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衣不见了踪影,留我一个人被困在银白蛟龙的身体里。
换完了身体之后,我才意识到风里衣之前的状态是怎样一个灯枯油尽的地步。难怪她不愿意把身子和我换进来呢:就眼前的情况来看,她撑到现在还没有死简直就是生物学上的奇迹。
我很怀疑,她可能和之前的吴寅浩一样,从头到尾都只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劲死死吊着不肯撒手人寰而已。
当然,现在换成我凭着一股气劲吊着了。
虽然换魂的时候我一副知足了的态度,但是风里衣一离开,我心中就开始掀起惊涛骇浪的不甘不平不愿不快!
我担心杜少陵、担心我的小公主,而且,我也压根信不过风里衣好吗!
她再怎么装,也改变不了她就是大反派恶龙的事实!她的确可以放过杜少陵,但接下来呢?她是不是要用我的身体去为非作歹?那最后少陵岂不是会被逼着杀死我么?
我可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控制着这巨大且笨重的身体,一下、两下,奋力地拉扯身上名为困龙索的铁链。
金属锁链在我的血肉之中拉扯,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身体从这禁锢上解放。女娲娘娘当初的确是下了死手的,困龙索直接穿过了好几处重要的血管,如果我硬要不顾自身挣脱,那几分钟内就会血流殆尽而亡。
我急促地喘息着,试图控制周围的水流,却发现呼风唤雨的能力也一并被风里衣换去了。现在的我除了拥有风里衣的肉体这一点值得称道之外,根本就弱小得如同不值一提的蝼蚁。
我能够感觉到体力正在迅速流失,浓浓的睡意袭上心头。
可是我不敢睡。
虽然不知道风里衣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我感觉,只要我一闭眼,恐怕就真的会死去。
所以,绝对不能睡。
我扭转头部,将毒牙埋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剧痛强迫我振作起来,暂时驱逐了浓烈的睡意。
我必须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杜少陵是我的男朋友,他有什么事,也只能由我来想办法解决!
不过我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反抗风里衣的余地,更不要说她还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我的思维。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负隅顽抗,而是在自动让她夺舍的基础上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否则,后面的动作就更加无法施展了。
但不论我有什么运筹帷幄的计划,如果逃不出去的话那仍旧都是白瞎。
一定有办法能够离开的。
我绞尽脑汁,最后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女娲娘娘那把与我灵魂绑定的钥匙上。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将精神力扩散出去,呼唤这附近可以利用的生灵。
风里衣说过,和我换魂的是她的仆从。而我也记得,我将吴寅浩的肉身劈开之后,有什么东西从里头逃进了女娲地宫里。
如果这些仆人真的如同风里衣所说的那么忠诚,那么,他们听到我的呼唤,就一定会到这里来帮我。
我闭上了双眼,将精神力尽全力释放出去。
片刻之后,我的身边传来一声颤抖的喊声:“主、主人!小人无能……”
声音是男性,那估计,就是占用吴寅浩身体的那个上古女娲众了。
他站得距离我很近。我猛地一挥尾巴,将风里衣天真却残酷的语气学了个十分像:“知道自己无能,还站得那么近干嘛?脏死了,能不能请你滚开一点啊?”
“是、是小人不对!”
地上那条没有鳞片的肉蛇爬了起来,唯唯诺诺地跪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我眼神一亮:很好,从对方这小心翼翼的态度来看,应该有戏!
我哼了一声,唤出融入体内的钥匙抛了下去:“蠢死了,愣着干什么?快拿着这个替我把困龙索解开啊!”
“主人,这……”肉蛇缠住半空中的钥匙,然后大惊失色,“这东西,您是从哪里——”
“什么时候我允许你说话了?啊?”我学着风里衣的腔调、猜测着她可能说的话,“怎么,连你们也学得我那个姐姐一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了么?还是说过了太久,你的耳朵退化?如果是那样的话,要不要我大声点再重复一遍我的命令给你听?”
“不、小人不敢!小人、小人这就帮主人解锁。”
肉蛇唯唯诺诺的,在一片暗淡的光芒中化作一个佝偻身子的侏儒,伸手捏住了漂浮在面前的钥匙。
钥匙入手的一瞬间,他立刻发出一声惨叫。白汽从他的手心里冒了出来。那把钥匙居然一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直接将他的手掌给烤熟了!
