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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25、可怕的血案

晚上八点半,回到了我家附近的停车场,放好车后,信步走到我家楼下。

这幸福的一天啊,仍使我处于眩晕之中,几乎怀疑自己是身在梦境!

我家住在二楼。走进楼洞之后,我忽然嗅到一股腥甜的气味,里面包含着一种奇异的铁腥味。这味道隐隐约约从楼道里的某户人家传来,越往上走,越是浓郁。但是我也没有多想,到了我家门口,就掏出钥匙,开门回家了。

今天带着林玉逛了一天,确实太累了,我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就不写作了。于是略微洗刷一下,就躺倒在了床上。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林玉的音容笑貌,在甜蜜之中进入了梦乡,黑甜一觉,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多了。

我刚刚穿衣起床,正在洗脸呢,心里还盘算着等一会再约林玉出去玩儿。忽然听到楼道里一阵尖叫声,接着是声嘶力竭的哭嚎,是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夹杂着一个清脆的童音,在大哭着叫“妈妈,妈妈,你醒醒啊!”

这声音太突兀,太凄惨了,我悚然动容,赶紧用毛巾擦一把脸,冲出门外。听到哭声来自楼上,就往上跑。

只见三楼东户的房门大敞着,哭声就来自那里。这就是我家的上一层啊,只隔着一层天花板。

我的这家邻居的男主人叫章方,是个三十八九岁的中年汉子,中等身材,国字脸,肤色黑红,沉默寡言,平时与我见了常常一脸憨笑,善面得很,给我留的印象不错。

章方的老婆叫王红,三十五六岁吧,我也经常见到。她皮肤白皙,鸭蛋脸,身材苗条,言行举止中透着一股妖艳之气。我真不明白,这样不般配的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般住在高楼大厦里的人家,有的住上好几年还不认识呢!不过我家与章方这家邻居却是很熟的,因为我的儿子东东,和章方的儿子章圆,是同岁,从小在一块玩,从上幼儿圆,到现在上小学,两个孩子都是同班同学,经常互相串门,一块玩闹。所以我们两家人相当熟悉。

我走进章圆家门一看,立刻目瞪口呆了。只见章圆的妈妈王红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额头上一个血窟窿,客厅地板上淌了一大滩血。章圆趴在他妈妈身上大声哭叫。章圆的奶奶也跪在地上,大声嚎哭。

我一时也是不知所措了。这时,另外几家邻居也过来了好些人,大家把章圆家客厅挤得水泄不通。我过去试了试王红的鼻息,已经是没有气了。而且王红身体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很久了。

章圆祖孙二人已经吓傻了,也不知道打电话。我赶紧报警,给110打电话,说清了地址,告知这里发生了人命案子。又给120打了电话。我又问章方的电话,章圆指一指墙上的日历,那上面写着几个字体很大的电话号码和姓名。

我赶紧先拨打章方的电话,可是章方没有开机,无法打通。我又打后面写着“姥爷”的电话,果然是章圆的姥爷,王红的父亲。我和他说明了情况,对方刚开始不大相信,我叫章圆过来接电话,章圆哭着和姥爷说了几句话,对方才相信了,答应立刻过来看看。

大约二十分钟后,警笛“嗡嗡”地响起来了。很快来了一辆警车,我就到楼下等着。来了四个警察,其中打头的那个警察,大约四十五六岁吧,胖墩墩的,个子不高,一脸横肉。另外跟着的三个年轻警察,大概都还不到三十岁吧。

胖警察扫视一圈周围的人群,问道:

“谁报的警?”

我举一举手,说道:

“我报的。”

他瞪我一眼,带着一种不信任的眼光,问道:

“你和事主什么关系?”

我赶忙说:

“我们是上下楼的邻居。”

说着话,我领着他们到了三楼章圆家里。章圆和奶奶仍是坐在地下无助地号哭着。

那个胖警察先是走到王红身边,一猫腰,也是试探了一下鼻息,判断王红已经死亡之后,他回头瞪了一眼章圆祖孙两人,厉声喝道:

“别哭了!起来,坐下说话。你们与事主什么关系?”

章圆祖孙过于悲痛,泣不成声,说不清楚。我就替他们说了:

“这位老太太是亡者的婆婆,这个孩子是亡者的儿子。”

胖警察竟然很不满,斜睨了我一眼,冷冷道:

“谁问你了?”

搞得我很是尴尬。这时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察,对我微微一笑,说道:

“这是我们刑侦科的李科长,他问人问题的时候,一向不喜欢别人插话。请您不要在意。”

胖警察瞥了年轻警察一眼,似乎还嫌他给我做什么解释似的。

胖警察也问章方的电话,与我一样的套路,并不比我高明多少。这回章圆祖孙都没理他,只是扑扑簌簌地落泪。我也不说话。胖警察又转头向我,问道:

“你知道吗?”

我这才指一指墙上的日历。胖警察很不满,说:

“你知道还等我问!”

