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感到今日似乎有点透支了脑细胞,不禁有些头疼地趴在案上。“小姐,午休应当回榻上呀,不然伤口又该难受了。”绿香走了进来,连忙劝道。
伤口……一说到伤口,昭雪忽然脑中闪过一丝灵感,看着绿香笑道:“绿香,你觉得云苓云公子,这人如何?”
绿香一愣,一下子没明白为什么小姐会突然问起这个人,垂眸想了想,轻声道:“云公子医术高明,年轻有为,又对平舆侯府分外忠诚,是非常可靠之人。”
“你也觉得他可靠啊。”昭雪笑眯眯的,那这样的话,撮合他们两个,不就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咯?
远在冠军侯府的云苓忽然之间打了个喷嚏,霍去病正在翻着竹简,一时间也被他吓了一跳,不由促狭地道:“云公子,莫不是在这照顾我这个病人连累你也伤风了罢?”
云苓立刻摇头:“侯爷言重了,云苓并无大碍,或许是忽然被寒气刺激了。”
小姐脸上的笑容总觉得很有阴谋的味道,绿香不再接口,先进房间去帮她整理床铺让她好午休。昭雪却已经忍不住在心里开始好好谋划怎么做好这个大媒。
霍去病早上已退了烧,云苓给他备了药,叮嘱了一番,便告辞想回平舆侯府去。霍去病问道:“是否需要安排几个侍卫同行?”
“不必麻烦,近来,应当不会有什么麻烦事罢。”云苓微微笑,毕竟他不是昭雪,可不好意思请动冠军侯府特地派人来保护他。霍去病也就不再坚持,让于辰送他出门。
走到半路,忽然想到,近几天都没有回去医馆了,手头的药草似乎也少了些,还是回医馆去看看。路过平舆侯府,便对门口的护卫告知了一声,护卫领命去通报给卫巡知道。
骑马回到尚冠里,门口的小童远远地望见他,拍手笑道:“师祖,大师兄回来了!”一个赶快往里面跑,一个上来帮他牵马,其余的围着他嘁嘁喳喳说个不停,顿时好不热闹。
滕翁从里屋出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捻须而笑,并不言语。“师父,徒儿许久未归,还请师父恕罪。”云苓上前向滕翁请罪,滕翁扶起他,道:“何来怪罪?如今你守在巡儿身边,老朽也算对得起雷氏、对得起听兰,老朽谢你还来不及。”
云苓微笑,二人并肩进了屋内,小童们给他们端上热气腾腾的茶,又迅速燃起暖炉,顿时房间里温暖起来,将寒气阻隔在外。
“而今守在平舆侯府,可有什么问题么?”滕翁淡淡道。云苓摇头:“一切如故,并无异常,雷放平日也是守在府中,大将军已准了他非特殊传唤可不必到军营。”
滕翁“咦”了一声,不禁沉默。云苓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把雷放格外看住,但师傅既然有这样的吩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照做就好,至少绝对不会有什么坏影响。
“今日你回来,便帮着打下手吧。”滕翁长长吐出一口气,“想来,若是晚点回平舆侯府去,巡儿也不会有什么见怪的。”
云苓应了一声,原本他就是这么打算了。往常进入冬季,因为大雪纷纷,不少人外出或摔或滑倒,前来正骨的也有不少;生冻疮的更不必说,但凡一年冻过,来年以后便更容易被冻伤了,医馆也会比较忙碌些。
因此一直忙到戌时刚过,才算清闲下来。一看竟然已经这么晚,稍微吃了些饭食,云苓就辞别了师傅,骑马往平舆侯府赶回去。
今日没有下雪,路面的积雪也有人清扫至街道两旁,露出了石板路。道旁的人已经寥寥,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就听得清晰的“笃笃”声,听起来,颇有些寂寥。
拐进一条小巷,云苓忽然觉得有点汗毛倒竖,啊,这不正是之前他被人袭击的地方么?怎么又拐进来了——去平舆侯府,似乎不仅仅是这条路能通吧?眼见都走了一半,云苓不禁有些退缩,拉了拉缰绳,想立即折回去。
“嗖”,又是一阵风声,他立即翻身下马,这样的霉运,莫非还要来第二次?
但这一阵风声过后,四周又似乎平静了下来,再无别的声响。
额上一凉,云苓下意识去摸,很快凉意消失在了指尖。他感受着指尖的湿意,忽然手上又有几点冰凉,这是……又下雪了?
他仰头看天,忽然鼻尖上落下一大滴水滴——不,不是水,径直钻入鼻孔里的腥气告诉他,这是血而非雪!
衣袂的响动,一大团黑影随之迅速坠下!云苓刚想要闪避,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闷哼,他便不知不觉就伸出了胳膊,一下子接住那从天而降的黑影,抱着它滚进了街边的阴影里。
云苓的坐骑受惊,一声长嘶,撒蹄子便向着巷子外冲了出去。“追!”忽然飞来的低沉男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不见,云苓竖着耳朵仔细聆听,他们,应该是都走远了吧?
