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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织工世家小主人(3)

谈恋爱时小姑娘总归要有点架子,否则人家会觉得你心太急,所以平时总是他先到,我晚到一点。有一天他约我到大光明看电影,我到了,却发现他还没来,心想: 难道我来得太晚,他没耐心等就走了?可转念一想,我来得也不晚呀!等等不来,我就走了,事后他也没和我联系。直到第三天,他才打电话给我,我生气地问:“那天你怎么没来?”他说:“那天我来了,正好单位临时开紧急会议,一个都不能出去,一散会我衬衫都没穿,套上一件马甲就急急忙忙冲出来了,但到电影院你已经不见了。”后来他告诉我,那天单位召开反胡风反胡风是1950年代发生的政治事件,因主要人物胡风而得名。胡风及其支持者和以周扬为首的人发生文艺争论,后高层介入给予胡风等“反革命集团”的政治定性。1980年中共中央为此案平反。大会,还说他是胡风的爪牙,其实胡风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只不过他读了《收获》上胡风的文章,觉得写得蛮有道理的,就在单位里瞎说,所以就被人家冤枉了。那天一散会他就跑出来,也被怀疑通风报信去了,第二天上面审问他,要他坦白。他说那天讲好和女朋友约会,时间已很晚了,担心失约才跑出去的。单位领导不相信,还派人到我们单位来调查。那些人也不直接找我,而去问我们党支部书记:“你们厂有没有一个叫江惠英的,她的情况怎么样?”书记说我是共青团支部委员,家庭成分也很好。他们说:“陈明远出身小资产阶级家庭,自己也有资产阶级思想意识,现在正被审查。江惠英既然不错,就不值得和他交往。”书记把我从车间叫到办公室,把他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我。我吓坏了,心想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决定从此不再理睬他。后来他们单位的另一个领导出来干预,说他不应该被控制,所以他被管制了两天就放出来了。他一出来就一次次打电话找我,说:“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问题。”我明确回答说不谈了,也不肯跟他出去。他脸皮挺厚的,又跑到厂里找我,一直坐在厂门口的门房间等。我很老实,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就躲在里面不敢出来。小姐妹不了解,特地跑来叫我:“江惠英,你男朋友来了,怎么不出去?”我说:“你告诉他说我不在。”她傻乎乎的,竟然对他说:“惠英说她不在。”

后来单位要他下乡劳动,他不肯去,说:“我女朋友被你们吓跑了,这个问题不解决我就不去。”于是,他们处长又带了两个人来,这回直接找我,我有点生气地问:“你们怎么又来了?” 这回他们很客气地说:“上次是个误会,他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小资产阶级意识还是有的。现在政府号召干部下放,需要他去,两年就回来了。希望你多支持支持,最好你们先结婚。”当时我非常气愤,说:“这算什么?我的婚姻怎么可以由你们支配!反正我决不会拖他的后腿,但是不是结婚还得看以后的发展,万一他不回来,我怎么办?”不久,他下放了,机关还分一间婚房给他,其实他就下放在彭浦新村附近,我们也继续联系,他一周回来一趟。1958年,我们结婚了。

就在那一年,国家号召大炼钢铁。所有的单位都搭个土炉子炼钢,没有原料,我们就动员群众收集废铁,废铁没有那么多,就把铁门、铁窗架都拆了。把铁烧到通通红要花很长时间,积极的人炼起钢来几天几夜不睡觉。而且炼钢要用业余时间,大家一下班就去,对女同志还稍微照顾一点,允许休息一会儿。很多人炼得眼里布满血丝。最后炼出一堆废铜烂铁,像粢饭团一样,结果全部扔了。

工厂也要“放卫星”,也就是不负责任地乱定目标,真是瞎讲八讲。开动员会时领导说:“既然可以一天不出次品,那么就可以一周不出次品;一周不出次品,就可以一个月不出次品;一个月不出次品,就可以一年不出次品;只要努力,就永远不会出次品。” 工人问: 工作中不可能不出错,万一出次品了怎么办?他们说:“只要你努力一定能做到。其他很多家纺织厂都在放卫星,既然他们能放,那么我们也能放。”还要求我们贴大字报,上面写某某人保证不出次品,保证产量达到多少数额。一旦有人带头,后面的人不想跟也得跟,我年纪轻轻自然不甘心落后。我们报出指标,每个小组都有专门做记录的,科室里的人也来帮忙,就由他们负责上报。其实,后来成果没有人检查,即使出了次品也不了了之啦。但这样的状况持续时间并不长。

当时农村不好好种粮种菜,也乱放卫星,所以以后三年全国都粮食紧张。我们生活在城市里还好,不会像农村有很多人活活饿死。大家吃不饱怎么办呢?上头想办法限制口粮,先派人问你一个月要吃多少粮食,但我们又不知道具体的数量,他们就问: 那你一顿吃多少?我说: 我们女同志饭量不大,中午和晚上大概各吃两碗饭,早饭两碗粥。但并不是报多少就能吃多少,粮食定额还得根据你的工作性质分配,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口粮是不一样的,体力劳动又分轻体力劳动和重体力劳动。我属于轻体力劳动,分到每月二十八斤。以后凭购粮证买米,每顿饭都要算着吃,当时只能吃到洋籼米,菜也很少,只有一点点卷心菜和酱油汤,偶尔吃点面疙瘩、米糊。那时还发糕饼票,我和丈夫都不舍得吃,要把糕饼留给孩子吃。肉也定量供应,规定一个人每月六两肉,还要分上、中、下旬购买,买到点肉我就做肉饼子炖蛋给小孩吃。听说大陆食品紧张,在香港的阿哥还给我们寄过听装的猪油,那时收到海外寄来的东西很开心的,一听猪油可以吃很久了。这以后什么东西都要计划供应,他还寄给我一条很漂亮的被单,我还不舍得用,藏了好久。