我面有得色,说道: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插话吗?”

胖警察又冷冷看了我一眼,没有搭腔。他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这时楼下又响起了警笛声,大概是医院的急救人员来了,几分钟后,另一个邻居领着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进到了屋里。两位医生与警察打了招呼,过去蹲下检查王红身体,两人小声商议了一番。不久,其中那位年龄大些的医生站起身,对胖警察一摊手,说道:

“死者已经死去十几个小时了,根本没有必要送医院抢救了。”

胖警察问道:

“你觉得死亡原因是什么?”

那位医生看一看周围的人,又对警察说道:

“很显然,就是额头上受的这个致命伤。这显然是一个棍棒或锤头打击所致。”

胖警察对周围的邻居们大喝一声:

“你们都退到楼道里,别破坏了做案现场!——不过,你们都别走,我还要询问你们案情,都在楼道里等着吧!”

我也跟着众人退到了门口。两位医生和护士征得警察同意,下楼走了。

胖警察转了一圈,看到厨房门口处有一个斧头,上面血迹斑斑,已经干了。他戴上皮手套,过去把斧头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

这时楼下传来了哭声,不久上来了几个人,显然是王红的娘家人。为首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大概是王红的父亲。后面紧跟着一位胖胖的老太太,一连声地哭着:

“我那苦命的闺女啊!我早就说你别回来了,你不听我的话,果然回来就被那个禽兽给杀了啊!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打雷劈了章方那个王八蛋啊!”

我正在章圆家门口站着,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我赶紧接通了。

手机里面传来了林玉那甜美娇媚的声音:

“子予哥,你不是说今天再带我出去玩吗?我都准备好了!连蓝云也盼着呢,刚才都给我打电话来了!你怎么都快十点了,也没动静啊?这才和你好了几天呀,你就喜新厌旧,想把我撇弃了吗?!”

我赶紧回话:

“唉,真对不起,忙乱得都把你们给忘了!我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林玉娇嗔道:

“怎么?你真把我忘到脑后啦?什么事这么严重?”

我小声而严肃地说道:

“唉,太可怕了,我的邻居家发生了人命案子啦!我从早晨就在这里摽着,警察不让走啊!看来今天咱们的出游只能取消了!等一会我得了工夫,再给你打电话吧!I love you!Byebye!”

我打着电话的时候,只见那位老太太扑向王红的尸体,不停地哭叫着:

“我的闺女啊,我那苦命的闺女啊!”

哀嚎声震天动地。胖警察试图和她说话,她也不理。

那个老头子也在一边泪水涟涟。后面的青年大概是王红的弟弟,也是凄然落泪。只有那个青年妇女,大概是王红的弟媳妇,无动于衷,表情冷漠。

那位老太太哭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扑向章圆的祖母。口中叫着:

“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和你拼了!我让你先替你的那个私孩子给我女儿偿命!”

眼看就要扑到章圆祖母的身上,还不知道会出现个什么结果呢!

胖警察赶紧挡在中间,拦住了老太太,厉声喝道:

“慢着!你是谁呀?把话说明白,这里有我们警察办案呢,谁也不能胡来!”

老太太显然被这位霸气的警察给震住了,态度软了下来。她哭哭啼啼地说道:

“我的女儿都被他儿子杀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呀?”

胖警察粗声粗气地问道:

“你凭什么认定就是他儿子杀的?”

老太太抬起衣袖,抹一把眼泪,恨恨地说道:

“唉,冤孽呀!从一开始,红子就不应该嫁给那个屠夫啊!他们刚结婚那两年,两人还算恩爱,不久就生了这个孩子圆儿。可是好景不长,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从圆儿还不到三岁起,他俩就感情破裂了,开始把吵嘴打架当成家常便饭啦!有多少次,两口子打了架,红儿逃回我家,避难去呀!次数真是多得数不清啊!唉!我的个老天爷呀——”

老太太不说话了,情绪激动,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掉在地上。

听了老太太的话,胖警察长出了一口气,自觉对案情基本上已经把握了。他又环视了一圈那些只是忙于哭泣的章圆的亲人们,大概觉得暂时也问不出什么新鲜话来了。

胖警察忽然对站在门口的我招招手,叫我进屋。

这位刑侦科李科长,今天终于第一次对我露出了笑容,问道:

“兄弟,你进来坐下,咱们聊聊。敢问兄弟贵姓,在哪里工作啊?”

我对他没好气,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了。瓮声瓮气的回答:

“免贵姓甘。我是无州学院的老师。”

胖警察点点头,问道:

“你就在她家楼下住,她两口子的事情,你应该比较熟悉吧?能不能详细说说,这可有助于我们破案啊!”

既然受到了胖警察的尊重,我也就不再对他抱什么意见了。于是就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

——下面就是我对警察讲的话。不过写在这里的,因为是事后追记,语气上当然不尽相同,有不尽不实之处,书友们可以模拟得之。

——有好多次,章圆见他父母打架,吓得跑到我家来避难。我虽然也多次跑到楼上去,给章方和王红拉过架,但是后来,一方面是他们打得也太频繁了;另一方面,我也有自己的事啊——上班啊,看书啊,写作啊,干家务啊,管孩子啊——谁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专门去管别人的这些烦心事啊!