怀里的人还是活的,他能感受到这人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喘气声。二人现在蹲伏在两间店铺间的狭小缝隙里,加上身上沾了雪和泥,真是有够狼狈。
没办法,还是带他先逃吧。云苓自认倒霉,慌慌张张把他往背上一丢,专拣幽僻小巷赶快跑。坐骑丢就丢了,说不定那匹马现在已经被那帮人捉住杀死了呢。
还好这人挺轻,没有什么负累之感,等到跑到平舆侯府后门,护卫看到他这样一身狼狈出现,登时有些稀里糊涂,不知道这个云公子怎么老是一副奇怪的样子出现呢,但还是把他让了进来。
快速跑回自己的房间,云苓将背上的人放在一边的小榻上,这才看清楚,他救回来的人有些衣衫褴褛,还披着大斗篷,将头脸遮住。一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腹部,或许,是那里受伤了?
哪里还管那么多,云苓立刻把工具和伤药拿来在地上一字儿摆开,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服。果然看到髋处的刀伤,云苓立即给他止血敷药。
这人腰上的皮肤还真是娇嫩啊,云苓这样想着,随着药草敷上和包扎,躺着的伤者发出声,忽然就听到一声尖叫,云苓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就挨了火辣辣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在这样的夜晚时分,分外清楚。
云苓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怒气冲冲且杀气腾腾的人,“你……你敢碰我!”女孩子的娇声传出,手已经探到腰间去拔剑,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顿时整个人一抖,气得呜咽出声。
二人对峙了片刻,云苓终于压下心头的震惊,试探着轻轻道:“姑娘……你的伤,还没处理完……”“我自己会!”姑娘抽抽搭搭地哭着,也意识到眼前这人只是个医生,并非什么登徒子前来轻浮,“你……你出去!”
云苓果然推门出去,卫巡正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云苓拉着他快快地走了几步,那副吃瘪的模样让卫巡更加好奇:“云大哥,今日你……”
“是臣不小心,又遇上了奇事。”云苓叹气,老老实实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直说到最后挨打,卫巡看着他脸上的掌印,顿时只能苦苦忍笑。
“小侯爷,你倒是说说,这算是怎么回事?”云苓懊恼地道,“莫不是臣又为侯府惹上了麻烦了罢?”
卫巡轻轻摇头,拍拍他的胳膊:“云大哥,没事,且走且看,况且你说那女子似乎受伤不轻,有雷放哥哥在,谅她也兴不起什么风浪,若是歹人,立即拿下扭送长安令处就好。”
但愿如此简单便好,云苓暗想。
室外下雪,自然不能在外久站,云苓便让卫巡先回去自己房间,他去应付这个女子。慢慢走到房门外,“公子……请进。”里面的女子似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低声道。
云苓咳嗽一声:“不知……姑娘的伤……”“久病已成良医,已尽数包扎过了。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莫要见怪。”女子的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当真是很诚意的道歉。
既然她这么说了,云苓也就推门而入,再将房门关好。温暖的室内,女子已除下了斗篷,衣衫单薄地抱着一只手炉坐在那里。
看她的面目,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算不上十分惊艳的面容,刚刚拾掇之后,脸上的污垢清除干净,却显得肌肤白皙,鹅蛋脸,眸子似乎还带着些水汽,一张小嘴,加上一副娇小的身材,却是很惹人爱怜的模样。
那清秀姣美的人儿,简直……想象不出,就是那个刚刚给了自己一巴掌的女孩子呢。
云苓慌忙清了清嗓子:“方才……路过小巷,无意间撞见姑娘受伤,情急之下只能将姑娘带来这里,还请姑娘饶恕唐突之罪……”
“是公子救了诩儿,诩儿方才一时情急,对公子出言不逊,这才是要请公子饶恕的。”少女垂头道,“公子接住诩儿,带诩儿逃过追杀,还为此丢了坐骑,诩儿都明了,来日定当报答。”
人家姑娘自报家门,自己这边当然不能小气,云苓连忙道:“在下云苓,正是这平舆侯府的……家令,”他想自己确实也算是家令了,这么说也没关系,“姑娘芳名诩儿么?却不知是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离奇的事情,这才只是个开头罢了。
诩儿面色困窘,半晌,低声道:“可否麻烦公子派人去刚才那处小巷,帮忙寻了诩儿的剑回来?”
原来她也是个剑侠?云苓点头表示没问题,立刻去门口召来几个侍卫,如此这般的吩咐下去。诩儿看他竟然说做就做,这才确信,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还真是这府中说话举足轻重的人物。
看她有点呆呆地看着自己,云苓顿时感到脸上有点挂不住,马上关门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拿过一个手炉放在膝上,轻声问:“不知姑娘的伤势可重?若姑娘不介意,云苓愿为姑娘治伤……”
说着脸上又红了,看诩儿也是面上大窘,云苓慌忙补充道:“自然,云苓会叫个可靠侍女来为姑娘看伤,云苓绝不再冒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