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宝宝的攻势非常猛烈。他的动作很快,而且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杜少陵在后方几次想要上前帮忙,却都被我阻止了。他怕我分心,最后索性从仓库内退了出去,去确保我和蛇宝宝的这一场宿命之战不会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扰。
我想,这是杜少陵表现对我的尊重的方式。
可是真可笑啊……我和蛇宝宝分明是母子,可现在,却变成了只能两者活其一的死斗。
如果可能的话,我至上想要尽到一次做母亲的职责,给蛇宝宝一点点温暖的感觉。如果在那之后他还是恨我恨到想要将我杀死的地步,那我也就认了。
可是现在这样,我就连半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将自己的战斗潜能完全激发了出来,才堪堪跟上蛇宝宝的动作。它的身体庞大,动作却异常的灵巧轻盈,辗转腾挪的样子隐约让我觉得有一些熟悉。
是在哪里看到过呢?
我的身体藏在灵身之内,同样是用蛇类的形态在与他交战着。双头蛇一上一下,向着蛇宝宝包抄过去,目标直指他七寸处隐隐发光的灵魂核心。
蛇宝宝的身体猛地向下一钻,千钧一发地避开了我的进攻。
但是这个突然下沉的动作,却和我记忆中的某个棕色的影子重叠了起来。大概是先入为主,我接下去越是看蛇宝宝移动的风格,就越确定自己的猜测。
“是你。”
我以灵身胸腹部的金色鳞片挡下蛇宝宝的一次撞击,然后胸有成竹地宣布:“之前,你来山里看我们了吧?”
蛇宝宝的心智到底还不够成熟,一听我这话,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一下。
我没有留情,挥起蛇尾对着他抽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脆弱的仓库地动山摇,如果不是有朱苓的蛛网保护,早就已经碎成一地渣渣了。
蛇宝宝被我这全力一下抽飞出去,腰间的鳞片都隐约产生了裂纹:“你诈我?”
“不,只是刚刚想起来而已。”
我看着他,然后一抬步子,从灵身的保护当中钻了出来,然后在金色的蛇头上站定了脚步,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会去山里?是为了风希,还是为了女娲残魂?”
蛇宝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的双眼之中,慢慢地酝酿起了怒气。
这些怒气如同逐步凝聚的雷云,沉沉地堆积在他明亮蛇眼的深处。
我看得愣了,不知道他忽然之间为什么会生气。但是,我想这终归是一个好的征兆,毕竟到刚才为止,蛇宝宝都表现出一副没有情绪的样子,若不是攻击之中招招见杀意,我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和我战斗。
会生气,就说明他还在乎我说的话。
那就好。
我本来已经放弃了的心里,又一次燃起了希望。
如果蛇宝宝仍旧在意我说些什么,那说不定我和他之间还有一丝和好的余地。
“你生气什么?”我冷笑一声,虽然觉得对一个小孩子用激将法有些低级,但现在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难道我说错了?你去那里总不会是为了观察梁蝶的吧。你们女娲众在乎的东西,除了女娲的残魂和神神秘秘的风希之外,还能有什么?只可惜你来得太晚,赶到的时候已经——”
“我才不在乎什么女娲的残魂!才不在乎那个蠢货风希!”
蛇宝宝狠狠打断了我的话,稚嫩的娃娃音里满是委屈。
我看着他哈哈大笑:“不在乎?那你在乎什么?说出来听听,我看看可不可信。”
"我、我——"
蛇宝宝欲言又止,似乎是意识到了我此刻是在故意套他的话。可是,他又显然不想要就这么让我误会他前往山中是为了确保女娲众的阴谋能够顺利进行,最后,就只能带着满眼委屈恨恨地看着我,甚至都忘记了继续对我发起攻击。
他这副模样,就好像在千辛万苦替母亲准备了惊喜的生日派对之后,却因为一再要求母亲不要去加班而被批评的小孩子。
泪眼汪汪地站在墙角,或许还捂着被一巴掌打肿了的脸,但偏偏像是和谁赌气一般,咬着牙绝口不提惊喜派对的事情,直到看着母亲关门离去,才一个人愤怒地拆掉了所有的装饰,最后因为吃完了整个生日蛋糕而肚子疼。
我看着蛇宝宝的这副模样,心脏仿佛阳光下的冰雪一般慢慢地融城了一滩暖洋洋的水。
我放轻了声音,甚至完全解除了龙化的状态,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你那天,其实是来看我的,是吗?”
蛇宝宝睁大眼睛望着我,黑黝黝的眼珠里隐约有一阵水光闪动。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不知道是倔强地不肯先服软认输,还是单纯的无言以对。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而他胖胖的半透明的身子随着我的动作向后隐约瑟缩,全然没有了先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那么,一切都明了了。
我叹了口气,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
蛇宝宝也想要回到我身边来。只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罢了。
他一个人被困在女娲众里,害怕、黑暗、孤独、冷寂,能做的只有在睡梦之中绝望地呼唤我,但就算这样,也还是会被人打断,被凶神恶煞的女娲众狠狠告之:你的妈妈早就不要你了。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那恐怕就是最大的噩梦。
偏偏他放不下心来,虚与委蛇也好、只是单纯的执念也好,在成为了女娲众的首脑之后,蛇宝宝就偷偷溜了出来,寻找我的踪迹。
他在大祭司遗迹那里找到了我,可是,他看到了什么呢?