甚至有几天半夜里,我和妻子已经睡着了(那时候我的老婆还健在呢),可是却被楼上“乒乒乓乓”摔砸东西的声音给惊醒了!我们能够清楚地听到叫骂声和号哭声。可是深更半夜的,我们也不方便去劝架啊!他们两口子有时候一直“乒乒乓乓”打大半夜,后来在渐渐小下去的噪音中,我们也就在麻木不仁中睡过去了。

那时候,我和妻子经常猜测,章方和王红夫妻俩究竟为了什么不断地打架呢?我记得有一回我妻子这样分析:

“王红当然是嫌章方人物一般,配不上她了!而且章方是一个干建筑队的苦力,也赚不了多少钱啊!”

我当时摇头说道:

“事情恐怕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感觉,不见得是相貌的问题。要说相不中人物,当初王红干嘛同意嫁给章方呢?要说赚钱少,王红可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几乎完全靠章方出去挣钱养着啊!再者说了,章方干建筑挺吃苦耐劳的,你可别小看建筑工人,现在他们拿的工资,有的大工要比我这个当老师的,赚钱还多得多呢!”

当时我妻子就困惑地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他们应该是为了什么成天打仗呢?”

我“嘿嘿”地笑了起来,对她说道:

“据我猜测,大概是章方因为某些特殊因素,导致某些功能严重受损了吧!我反正是觉得,这些仗几乎都是王红找茬子打起来的!我几乎判定,十有八九是王红在夫妻生活上没有得到满足,通过打仗来发泄对章方的不满和郁愤啊!”

当时我那还健在的妻子,还因为这句话,照着我的肩膀就打了一拳呢!(连她的这个小性子,林玉都是那么像啊!也许林玉就是上帝派来,给我妻子当替补的天使啊!)她嗔怪地说:

“你以为人家都和你似的,那事儿没个够呀?!”

我当时嬉皮笑脸地对老婆说道:

“哼!你懂得什么!没文化真可怕!王红她这样一个大美女,又是到了如狼似虎之年,岂能不在这方面对丈夫有较高要求呢?据我估计,章方在这方面大概已经是个废人了,给这样的人当老婆,要是个比较冷淡的丑女人倒也罢了。偏偏王红又是个那么风—骚的美女,这也就成了一个不可解决的最大矛盾啦!信不信由你,咱们拭目以待吧!”

当时老婆对我半信半疑。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就像鲁迅在《纪念刘和珍君》中说得那样: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

我又一次成为了超级预言家!

就在去年七月的某一天,忽然传出了王红离家出走的消息!

原来两个月前,王红为了增加家庭收入,就出去到某个小工厂里,找了个活儿干。

章方当然很高兴,毕竟这么多年来,家里光靠他一个人外出打工,经济压力很大。两个人都挣钱,当然就不会坐吃山空了,两股水总比一股水大啊!他当时并没考虑会有什么可怕后果。

结果王红出去干了不到两个月,就和那个厂里的一个男工人勾搭上了!

当时,王红到那个厂里上班还没有几天,就发现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时刻不停地注意她。

那个男工人个子不高,可是一看即知非常健壮。年龄大约三十三四岁吧,前额的头发已经秃了,有点显老。

但是他的充沛精力,他那色眯眯的眼神,让王红这个久旷的妇人,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男人的诱惑。

王红俊眼修眉,体格风骚,从年轻时就没少遇到男人的爱慕。不过在嫁给章方之后的七八年里,她确实还没有出过轨。大概也主要因为这些年,她只是当家庭主妇,没有机会在外面遇到什么野男人吧。

王红就私下里打听那个男人的情况。原来他叫李岸,是个农民工。

李岸在农村的老家穷得叮当响,都没有盖起一间像样的房子,所以一直找不上媳妇,眼看就35岁的人了,还一直打光棍呢!

现在李岸的婚姻大事,已经成了他那些亲友们的愁肠,介绍一个,散伙一个,找个媳妇简直难如登天呐!

王红和李岸在一个车间里工作,两个人越来越熟悉。渐渐地,两个人开始了勾勾搭搭,眉目传情。

那个李岸,一向喜欢在女工人们面前讲黄段子,说流里流气的骚话,以前没少挨过其他女同事的训斥。

但是现在,偏偏王红却听得津津有味。她脸红耳赤之余,那看向李岸的目光竟然也充满了好感!

李岸心里就有了数,他也就更加关心体贴王红了。繁重的活儿,李岸就经常替王红干了,让王红对他很是感激。

终于有一天下午,别的工人都干完活儿,只剩下了王红和李岸。王红是因为技术不过关,返工另做而耽搁了时间,已经被车间主任训斥了一顿,让她干完活儿才能回家。

那李岸却是有心等着王红,故意磨蹭着,装作没完成任务而加班的。

看看别人都走了,李岸这才施施然走到王红身边,柔声说道:

“王姐,我来帮你做吧!”

