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这么快就戴上了——霍去病心里一喜，立刻低头去喝了口酒，仿佛有什么秘密被人戳破了似的，面上无比淡定，嘴角却忍不住地扬了起来。
“去病，何事好笑？”卫青立即转移了话题。霍去病一愣，脑中迅速转过千般思绪：“回舅舅，自然是为雪儿妹妹高兴，自此，她便终于是一个大人了。”
卫青点头道：“是呵，雪儿往后便是大人了。”他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外甥，“再过些时日，去病也行过冠礼，也是大人了，自然要有大人的模样了。”末了急急地补了一句：“时光当真匆匆。”
明明是话中意有所指啊，公孙敬声在一边斜眼乜了霍去病一眼，却并不发话。
霍去病淡淡一笑：“舅舅所言甚是，时光固然匆匆，但舅舅又何曾受岁月侵蚀？依然是英武神勇，就算是去病，也要甘拜下风。”
舅舅的顾虑他知道。既然雪儿已经及笄，意味着她可以许配人家了，自己与她之间不能再如曾经那般亲密相处。
不行啊，他抿唇，他一点儿也不想看着雪儿嫁给别人啊！
一顿饭吃完，公孙一家自然要回家，卫少儿和陈掌也告辞离去，霍去病不与母亲住在一处，自然是不受影响。
好不容易卫巡能够过来一次，昭雪自然拽着卫巡回去了云华院。
但是，看到姐姐面色的凝重，卫巡并不确定姐姐这样急切的脚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姊姊……”他轻轻唤了一声，今天是姐姐的生辰，是好日子，姐姐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霍去病正在慢慢踱步，瞥到行色匆匆的姐弟二人，神色一凛，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回到房间，昭雪喘了一口气，卫巡不解地看着她，却见姐姐关上门，从梳妆台上捧过来一只盒子，不由轻呼：“姊姊，这不是我送的礼盒么？”
昭雪点头，沉声道：“巡儿，这个礼盒，是你亲自挑选的礼物放进去的吗？”
卫巡迷茫地点头：“是云大哥与我一同参考挑选的，选的……是一方易砚。姊姊，有何问题？”他忽然也紧张起来。
易砚，即是现在四大名砚之一的“歙砚”开山祖，昭雪只知道是始于春秋时代的燕国下都，自然也算不上是普通物品，足见卫巡和云苓选礼时也是分外上心的。
只是，一块砚台，怎么会变成一把剑？
“让云苓和雷放进来。”昭雪道。
这两人今天是一同陪着卫巡过来长平侯府的，卫巡立即走到门边，打开门伸手招他们过来。
云苓和雷放互视一眼，还是乖乖听命，走进了房间，卫巡再关好门。
昭雪见房内只有他们四人，叹了口气，一把打开了礼盒盖子，三个男子齐齐色变。“怎……怎么会……”卫巡摇晃了一步。
雷放一把伸手抓起剑身，喃喃：“不错，是鱼肠剑，正是鱼肠剑……”
“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它会在这里？”昭雪挑眉，冷冷地看着雷放，“这柄剑，不是应该在那个女刺客的手中吗？怎么会被人放进了巡儿的礼盒里？”
云苓低声道：“这只礼盒，是由小侯爷亲自挑选并包装的……”“不过，却没有什么封条。”昭雪扫视一圈，忽然心中一动，将其余的礼盒纷纷拿了出来。
卫巡连忙跟着她做，学她的模样，快速将那些礼盒一一打开来看。
没有可疑的。
其余的礼盒没有什么很特别的，都是能够想到的各种礼物，不像这只盒子里这么让人无言以对。
“这算是挑衅么？”雷放咬牙，将鱼肠剑轻轻放回盒子中，握紧了拳头。
昭雪沉思：“巡儿，是你亲自把礼盒送过来的么？”“是，是我亲手带来，送到家令手上。”卫巡回道。
云苓看了看惶恐不安的他，向着昭雪道：“小侯爷一路上将盒子捧在膝上，生怕被人跌坏了，哪肯假于人手。”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吴兴的身上了？这种明目张胆的事情，他敢做吗？
“雷放，那凶手的身份，你还没有调查出来么？”昭雪抬了下眼皮，冷冷地问道。
雷放身子一抖，垂下头去：“家住南阳郡乐城县，惯用左手的范止。此人算是南阳一带小有名气的侠客，家中供养一位瞎眼老母，想来，正是这老母亲让他答允了某人，前来刺杀。”
即是说，他们不经意间杀死了一个孝子？昭雪急忙问：“那这位老人家现在是在……”
“已经接入平舆侯府，”云苓接口，“这老人家眼虽盲，手却巧，曾经是个绣娘，因此借口说范止外出，托人接她来此做工，做些绣活儿，她似乎也没有起疑。”
“所以，才会特地选的有着一个瞎眼老娘的刺客么？”昭雪立刻明了，“这样，即使想问，她也形容不出雇主的容貌，就凭一个声音，是很难找到凶手的。”果然聪明而狡猾，这个对手，有意思，她冷笑。
“有没有问过范婆婆，关于她能知道的雇主的信息？”她继续问。
