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雷放你也该成亲了吧。”霍去病忽然幽幽地开口道,“赵破奴已经添了个臭小子,他比你只是小一岁,也不知雷司马什么时候能赶上他?”
还真是落井下石,昭雪好气又好笑地扫了霍去病一眼,后者却是一脸无害的纯良笑容,双臂抱胸站在原地,雷放看了看他,语气依然平淡:“臣所中意之人或许已不在这世上,让将军失望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不禁动容,昭雪却是知道这其中的一出事情,她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他的“妹妹”雷沙,她也听颛孙诩说过这个女子随着淮南王室的覆灭一并下落不明了……
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那姑娘名雷沙,现已在淮南嫁做人妇。”
这么一句话忽然涌上心头,昭雪不禁有些怔住,是了,这句是滕翁向她说过的一点。或许滕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雷沙才刚刚嫁人不久吧,所以他的印象里只有那一出“已嫁做人妇”。
“雷放,”昭雪忽然开声道,雷放回过头去,“她……在那件事之前,已经嫁人了吗?”
众人又意外地看向昭雪,雷放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和扭曲,过了一会儿,才听他声音平缓地道:“大小姐难道知道详情么?”
“我就问问。”昭雪说得随意,却一副作势要走的模样,向着雷放微微一扬唇角,“或许滕翁知道得更多一些,我就不用为难你了。”
云苓不禁诧异了,为什么师父的名字会在这个时候被提出来?
雷放看着昭雪那毫无畏惧的一双眼睛,忽然明白了她这么执着的原因,只好说道:“她在……那起事件前两年,确实就嫁了人,丈夫是……‘八公’中一人的长子。”
“淮南‘八公’……”霍去病忽然道,昭雪微微颔首:“真是辛苦了你啊,除了她,你不会对别的女孩子贴心温柔是吧?”她想到颛孙诩的这句话。
为什么听颛孙诩说的时候,只能听出讽刺之意;轮到她来说,却能够听出一种嫉妒?昭雪恨不得能抽自己几个嘴巴,太奇怪了,这种诡异的感觉。
不等旁人怎么反应,昭雪快步朝着小萱走去,一把将她抓住:“走吧走吧,我现在还是要去滕翁的医馆一趟,早去早回,爹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
“稍等,我也去。”霍去病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留下有些发呆的一群人站在原地。
真的是这样的吗?雷放自然不会知道颛孙诩对他作出的相同评价,却有些诧异昭雪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除去雷沙,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对别的女孩子贴心温柔了?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垂下头去,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他的唇边露出有些微妙的笑容。
昭雪和霍去病一路同行,向着滕翁的医馆奔去。
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感觉,雷沙就是曾经以鱼肠剑淬毒后袭击她的那个女刺客,只是突然她又想到,那岂不是刺杀自己母亲雷听兰的人也是这个雷沙?
雷放和雷听兰没有血缘关系,可是雷听兰是雷沙的亲姑姑,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姑姑下如此毒手?
就连姑姑的女儿、自己的表妹,她都不放过的吗?
越来越多的思路冲进脑海,顿时混淆在了一处,让昭雪感到一阵头痛。虽然让马车尽量赶得快一点,但毕竟是车,不像霍去病那样是一人一骑,速度还是算不上太可观。
马车在目的地前停下,昭雪立即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小萱随即跟下来,差点没有站稳脚跟,反被昭雪轻轻托在了她的肘下,将她扶着靠在自己身边站好。
霍去病的雪蹄乌拴在了门口的柱子上,他的人已经先进去了。但门口没见到那前来迎接的小童儿,昭雪还是微微有些不好理解。
小萱跟在昭雪的身后走了进来,看昭雪一双眼睛四处查看着,她不太了解这里,却看到这院子里一片寂静,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哭声,顿时一把抓住昭雪的袖子:“小姐……”
“怎么了?”昭雪倒被她吓了一跳,覆上她有些颤抖的小手。小萱吞了吞口水,低下头去:“小姐,奴婢……刚刚好似听到了,哭声……”
“说的没错。”霍去病的声音似乎是从屋里传出来,昭雪快走几步,看到了从屋里走出来的年轻将军,面上的表情非常严肃凝重。
“这是怎么一回事?”昭雪皱眉,马上看到一个白衣小药童跳了出来,“哇”地哭着一头扎进昭雪的怀里:“小姐,师祖不见了……师祖突然就不见了……”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受小孩子喜欢吗?昭雪微微困窘了一下,看到霍去病有些诡异和黑线的神情,连忙轻轻拍打小童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有什么事尽管和姐姐说,师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白衣小童也不过十岁的模样,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小萱看着就觉得恶心,连忙掏出手绢先擦了小姐的衣裙,再一把将手绢往小童的脸上糊了过去:“亏你还是男子汉呢,哭哭啼啼真不害臊。”
“哪……哪有!”小童啜泣了一声,慢慢才止住了哭泣,满脸是委屈极了的模样,“今天一早,师祖房里没有半天动静,按说到了医馆要开门的时候了……”
“他的房间是哪个?”霍去病问,“之后你们有在他的房间里乱翻吗?”