王红瞟一眼李岸,客气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尽得到你的帮助,我得好好谢谢你哩!”

李岸涎着脸说道:

“你想怎么谢我啊?”

王红瞥了一眼李岸,娇声道: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那李岸真是色胆包天了,简直是霸王硬上弓啊,贼笑道:

“吃饭有啥意思啊?要不,你就请我吃点别的?还不用浪费钱呢!”

说话时,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盯着王红的丰乳肥臀不离窝。

任何人都一望即知,这就是一条鬼迷心窍、昏头涨脑、疯狂至极的色狼啊!

王红一点也不傻,岂止如此,在男女之间的事儿上,她比谁都聪明敏感呢!

王红当然听出了李岸的话音,何况看到李岸的那种古怪景致,她那一张大白脸瞬间通红了,强笑道:

“你这个小李子啊,没大没小的!和姐姐怎么说话呢?你到底想吃什么?你敢说出来,我就服了你!”

王红是比李岸大三四岁的,所以自称姐姐。她的话其实也是充满了**的意味啊!

李岸一见王红没有翻脸,就明白这好事儿快要成功了。他“嘿嘿”笑着说道:

“姐啊,你要是能让我吃一口那宝贝,我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了!兄弟我都三十多岁了,还没尝一回女人的滋味呢!姐就可怜可怜我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王红是个正经女人,不想出轨的话,她只要对李岸破口大骂一顿,事情自然也就算啦!谅他李岸再色胆包天,也不敢在厂子里强暴妇女吧!

可是那个王红,恰恰也充满了渴望,竟然就接口说道:

“你真敢吃吗?!”

这一来李岸更大了胆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砍掉脑袋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敢不敢的!只要姐真让我吃一口,以后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为你万死不辞!”

王红二话不说,就解开了衣扣,啊!简直亮瞎了李岸的眼睛!李岸猛地扑了上去,这对狗男女正如干柴烈火,就在那个堆满杂物的肮脏的车间里,演出了一场惊世骇俗的疯狂闹剧啊!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不用我再饶舌了吧!以后的事儿自然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了!

偷情不几天,两个狗男女就干脆私奔了!王红竟然是人间蒸发,章方根本就不知道王红跑到哪里去了啊!

从那以后,大约半年之久,我们所见到的章方,始终是嗒然若丧,郁郁寡欢的。

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带着才七八岁的儿子章圆过日子,也真是挺可怜的。后来,章方把在农村老家70岁的老母亲接了来,帮着看孙子。

老太太自己身体也不大好,孙子又顽皮,可真是把她累得够呛。有时候,章圆在我家和我儿子东东一块玩,到了饭点,我们就让他和我儿子一块吃顿饭,也算是可怜他这个“没娘”的孩子吧!

其实,我儿子才真是没娘的孩子呢,恰巧也是在去年春天,我的老婆不幸车祸身亡,撇下了我们可怜的儿子东东,只由我一人抚养。我刚开始也是把父母接过来,帮我看孩子,后来为了上学方便,我让儿子直接住到了我父母在市中心的一套老房子里。从那以后,章圆才不那么经常地到我家来了。

章方一向沉默寡言,从来没有和我谈过他与老婆的感情纠葛、爱恨情仇。但是,他家的这些烦恼事儿,我却仍然非常清楚。

因为每逢周末,我母亲常把东东带过来和我团聚。到了那个时候,章圆就还是经常来找我儿子东东玩。

章圆的祖母和我的母亲在一边看孩子。看着这两个没娘的孩子,两位老太太难免感慨万千。有时候在一块拉呱聊天时就会提到,王红为何与章方感情不好,如何跟人私奔的事儿。

章圆的祖母就常常愤愤地边骂边说:

“唉!他俩为什么感情不好?说出来只怕要叫人家笑话死啦!章方在工地上干一天重活,回到家身体像散了架,哪有那个闲心和力气,鼓捣那事儿啊!章方成天在外面拼死拼活挣钱养家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孩子为了她!倒是把那个骚狐狸养得白白胖胖的!成天一门心思不想正事儿!”

说着话,章圆的祖母一边用手擦着眼角滚落的浊泪。唉,可怜的老太太,摊上这档子事,能不老泪纵横吗?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在王红失踪半年之后,她竟然自己回家来了!

那时候已经是去年的年底,还有几天就要过旧历年了。章方已经在忙着买年货了。

那天下午,只有已放寒假的章圆和奶奶在家里。天气寒冷,祖孙俩全副武装,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他们家为了省钱,没有交暖气费啊。

章圆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就跑到了门口。他倒是还牢记着老师的教导——不给陌生人开门,就踮起脚尖,从猫眼里往外看。

不看则已,一看大惊,章圆不禁大叫起来:

“妈妈!妈妈!妈妈回来啦!”

