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自身变化的惊恐没几秒种就被难以忍耐的杀戮欲所取代。我的血液仿佛化作了滚滚沸腾的浓硫酸，灼烧着我的每一寸。我的视野变得血红，眼前变异了的王警官的尸体此刻对我而言就是最美味的佳肴。我哈哈大笑着冲了上去，一片片黑色的鳞片迅速地覆盖了我的肌肤。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一地的碎肉当中，满手满脸都是鲜血，而我的肚子之中，则传来饱餐一顿之后的满足感。
我……该不会生吃了人肉吧！
这个念头让我的胃部一阵收缩。我“哇”的一声，直接就吐了出来，直到胃里除了胆汁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才算作罢。
这时，秦昭小心翼翼地从被他当做壁垒的沙发背后钻了出来：“小姐，你……没有吃人，所以不用担心。”
我看着法医秦昭，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错，和我自己变成了半蛇半人的怪物来说，我没有吃人这件事情的确是让人如释重负。
秦昭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怪物……”
“都是这个东西惹的祸。”
我弯下腰去，将那所谓的转运罗盘拿了起来。原来，那什么罗盘只是一个空壳，里面是则有无数肉色的触手在空气中挥舞。就连我肚子里的灵胎面对这东西，也生不出半点食欲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楼梯间里有谁咚咚咚向上冲来的声音。
我的脸色一变，尖锐的蛇牙从牙床内钻了出来，舌尖也变成了分叉的蛇信子，戒备地往外嘶嘶地吐着。
然而，我的金线蛇的反应却与我截然不同。一直在我的不远处小心翼翼观望着的阿金此刻却一下子冲了出来，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兴奋的、尖锐的气流声。
“昝小之，你还活着么！”
杜少陵的声音从黑暗的走廊里远远传来。
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火冒三丈：“你还有脸问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
“我救了你的命。”杜少陵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门口。他的模样前所未有的狼狈，浑身的衣服都染着血，手臂上有着好几个惨不忍睹的血洞，脸色苍白得仿佛随时可能失去意识。
我看着他这惨烈的模样，准备好的斥责忽然说不出口了。
看杜少陵这个情况，恐怕他就算早些赶到，也不见得能够处理得了那被转运罗盘控制的尸怪。这么看来，他的确是救了我的命——虽然活命的代价是我舍弃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变成半人半蛇的怪物。
说起半人半蛇……这岂不是和我之前遇到的那个家伙一模一样么？
我正要开口，却先被杜少陵打断了：“小之，离那个罗盘远一点！”
我一低头，便看到那罗盘张牙舞爪地挥舞触须向我扑了过来。然而，这凶恶的动作在我看来，却完全变成了可笑的慢动作。我只是往旁边稍微挪了一步，便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它的攻击。
这时，杜少陵向我丢过来什么东西：“抓好，我们把他给装进去。”
他丢过来的是一条古怪的毯子。我来不及细想，按照他所说的抓住毯子的边缘，然后配合杜少陵的动作猛地往下一罩。
罗盘一接触到这诡异的毛毯便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我不得不将整个身体压在毯子上来抵抗下方传来的强大冲击力。而另一边的杜少陵则要好了很多，只是两只手将毯子的边角稳稳压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下半身整个儿化作了巨大的蛇身。
他粗大的蛇尾狠狠一甩，然后带着惊天之力轰隆一下砸在了正在挣扎着的罗盘上。只听“咔嚓”一声，毯子下面顿时没了动静。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杜少陵慢悠悠地收回蛇尾，发现他光裸着上身半人半蛇的模样竟然颇带着一种妖异的性感。
法医秦昭远远的站在一旁，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来。杜少陵却是一转头，冰冷的视线一下子锁定住了他：“怎么有个普通人在这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想想，我发现墙内的尸体之后，或许不应该报警来着。换言之，今晚的风波完全就是我的责任，秦昭和死去的王警官也根本就是被我给卷进来的。
我渐渐意识到，从今往后我不能再根据什么所谓的“常理”来行动。我身边发生的这些事情早已经超出了人类社会可以处理的范畴，人类社会中所谓的执法者和权威者在属于蛇的世界之内也只有沦为猎物的下场。
杜少陵游动蛇身，很快来到了浑身发抖的秦昭面前。只见他伸出手来，轻而易举地捏住秦昭的脖子，将他从地面上提了起来。秦昭很快出现了缺氧的征兆，脸色发紫、手脚抽搐，且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
猩红的蛇信子从杜少陵口中伸出，然后钻进了秦昭一边的耳朵里搅动。秦昭惊恐挣扎的神色随着杜少陵的动作渐渐归于平静。他的瞳孔涣散开来，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
杜少陵一松手，他便跌到地上昏了过去。
我不安地看着地上秦昭那毫无意识的身体：“你、你做了什么？”
“把他的记忆消除了。”杜少陵嫌弃地“呸”了一声，然后蛇尾一卷，便将毯子连带着其中碎裂的罗盘一起卷起来打了个结之后甩到了自己肩上。
就在这时，四周的空间逐渐发生了扭曲。原本一片狼藉的走廊和室内渐渐恢复原样，就连血迹也如同被橡皮擦擦除一般渐渐消失，周围没有留下半点战斗的痕迹，只有被我砸开的墙壁之中，露出一具枯槁的女尸。
这一刻，我听见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谢谢你……”
我知道，沈太太的灵魂应该是终于得到解脱了。