呲啦一下的声音听得我汗毛倒竖,却还要逼着自己扮演风里衣的角色:“鬼嚎什么啊?快开锁啊!难道还要我请你么?”
“小、小人不敢……”
高温的侵蚀顺着侏儒的手掌快速扩展。很快,他的身体就开始熔化。烤肉的香味带着皮肉液化落在地上的视觉效果,看得我直恶心。
这个侏儒对风希真不是一般的忠诚。他一步步往前挪动着,即便双腿已经完全融化为肉汤,也仍旧尽力地伸出手去,将钥匙插进了困龙索底部的锁眼内。
一道金光炸裂,然后迅速顺着漆黑粗大的铁链游走。片刻之后,困龙索缩小为一卷纤细的锁链,从我的身体里掉了出去。
我只觉得肚子里饥饿难耐,忍不住对着地上那个面目全非的侏儒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魂魄和血肉同时被毒液溶解,化作纯粹的能量钻进我的肚子里。我身上的伤口隐约有了愈合的迹象,但是……还不够。
我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
都滚过来见我!
那些苟延残喘在女娲地宫里、藏在各处机关幻象之内的所谓仆从,还不快一点滚过来见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风里衣残留的暴虐狠戾影响到了我,但是,我只知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快过!
权柄和力量全都在我的手里。我知道我是可以与女娲齐名叫板的恶龙,我是代表着黑暗与邪恶的毒龙!
大量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中:那是千百年前女娲与风里衣两姐妹彼此对抗的记忆。风里衣干涉她造人、击杀无辜的神兽、释放瘟疫、甚至轰断了支撑天穹的柱子。
可是,伴随着这些记忆涌进来的情绪,确实不带一丝杂质的欢喜。
放肆的大笑、自由的奔跑……
如果不是风里衣的罪行太过触目惊心,我几乎药羡慕她的生活了。
她很快乐。
和女娲比起来,风里衣的日子过得要快活得多了。
真是讽刺。
我从引颈长啸之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十四五条一模一样的肉蛇露出了笑容。
我饿了。
他们一动不动的,任由我扑下去要咬断他们的身体。
我并不觉得抱歉。这些人都是第一代的女娲众,他们做过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恐怕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他们早就该死了,我现在只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正当的审判而已。
更何况,他们脸上还带着那种一看就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狂热。直到我的尖牙刺进他们身体里的那一刻,他们都还在笑着。
这些侏儒、肉蛇,用没有半点毛发或者鳞片的面部对着我咧嘴笑着,满眼满脸都是崇敬。
真恶心、真恶心!
我疯狂地猎杀着,而我的猎物却一脸心满意足。大量纯粹的能量涌进我的身体里。我身上血肉模糊的创口开始愈合,很快,我就变成了一一条银光闪闪的巨蛇。
我想,如果这里有镜子的话,我看上去一定美丽又优雅。
我长啸一声,一头撞向了左侧的岩壁。
洞壁应声碎裂,土石哗啦啦地崩落下来,露出背后巨大宽敞的石室。
和我所在的石室不同,女娲娘娘的传承房间内极尽奢华,就连洞壁上都用贵重的金属绘制出美丽的壁画。
壁画内所呈现的,恰恰是女娲与风里衣的惊世大战。
姐妹两人、又都是上古神,直打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和风里衣所说的,女娲对她用药然后将她捆绑起来不同,画面之中的,是美丽高贵的女娲一击必杀,然后取出困龙索将风里衣禁锢起来的画面。
撒谎?
我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燃烧起来,野火燎原一般很快覆盖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失去了控制,挥动银色的蛇尾,狠狠一下砸碎了那美丽的比划。
金色、红色、粉色的宝石和金属粉末纷纷落下,被黑水带向不知名的地方。
我迷茫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昝小之、还是风里衣、还是说……两个都不是。
但是我知道,我深爱的人叫做杜少陵。如果我不快一一点赶过去帮他,那么,他的意识就会完全被女娲的神魂吞噬,再也回不来了。
那种事情,我绝对不允许!
我又一次长啸,蛇尾挥舞将整间石室毁坏,美丽的壁画变得面目全非。
石室里并没有杜少陵的魂魄的痕迹。这么看来风里衣猜测得没有错,女娲的确是采用传承的方式,占据了杜少陵的身体。
我想,少陵走进这里来接受传承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自己奉为真神的先祖居然是这样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