章圆的祖母,刚才还在沙发上坐着打盹呢,一听孙子尖利的叫声,也不禁“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就像是被软绵绵的沙发给弹起来了似的。

她也难以置信地大叫着:

“什么?什么?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这时候,章圆已经打开了防盗门,看到外面果然是半年不见的母亲!

但是,章圆竟然有些陌生了似的,没敢一下子扑进妈妈的怀抱。

王红终于看到了八岁的儿子,半年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刚才在门口就听到了他叫“妈妈”的亲热的清脆的童音,但是现在打开了门,母子二人面对面了,圆儿反而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似的!

王红立刻扑扑簌簌地落下了眼泪。她走近一步,伸出臂膀,试图抱起儿子。但是章圆竟然后退了一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王红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怎么了,儿子?这才半年工夫,你就不认识妈妈了吗?”

章圆用手推拒着妈妈,哭道:

“这半年你去哪里了?你都不要我了,还回来干什么?人家都说我妈妈已经死了!你这是重新活过来了吗?你是不是鬼啊?”

王红已是“泪落连珠子”了,她嘶声说:

“妈妈就是因为你才回来的啊!”

这时候,章圆的奶奶已经站在了门口,就在章圆的身后。她对王红怒目而视,骂道:

“你这个荡妇,既然跟人家跑了,怎么还有脸回来,进这个家门啊?!”

眼前的王红,比半年前黄瘦了很多,容颜憔悴;穿的衣服也破烂不堪,脏兮兮的。只见她在楼道里的寒气中瑟瑟发抖。

显然这半年来,王红跟着李岸私奔的日子并不好过。在这段亡命天涯的日子里,他们东躲xi藏,甚至风餐露宿。两个人身上又没有多少钱,只能临时走到哪里,就打些短工,以维持生活。这半年的流浪生活,真是心酸凄惨之极啊!

王红原来以为,为了心爱的男人,抛家舍业是值得的。不是有句无州俗话这样说嘛:

“对了马萨,喝口凉水也愈发。”

翻译成普通话,大致意思是:

“只要两人感情深,喝口凉水也滋润。”

过了半年流浪生活之后,王红终于明白,爱情不仅仅是风花雪月,还需要吃喝拉撒。男女之间也不可能只是欲望发泄,你侬我侬。物质与金钱是生活的基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早已使两个人失去了浓烈的情欲。

何况,即使不受财力上的折腾,新鲜感也终究会消失的啊!男人对于女人,或者说女人对于男人,成天腻在一块,时间长了就会没意思了,这可以说是个自然规律,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甚至可以极端地说,爱情是建立在神秘感的基础上的。一旦男女两人之间毫无神秘感了,爱情的消亡也就为期不远了!

在王红厌弃了与李岸的漂泊生活,决意逃归章家之前,李岸已经觉察出了王红心理的变化。

虽然李岸也想尽力挽留住王红,甚至为了不让王红回家,还向她下了跪。

但是王红终究还是在前天,趁着李岸有事出门,从他们姘居的地方跑了出来,买上车票回到了无州。今天下午,她终于站在了曾经住了八年的章家的门前。

虽然婆婆骂了她,但是王红并没有反唇相讥,而只是软弱地哭泣。婆婆终于还是让王红进了门。

章圆也终于相信了妈妈是个真实的人,允许妈妈拥抱他了,母子二人喜极而泣。

虽然他的妈妈在这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章圆还不能够弄明白,但是他小小的心灵里,在奶奶日复一日的咒骂中,已经明白妈妈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妈妈是个坏妈妈啊!

直到下午六点,天早已黑了,章方奔波了一天之后,才回到家里。一进屋门就目瞪口呆了,啊!莫非自己是眼花了吗?眼前赫然站着的,不就是曾经相处了八年的结发妻子王红吗?

两人相见,恍若隔世。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两人却是一晚上都没有说一句话!假如章方是个血性男儿,应该上去“噼噼啪啪”打上几个耳光才对啊!

王红在跟李岸跑了之后,章方也打听到了这个李岸的家庭情况。知道这个野男人的经济能力甚至还远远不如自己,这就更令章方愤怒了!

王红既不是图钱(李岸很穷),也不是图那个人的人物(李岸外貌很猥琐),那么就很明确了,这个放荡的女人,不就是图了那点事儿吗?这是让章方一辈子最铭心刻骨的痛苦和侮辱啊!

章方终究是个有涵养的人。他见到王红之后,仍然只是沉默,真是沉得住气啊!

章方既没有痛打王红一顿,以出心中恶气;也没有欢天喜地,像见了菩萨。他只是淡然地吃了晚饭,然后默默地又拾掇了另一间卧室。

章方竟然不肯再与王红同居在一间卧室里了!

章方是嫌王红跟着别的男人过了半年,身子已经脏透啦!他之所以没有赶王红走,也是为了孩子啊!