没过多久,蔬菜也没得吃了。厂里也没有生产任务,上头就派我们下乡种菜。当时我孩子还很小,需要照顾,但他们横竖不管,硬派我到郊区种菜。那时我们也没有意识到这样做对不对,总觉得领导派你去,你就应该去。而且那时明明是领导要你去的,也会搞得像你自己非要去不可的样子,你不想去,他们就会一次次做工作,直到你不好意思主动报名为止。丈夫也到宝山下放两年,他们是干部下放劳动,和我们又不一样。其实我们还算好,只是暂时到郊区劳动锻炼。那两年上海还清理门户,有一批上海人被全家下放到江西或宁夏。家里只要有一点点政治问题,就可能被动员走,这些人基本是回不来的。

我们被分到马桥公社,一群工人根本不会种菜,就跟着农民学,但实际上也是捣糨糊,拿把铲往土里一铲,再敲两下就算种好了,根本种不出什么来的。那时搞人民公社,农民也不好好种地,上工时扛把锄头就站在田里谈“山海经”,时间一到,大家都到公社食堂吃饭。当地的老老小小都到食堂吃,只有卷心菜烧饭,那种东西饭不像饭,粥不像粥,米不多,里面都是卷心菜,简直像猪食,但我们肚子饿了照样可以吃两大碗。有时看到地里有胡萝卜,农民叫我们拔出来拿到河边洗洗就生吃,有些人洗都不洗,用手拍掉表面泥土,再用衣服搓搓就吃了,肚子真的很饿,但也不好意思多吃的。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演员韩非韩非(1919—1985),浙江宁波人,中国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1952年为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成功主演了《幸福》、《乔老爷上轿》等喜剧影片,被赞誉为“喜剧大师”。和我们在同一个生产队劳动,一早在食堂碰见,韩非和我们打招呼,我们开玩笑说:“韩非,你演《乔老爷上轿》,坐在轿子里的时候,里面有四块饼,你真的吃了吗?好吃吗?”韩非笑笑说:“当然吃咯,是枣泥饼,蛮好吃的。”我们去了三四个月就回来了。

时代变了,全国提倡艰苦朴素,平时穿得越朴素越好,头发也不能烫。但等到有外宾来访问时,上面又要你把最好看的衣服穿出来去参加夹道欢迎。我们厂生产搞得好,所以每当有接待任务,领导都派我们厂组织员工迎接来宾。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去,领导还要挑选一番。我们厂大多是常熟人,其次是绍兴人,上海人最少。常熟人就像现在的农民工,土里吧唧的;绍兴人比常熟人稍微时髦一点;真正的上海本地人也很土的。凡有接待任务,领导都愿意派上海人去,像常熟人是轮不到的。我在上海久了,也算上海人了,所以常被派去迎接国宾。我还和周恩来握过手呢!当时欢迎的队伍很长,一直排到飞机场外马路边,我们三个人一排,就在龙华机场里面,离飞机只有几步路,我个子矮小,又穿了一件很漂亮的大红色外套,所以让我站在第一排。那天我看到周恩来从飞机舷梯上一步步走下来,然后和第一排的人握手,我心里可激动了。后来我还远远看到刘少奇、王光美、陈毅等,就是没看到过毛泽东。

“文化大革命”和我们工人没什么关系,只是许多娱乐活动都停止了。60年代中流行过四寸裤,女孩子穿起来很挺拔的,但红卫兵一上街,就规定不能穿小脚裤、尖头皮鞋,金项链也不能戴,要是被红卫兵看见是要挨骂的,有一段时间还有人在街上剪小裤腿的裤子,砸尖头皮鞋。那时大家只得乖乖地把瘦裤管裤子、尖头皮鞋和金项链等交到厂里,不久厂里又还给我了,说: 这是你自己劳动得来的,和资产阶级剥削来的不同。那几年单位请客看电影也都是革命样板戏,都是教育老百姓的,没有以前的好看。

我有一个好姐妹叫王小凤,她是共产党员。她男人的爷爷是大地主,谈恋爱时,厂里领导三番五次做她工作,说:“你要听党的话,不能和他结婚。”而男方对她说:“我爷爷是大地主,但并不等于我也是大地主,你要相信我。”最终他们没分开,还是结婚了。“文化大革命”时,她男人被斗得半死,屁股都被打烂了,每月只发给他十五块钱,这点钱当时连自己的开销都不够,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就全靠女人那点工资。当时只要他们孩子一出门,邻居小孩就欺负他们,所以除了上学,小孩就一直待在家里。照理说党员有困难,党组织应该帮她,可那时组织非但没帮她,反而不让她过组织生活,说:“当时我们劝过你,是你执迷不悟,非要和他结婚。”我和她关系一直很好,下班买了菜就到她家去分一点给她。她很感动,说:“你少来我们这里,免得受到影响。”我说:“我又没有辫子给人家抓,我不怕。”有些人看到人家有问题了,会远远躲开,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后来她男人也平反了,工资也补发了,但有一段时间的确很苦。

“文化大革命”时还斗“走资派”,那时候认为领导都是“走资派”。被批斗的人头颈上挂一块很重的大牌子,上面写着罪名,我们厂开斗争会那天正天冷,一位领导被拉上台,他把牌子挂在棉袄领子外,这样不至于磨得皮肉疼。突然一个人冲上台,把绳子拎起来再狠狠地挂到贴肉的头颈上,有人就喜欢瞎起劲,还有人乘机上去拳打脚踢。我们只能在一旁看着,几个人偷偷说:“这个人这么坏,以后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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