雷放点头道：“是个……长安口音的，年轻男子。说话颇有些文绉绉的，似乎是个读书人，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果然毫无破绽呢……真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原本是要保护自己，倒因此，害了两个无辜的人……
昭雪忽然一惊：“那现在平舆侯府岂不是很危险？”又是巡儿又是那范止的老娘，目标也太大了些吧！
云苓微微颔首：“同大将军商议后，雷司马而今也要常驻平舆侯府了。”他摊手，转过头去有些促狭地看着雷放，后者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啊。
“小姐？”外面绿香轻轻叩门。雷放伸手拉开门，绿香一抬头，看到眼前的人，顿时错愕地站在门边，一时间眼圈儿都有些泛红，手足无措。
昭雪暗道不好，正要开口帮她解围，“绿香姑娘有何事找大小姐？”云苓快步走了过去，微笑着问道。
外面又开始了下雪，片片白色飘落，越过绿香的头顶，飘进了房间，又很快化为水汽，消散不见。
但它们却带来阵阵寒气，绿香不由得身上一哆嗦，这才回过神，勉强一笑，向着他一屈膝：“奴婢见过云公子……”
“绿香姐，是不是老爹又叫我了？”昭雪立刻跨了过去，亲热地抱住她的胳膊。绿香习惯了她这样的举动，这才情绪缓和下来，轻声道：“大将军命小姐过去蒹葭院，似乎很要紧。”
昭雪答应着，忽然眼尖扫到门边的一双脚印，显然属于男人的。下意识地过去一比对，大出一大截。还只被雪片略略掩盖了一些，“刚刚霍去病站在这里？”她脱口而出。
几人奇怪地看着她，卫巡凑过去看，问道：“姊姊，你怎么知道会是去病哥哥？”
昭雪继续垂头看着那脚印，低声道：“这个脚的大小，不会错的，是他。”
好歹也是在一张床上躺过的人，去河西的时候更是骑着马紧跟在他身后，别说脚的尺码，就是霍去病手掌的大小，肩膀宽度、腰围粗细，她都能准确无误地辨别出来。
云苓“诶”了一声：“那岂不是方才的对话被他听了去？”但是他听去了也没关系的吧。
不过，为什么他并不进来，而是只站在门口“偷听”呢？
脚印……昭雪看着这脚印，似乎有些出神。见她不出声，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
雷放扭头去看外面的雪景，绿香仍旧低着头，云苓却关注着昭雪的表情，忽然，她的嘴角扬了起来——她想到了什么？
“走，去蒹葭院。”昭雪回头，立即牵了卫巡的手，绿香连忙拔腿进房间去取了纸伞，撑开走到她身边：“小姐，雪渐渐要大了，奴婢为你撑伞吧。”
昭雪感激地笑，却伸手拿过伞柄：“我和巡儿一同走，我********就好，你再给……云苓他们，拿几把伞吧。”
下意识地避开了雷放的名字，昭雪转头看他们两个大男人：“等会绿香拿伞过来了，你们再在后面跟来吧。”
二人自然是没有意见，一边的绿香正要转身去取伞，昭雪忽然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卫巡也听不清她的话。
绿香露出吃惊的神情，犹豫着点下头，踱到两名青年面前，低声道：“还请二位公子随奴婢去……取伞。”
云苓和雷放互觑一眼，正想要问昭雪，昭雪已牵着卫巡走了出去，也不好意思在主人的地盘上大声呼喝吧？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随绿香走了。
果然应了绿香的话，不一会儿，雪就变得密了起来。“幸而姊姊的笄礼已经成了，没有被这大雪耽误。”卫巡笑着道。
转头看到姐姐的神色很是凝重，卫巡不由闭了嘴，不再继续说下去。
“是呀，又下雪了。”昭雪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
云苓想到的东西，她心里也瞬间想到了，她猜测现在霍去病一定在做什么，不然，他不会这样在门口聆听许久，又不发一言地离去。
蒹葭院是卫青的住处，把他们叫到蒹葭院来，一定是有不能太过公开的事情找他们商议吧。
昭雪带着卫巡刚刚进到了院子里，就看到立在正堂靠门边的吴兴，正耷拉着脑袋，而霍去病则一脸冰冷地站在他面前。
上了台阶，二人分别叫了声“父亲”和“叔叔”。卫青从座位上起身，向着姐弟俩走过去，轻轻拂去他们头发上的零星雪片：“应当一人一柄伞才好啊，雪都大了。”
“什么事情，让去病哥哥这么生气？”昭雪则立即转向霍去病。
霍去病轻轻一哼，仍旧注视着吴兴：“你道这事与你无关，那你便找到经手之人，来这里好好解释清楚！”
“诺……”吴兴瑟缩着，转头看了看卫青，卫青也是微微颔首，他便低着头小跑着出去了。
昭雪眯起眼，卫青开口道：“雪儿，巡儿的礼盒被掉包，你怎么不同我说？”
“这么说，是要把嫌疑犯抓来审问了？”昭雪叹气。
霍去病道：“吴兴既然是家令，今次的礼品必定有他经管过，不问他问谁？”
“我觉得，还不如直接拉一个人过来问。”昭雪淡淡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