因为在仅仅相处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后,章圆就已经与妈妈熟悉过来了。他的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终于出现了半年来未曾有过的灿烂的笑容!

章方看着儿子的笑脸,深深地明白,无论王红犯了多少错,孩子是没有错的,他不能再让儿子受这半年来的罪啦!

王红的回头,主要原因是想念儿子;章方对王红的宽容,也同样是为了儿子啊!

儿子是章方和王红的连心肉!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终于默默地取得了一致的认识。短暂的和平宁静的家庭生活开始了。

然而这种外表上的平静祥和,却注定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假象。

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火山,虽然暂时还没有喷发,但是无量数的可怕的熔岩,已经在激烈地翻滚酝酿!而当它一旦喷出地表,必将会毁灭一切的一切!

章方家过了一个宁静祥和的春节。

虽然章方几乎没有与王红说过几句话,可是毕竟不再对她横眉冷对了。

最让一家人高兴的是,儿子章圆恢复了顽皮活泼的童真状态,不再像这半年里那样忧郁木讷,“少年老成”了。他那灿烂的笑容和清亮的童音,是这个春节里,让全家人最快乐的收获!

可惜,章方仍然没有与王红同房。他仍然自己住在一间卧室里,让王红和儿子在另一间卧室。章方自己非常清楚,在那件事儿上,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章方其实也多次去过医院,这还是当年王红逼着他去检查的呢。检查诊断的结果是ED,就是勃qi功能障碍,而且属器质性病变,几乎是无法恢复的!根源就是在章方六年前的一次工伤中,严重伤害了生zhi器官。

事发的当时,章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在几个月后才发现了那次事故的可怕性。然而,老板只是支付了正常的医疗费,并没有为章方的ED多付给他什么赔偿费。再说,章方是个憨厚的人,也无法开口对别人说出这个问题啊,真是打掉牙落在肚子里,有苦难言啊!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一个月,意外事件终于还是发生了!

谁能料想得到,在正月二十那一天的上午,王红的姘夫李岸,竟然理直气壮地找上了门!在楼下叫着章方的名字大吵大骂,叫嚣着什么:

“姓章的,捆绑不成夫妻!你把王红放出来,咱们好说好算!否则,你要是非得关起她来,不要嫌我做出可怕的事!我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就是和你耗上了!现在你让王红下来,我问她一句话,让她平心静气做一番选择,反正这事儿也得了了,咱俩人她只能选择一个!绝对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拖下去了!”

章方怒火冲天,拿起一根棍子就想冲下楼去与李岸拼命,打死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奸夫。但是他被老母亲使劲拉住了。

因为从窗户里可以看到,这个死皮赖脸的李岸,竟然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找来了三个小痞子当帮手。这几个痞子膘肥体壮,手持棍棒,在一边叉着腰,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相,从露出的肩膀手臂等处,可以看到面目狰狞的纹身。

章方打开窗户对着楼下骂道: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拐走了我的媳妇,我还没找你的麻烦呢;现在倒好,反而还有脸来找我的麻烦!王红是我的媳妇,我们可是合法夫妻!你有什么资格来闹事啊?你究竟算她的什么人?你们有结婚证吗?再闹我就打110,让警察来把你抓了去!”

那个李岸竟然不屈不挠,不为所动,仰头咋呼:

“少来这一套!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吓唬谁啊?想离婚还不容易?只要你愿意,我把你们拉到民政局去,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拿到离婚证!

再说这些年你和王红能算夫妻吗?有其名无其实,你自己凭良心说说,你们都多少年没睡回觉了?什么女人跟了你这样的废物不是活受罪啊?何况是王红这样的花朵儿似的女人!

废话少说,有种的你就让王红出来,当着咱俩的面做个选择!年前她回来,只是为了看看儿子,我是知道的!当时她和我说,过完年就回去,现在都正月二十了,还不回去,我就知道坏了,肯定是被你关住了!所以我才来要人!

我可不是胡编八造,不信的话你就问问王红,我们昨天的QQ聊天里,她还说想我呢!姓章的,你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咱们必须得做个彻底了断啦!”

章方转过头去看王红,显然对李岸的话感到难以置信。

却见王红只是在一边皱眉深思,面皮抖动,默默无言,不作否认。

章方忍无可忍,终于对王红开口说话了:

“对这种胡诌八扯的狗屁圈子,你就不会表个态吗?你倒是赶紧骂他几句,把这个疯子赶走啊!”

但是王红挑起眉头,瞪了章方半天,幽幽地说道:

“你不觉得他说的很在理吗?咱们算什么夫妻啊?都不在一块儿六年多了,你对得住我吗?这一个月里,你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难道我就命中注定,必须得陪着你这么个太监守活寡吗?”

章方已经隐忍了很久,终于被王红的话激怒了,气疯了!他一个箭步跳过去,对准王红的脸就狠狠搧了一个耳光!这是在他们夫妻生活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章方终于当了一次血性男儿!