妈咪根本没有像他一样受尽思念的煎熬。
这是一条过于仓促的结论,但是在蛇宝宝眼中看来,就是残酷的真理。
因为我的确要比他幸运。我失去了他,身边还有杜少陵和阿金的照料和安慰,后来又有了小太和朱苓这一对萌萌的金童玉女聊加慰藉。
但我想,蛇宝宝看到朱苓扑在我怀里、正太样的太攀默默站在一边神情柔软的景象之后,一定是觉得我早就已经找到了他的替代品。
一个孩子没有了又怎么样,我还有萌萌的蛇仆在身边陪伴,看上去一点都不孤单。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换做是我,若是在与杜少陵分离的日子里发现他其实和娜娜有说有笑的在一起逛街,恐怕也一样会心碎成千万片,瞬间进入“我不听、我不听”的琼瑶模式。
“宝贝,你回来吧。”我叹了口气,向着他伸出手去。蛇宝宝的眼中一瞬间闪过恐惧,然后张开嘴,咔嚓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腕上。
虽然我及时在骨骼周围生成了一层鳞片进行防护,但是,蛇宝宝的牙齿还是实实在在地埋进了我的血肉里。
他这一下真的是狠了心往下咬的,如果不是我的反应够快,恐怕这一下整只左手都得被咬掉!
自从龙化之后,我还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呢,顶多,也就是之前在遗迹里的时候故意让蜘蛛丝割破了我的皮肤。
疼痛一瞬间淹没了我的神经。我浑身发抖,牙齿嵌进了自己的下嘴唇里,才死死忍住了尖叫的冲动。
而蛇宝宝也吓傻了,呆呆地僵着身子,不敢咬下去,可也不敢把牙齿拔出来。显然,他没想到我真的会让他咬上去。
也对,我们之前交战的速度比现在不知道快了多少倍,他哪里会想到,我会这么一点防护都不设的,就把手伸到他面前来让他泄恨呢?
不知道,这算不算苦肉计?
我痛得两腿发软,一阵一阵倒抽冷气,试图缓解手腕上的剧痛。
蛇宝宝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张开嘴将牙齿重新抽出。可这一来,更多的鲜血从我手上的伤口里涌了出来喷了他一头一脸。
“妈、妈咪,对不起!我、我——”
蛇宝宝吓坏了,大眼睛里滚动着圆润的泪珠,眼看着就要嚎啕大哭。
我摇了摇头,狼狈地从蛛丝口袋里摸出药粉往手上倒。可是,蛇祭祀对于自身的蛇药本来就是有一定耐药性的,当初在梁蝶身上立竿见影的生肌止血药,倒在我身上却只是勉强减缓了血流的速度而已。
大量失血让我觉得有些晕眩。蛇宝宝看着我,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下头去张嘴温柔地将我的伤处含在了口中。
一股冰凉的能量钻进了我的手腕里,很快,我就不觉得痛了。
我将手抽出来,却发现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伤口竟然已经恢复如初,皮肤上连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最关键的是,这冰凉的治愈能量,一下子让我想到高烧昏迷中从窗口潜进来为我治好了病的那个“神秘人”。
我抬头看着蛇宝宝明显透着倦色的脸,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为什么冒那么大险跑去宾馆帮我治病?”
蛇宝宝垂下了头,脸上隐约透着懊恼。
其实我也知道,他现在这个处境很尴尬。且不说女娲众这段时间的行为当中都有着蛇宝宝的痕迹在,最关键的是,他不仅没有化形,就连蛇身也完全是灵体的状态,根本没有发育完全。
放在人类的世界里,蛇宝宝就是一个畸形儿。我不在乎蛇宝宝是什么样,杜少陵肯定也无所谓,但是,我怕那个神经病的蛇灵一族不放过他。
毕竟,蛇宝宝是灵王杜少陵的第一个孩子,说起来……他是太子。
堂堂太子,偏偏是个畸形的,而且心智也没有发育成熟。只要想一下古代那些资质不算上佳的皇子皇孙们最后都是个怎样的结局,我就觉得心寒。
就在这时,我却听到朱苓一声尖叫,然后就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她狼狈地变作人形,背上渗出一大片血迹,脸上也被划了一道口子,差一点就直接戳进了眼睛里。
她拉着我的手瑟瑟发抖,四周的蛛丝迅速灰败下去。
一道蓝色的影子从上方落了下来,震得地面发出“轰隆”一声闷响。
这是我在遗迹地下海里看到的蓝色巨蛇,而巨蛇的头顶上,站着一个身穿棕袍、头戴五颜六色油彩面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