小童惊讶地眨眼,呆呆地看着霍去病,都忘记了说话和哭泣,昭雪有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过神来:“滕翁是被人带走的,还是留书出走?”
又出来一个脸上泪痕未干的小童,向着霍去病一行礼:“白青愿为公子带路去师祖房间。”
原先那个扑在昭雪怀里哭的小童连忙抓住昭雪的衣袖:“小姐,蓝实带你去看……”“你别着急,告诉我滕翁到底怎么了!”昭雪真是有点受不了这小孩子的怯懦和好强了。
蓝实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抽噎着:“小姐,我们去到师祖房间的时候,发现师祖的房间没有人影……也没有留书,凳子什么的打翻在地,大家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如他们所说,整个房间看起来还是当时事发的样子,除去椅子倒了一地,其余的摆设没有怎么动,看起来不是什么入室抢劫的样子。
现场没有血迹,看起来也不是要杀滕翁,最多也是绑架——绑架的话,为何现在还没出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昭雪有点遗憾在这个时代没法检测指纹。
白青道:“回小姐,是在今日上午的辰时初……”“都过了这么久,有没有去向长安令报案?”昭雪看现在都已经巳时过半,都过去了三个小时了啊!
白青和蓝实面面相觑,低下头去不说话,看起来真是难为这几个小孩子了,大人不在,他们顿时便群龙无首般不知所措。
霍去病看到昭雪凝重的神情,叹了口气,看向她身后的小萱:“你立即叫车夫去长安令处报案,这事必须要调查。”“诺!”小萱立刻转身出去了。
昭雪再次打量了整个房间,仔细看了看被削掉了几块边角的桌布,俯下身将那些碎布捡了起来:“好快的剑,看来是个剑术高手。”
“难道你有了头绪?”霍去病问。昭雪笑了笑,并不回答,再小心翼翼地走进深处,绕过了桌椅,忽然视线转移到了旁边的盆景上。
“果然是她。”昭雪忽然开口道。霍去病一愣:“你说谁?”
昭雪快步走过去,那一盆有些凌乱的盆景,分明被人从盆里胡乱地抓了一把,里面的沙土被带了出来,洒在地上。“滕翁在被带走之前,虽然对方很小心地没有惊动其他人,但滕翁还是尽力留了线索。”她伸手一指。
雷沙,她果然不是“下落不明”,她现在便是要出手了。
“是雷沙么?”门口传来这样的声音,昭雪一抬头,就看到了拿着包袱和剑的雷放,不禁冷笑了:“你还要问,还是等长安令来查?”
雷放紧紧抿唇,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霍去病忽然明白了,但是没有开口,过去轻轻握住昭雪的胳膊:“现在你还是赶快回去侯府,和舅舅待在一起。”
看起来隐身在暗处的黑手已经蠢蠢欲动,他要保护好他的雪儿。昭雪回头迎上他的双眼,微微笑着摇头:“不怕,她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躲也躲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怕的。”
她看向雷放,低声道:“雷放,这件事你也不用太在意,但是,如果你决心要站在她的那一边,就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雷放抬起头,看到昭雪有些淡漠的神情。
“除非,是作为对手的时候。”
看着他们的表情,雷放原本因震惊而混乱的神思忽然间就冷静了下来,也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话……”
他转身便走了出去。昭雪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被霍去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等长安令会过来,你先避一避吧。”霍去病言简意赅,“去找那几个小孩子问问情况。”
若是被长安令的人看见,少不得又会说一堆的废话吧。
昭雪轻轻点头,拽着蓝实和白青两个小家伙就去了旁边的偏房,有些话她也想要问问他们。“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吗?”她冷冷地问。
她的语气实在太过严厉,蓝实瘪了瘪嘴又想要哭,白青道:“小姐,白青夜里睡得很熟没有醒过,睡前也没有听到动静。”
昭雪思索了片刻,继续问道:“你们谁夜里喜欢起来的,要不问问他?”
白青垂头想了想,蓝实伸胳膊捅了捅他,小声说:“天冬不是经常夜里起来撒尿么……”
“你才喜欢撒尿!”又一个小男孩从门边跑进来,小脸通红地指着蓝实的鼻子。昭雪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把笑意给苦苦忍住,旁边的小萱却是掌不住地捂嘴偷笑不已。
笑归笑,昭雪看这个叫“天冬”的小男孩比蓝实和白青还要小一些,大约只是七八岁,面色柔和地伸手招呼他过来:“天冬你过来,姐姐有事情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