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沈太太的尸体会以那样可怕的姿态被钉在墙中、而沈房东的转运罗盘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肚子里？虽然沈太太的尸体现在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模样，但先前那副姿态，显然不可能是她自己离家出走之后病重而亡，相反，是什么人将她带到了这间公寓里残忍杀死了才对！
“你的情报一点都不准确。”我的情绪一激动，身上的鳞片便隐约有了重新浮现的架势。这景象更加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杜少陵，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现在这样子，岂不是和我们之前遇到的半蛇人变得一模一样了吗！”
杜少陵却是脸色一沉，怒道：“别把自己和那些下三滥的杂种比。你是昝家后人，有着最纯正的蛇灵血脉，而那些半蛇人，只不过是肮脏的小偷而已。”
我一愣，忽然察觉到杜少陵的态度变了：“怎么，这一次不说与我无关了？”
杜少陵沉默下来，脸上隐约闪过受伤的神色，看得我没来由地心里一抽。我于是笑了笑，大度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你之前也是为了保护我。不过看你的态度，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又和半蛇人有关？”
“他们不是什么半蛇人。”杜少陵摇摇头，四下环顾一周之后，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这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人类来处理吧。这满目狼藉的，怎么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一次我没有再和杜少陵较劲儿，而是点了点头跟着他离开了公寓楼。杜少陵似乎有着催眠他人的能力，我们一路大摇大摆地离开公寓楼从外面停的警车前走过，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杜少陵驾车扬长而去，也没有警方过来阻拦。
他如此不加掩饰地在我面前展现自己的力量，除了让我感到震撼和警惕之外，心中又隐约有一些窃喜。我看得出来，杜少陵似乎是真的准备对我坦白了。
不过，杜少陵没有返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转上了夜晚稀松的高架路，然后往江边开了过去。
杜少陵一路沉默无话，我便也没有开口，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感受灵胎传来的灼灼心跳，然后轻声道：“杜少陵，其实我并不怎么恨你。”
“那挺好的。”杜少陵沉默了片刻，然后柔声答道。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一撇嘴：“我倒还希望我能够恨你呢，那样才正常。我现在一觉得你对我好，后脚就想到你强奸我的画面，都快要精神分裂了好么？”
杜少陵没有说话，只是将车开上滨江大桥然后在桥边停下，这才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小之，对不起。”
我一愣，哭笑不得地开口：“这种时候，你假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才是正确的做法。你对我做的事情，是一声对不起就能够一笔勾销的吗？就不怕你越道歉，我越觉得火大？”
“你现在已经有了蛇化的力量，如果不解气的话，我让你狠狠揍一顿，好不好？”
杜少陵将引擎熄了火，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他的视线之中没有嬉皮笑脸的玩笑，有的只是深切的歉意和无奈。我看着他这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心口闷闷的，便抬手摇下车窗，转头呼吸外面涌进来的江风：“杜少陵，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借腹生子而已，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一点。你这个样子，我会胡思乱想的。”
“……”
杜少陵低声说了些什么，但这是桥下正好拍过来一个大浪，哗啦一下的水声将他的回答淹没了。
“你说什么？”我重新扭头看向他，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我的近旁，所以我这么一转头，差一点擦到他的鼻尖。
江边很安静，除了浪声和风声之外没有半点其他的声响。江面上雾气弥漫，令大桥钢筋上的信号灯显得如霓虹一般影影绰绰。
眼前的一切都太美好了，从布景到光影到音效无一不在释放着浓烈的荷尔蒙，而杜少陵那英俊的容貌和深情的双眼也只愈发让我头晕目眩。
我不知不觉地向着杜少陵靠近过去。他的眼睛深邃如同宇宙中通往另一次元的黑洞，狭长的瞳孔四周布满着一个个细细密密的子瞳孔。只是这对蛇眸此刻并不骇人、亦不冰冷，反而美好得让我整个人醉了进去。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但就在这时，杜少陵却忽然向后撤开了：“好了，说正事吧。你有了蛇化的力量，是时候知道一些事情了。”
“啊、哦。”我应了一声，心底却涌起深深的失落。
事杜少陵太把持得住，还是我太没有魅力？
我正出神，却被杜少陵在脑门上蹦地弹了一下：“想什么呢，一脸傻相？昝小之，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会将你彻底卷入到昝家、蛇灵和我们的敌人之间的争斗中来。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我看着他，半晌嗤笑一声，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你敢说，我就敢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