又来了。好像并不是幻听,“彼得!”艾米丽开始在房间里疯狂地寻找着他。
“彼得。”艾米丽掀开拖到地板上的床单,发现了被绑住手脚的虚弱的彼得,他的胸口泛着大片的红,好像被刺伤了。
“我必须拥有你。”
艾米丽看着彼得笑了起来。
第一个故事。
我合上手中的本子,觉得十分疲惫了。呵欠连天的我关上房间里所有的灯,仅留下那一盏小小的蓝色蘑菇灯。黑暗里,所有的事物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这蓝色的微光照在我的脸上,好像它在偷窥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