随着“咣”的一声响,王红似乎是被这一巴掌给打傻了。她的脸上立刻留下了五道清晰的指印!她痴痴呆呆地看着章方,似乎不认识他了似的。

王红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啊,你竟敢打我!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我本来还想跟你凑合着,把这种不正常的日子过下去,现在好了,你竟然这么不珍惜我!我还有什么理由跟着你受煎熬?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李岸走了,你看着办吧,除非你打死我,反正我是豁出去了!”

王红扑到窗户跟前,对着楼下的李岸喊道:

“你等着我!我还是决定跟着你走!事情就这样了!我已经跟章方恩断义绝了!我也豁上不要脸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就这样,王红一转身,进了卧室,只顺手拿了几件衣裳,就匆匆穿过客厅向防盗门走去!

当王红经过章方的身边时,她看了一眼傻呆呆的章方,那眼神里的冷酷,简直令章方不寒而栗啊!

此时的章方,就像是武侠小说里被点了穴的人,目瞪口呆,思绪万千,浑身却一动也不能动弹!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他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已经彻底疯狂了的王红!

章方的母亲冲了上去,拉住了王红的胳膊,打着坠轱辘,不肯放儿媳妇走。

王红冷冷地说道:

“你觉得我们还能过得下去吗?你没看他都开始打我了吗?我在这里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只见章方的母亲“扑通”一声,竟然向儿媳妇跪了下去!老人家是真急了眼啦!她哀求道:

“媳妇儿啊,为了圆儿,你就留下吧!你没看到这些天儿子和你有多亲吗?只可惜孩子上学去了,要是在家里,让儿子抱住你的腿,你还能忍心走吗?”

王红的眼睛红了,“啪嗒啪嗒”滴下了豆大的泪珠。是的,在这个家里,唯有儿子还让她有所牵挂啊!至于别的一切,她早就毫无留恋了!

她拉起了婆婆,沉默了一会儿,狠了狠心,转过头去,说道:

“孩子就拜托给你了!让他就当我死了好了!我不是个好母亲!我的行为就让人们唾骂去吧!只有天知道我的痛苦,我也不想获得你们的理解!我不能因为孩子,就把我的青春全部牺牲掉!”

说罢,王红猛一使劲,甩开了婆婆,迅疾地打开屋门,“噔噔噔”地跑下了楼梯,奔向了她的姘夫李岸!

王红的这次出走,给章方的打击非常之大,可以说是创剧痛深。

章方以前一直是一个穿衣打扮很整洁的人。他虽然是干的建筑活儿,但是并不浑身泥污,不像一般建筑工人那样脏兮兮的。他每天出门,给邻居的印象,几乎像是一个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的正式职工似的。

在这一点上,连我这个当老师的——无州学院的著名教授、作家甘子予,有时候都自愧弗如呢!我在衣着打扮上一向是很随意的,可以说是不修边幅,对于外表的邋遢,我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自信颇有点魏晋文人的情调,恨不得和竹林七贤他们交游,扪虱而谈,附庸风雅。有时候我自诩为当代嵇康,很崇尚他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说的那样:

“性复疏懒,筋驽肉缓,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痒,不能沐也。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转乃起耳。又纵逸来久,情意傲散,简与礼相背,懒与慢相成,而为侪类见宽,不攻其过。”

对于章方这种身处艰苦劳累的重体力劳动之中,而能保持一副清爽样子的人,我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事因难能,所以可贵嘛!

但是,自从今年正月二十日,当着章方的面,王红追随姘夫李岸出走之后,章方整个的面貌都变了。他见了人再也没有了寒暄,再也没有了那种颇有特色的憨笑。他是更加沉默寡言了,有时候嘴巴一闭就是几天,简直是把嘴都闭臭了。

章方干完活儿回家来,也不再洗澡洗衣服了,常常一身衣服一穿几个月也不换洗,身上的酸臭味,远在十几米开外,就能让人闻到!

一个曾经那样板正的人,忽而一变为这样的邋遢,我们就可以明白,这次王红给他的打击有多么大了!

我甚至可以说,章方几乎完全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他的人生三观已经被彻底颠覆了!他甚至对章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上心了。孩子的作业爱做不做,再也不肯给他检查了,更不用提陪着他学习了。而在此之前,章方无论干一天活多么疲累,回家第一件事都是检查孩子的作业的。

以前章方是个不嗜烟酒的人,几乎不吸烟,偶尔喝点酒,也从不喝醉,很有自控力。但是从今年正月底开始,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烟棍和酒鬼。

章方现在烟不离手,喷云吐雾。近年来烟草消费税又一再涨高,连普通的烟也涨了好几块钱呢!天长日久,可别小看一天几盒烟,这对家庭经济是个不小的负担呢!以前他是那么节俭朴素,现在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至于酒,章方则是一天喝两顿,每天晚上必饮个大醉,然后鬼哭狼嚎一番,常常无事找茬,殴打章圆一顿,把章圆吓得成天就像一只惴惴不安的小田鼠。他发完酒疯之后也不洗刷,常常就和衣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章方喝的酒倒不是很贵,他就喝十斤一桶的东北高粱酒,一桶才三四十元,酒精度还高得要命。这酒其实和以前的散装酒也差不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粮食酒,对人体的损害其实是很大的。

至于章方的面貌和精神状态,常常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简直一模一样啊,这里我就偷个懒照搬过来,供大家欣赏:

“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

一言以蔽之,自从王红走后,章方就与从前判若两人,成了这样一个邋遢猥琐、上不得台面的可悲人物。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我做梦也没有想道,王红在第二次离家出走的八个月之后,在今年的九月份,竟然又回到了章家!

——王红究竟怎么回的家,具体情节我没有亲见,这里也不好杜撰蒙人。但是后来,我母亲曾经与王红有过一段聊天,却可以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连缀起来。

下面就是我的老母亲与王红的一次对话,后来母亲告诉了我,现在我回顾着写在这里,可能有一些雕琢润色之处,例如引用了一些名言警句,这当然不是王红的文化水平能够说出的,不过她的话也确实有那个意思。

——如果书友们感觉哪些地方似乎有点虚假,那得怨我表达得不好,没有把她们的语气和精神描摹出来,但是故事却是真实无欺的,书友们可以“相信我,没错的”!

——我母亲在今年十月份的某个星期天,陪着我儿子东东,到王红家找章圆玩儿。于是就与久别不见的王红搭上了话茬。当时我母亲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王红啊,你这一回回来,应该是铁了心不走了吧?”

王红略微有些脸红,嗫嚅道:

“是啊!还走什么?为了孩子,我什么都忍了!”

我母亲也得算是人老脸皮厚吧,什么也敢问:

“那你外面那个男人,要是再来找你怎么办?你不是和他情投意合吗?我是知道你和章方的事的,说起来,也不能怨你受不了,章方在夫妻生活上,也真是对不住你呢!我知道对你们年轻人,这可不是个小事儿!”

王红叹口气,苦笑道:

“婶子啊,你还不知道呢,那个李岸判了刑坐了牢啦!要不我也回不来啊!判了二十年呢,等出来都快六十了,还不一定熬出来哩!我还等着他过个什么日子啊!我一个人在外面也没法生活啊,再加上成天想儿子想得太难受了,我左思右想,总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吧,就拉下脸皮,索性回来了!那天章方还不让我进门呢,我就跪下了,声嘶力竭地哭着哀求,向他保证说:

‘这一回我是真的改悔了,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走了!’”

那天我母亲竟然打破砂锅问(纹)到底:

“那个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啊?”

王红用衣袖擦一擦眼角流出的眼泪,缓缓说道:

“唉!李岸也真不容易呢!我们在外面私奔,手里又没有钱,居无定所,衣食无着。光靠打短工度日,上面规定的打零工的地方,却又很难找到工作。黑短工市场就在一条大路边的人行道上,却又常常被驱赶,有时候苦熬苦等一天,还找不到工作呢,挣点钱可是不容易呢!

后来,为了生活,李岸就渐渐走上了邪路,有时候难免就小偷小摸。人啊,只要走上了堕落的路,后来的堕落就是加速度的了。李岸越变越坏越大胆了!他竟然逼着我当鸡,去勾引了客人,然后正在办事的当儿,他就闯进门来,讹诈客人的钱!李岸常常虚张声势,气急败坏,色厉内荏,恶声宣称:

‘妈的,你小子竟敢玩弄我的老婆!是想公了还是想私了?想公了咱就打110,想私了就给我拿出三千块钱来!你小子就看着办吧!’”

当时我母亲听了王红说的话之后,瞠目结舌,竟然不知道应答什么好了。

王红又继续讲述她的辛酸经历:

“那个李岸也真是活该倒霉了!俗话说: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我们前后得手了好几回,敲诈了几万块钱。那李岸尝到了甜头,竟然一再让我干下去。我当时就说,不能再干了,朱伯庐的《朱子家训》里不是有句名言嘛:

‘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

可是李岸偏偏不信,鬼迷心窍,欲壑难填,又强迫我继续做了下去。

我们终于在某一天碰上了一个硬茬,此人胡子拉碴,一身横肉,当时被李岸闯进来吓了一跳,听到讹钱,他倒也见多识广,毫不紧张,口气阴沉,说道:

‘好小子,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你还不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吧?你这一套是老子玩剩下的!我在我的那块地面上,也是江湖老大呢!信不信我连这五十块钱也不给你啊?你能怎么着我吧?有本事你现在就打110啊!没手机我可以借给你用!咱倒是看看公安来了到底先抓谁?!’

此人不慌不忙,竟然就想溜之乎也,一走了之!那人气焰嚣张,踌躇满志,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门口,气得李岸昏了头,趁其不备,拿起一块板砖,就狠狠砸在了那人头上!那人当场血如泉涌,倒地身亡!

我当时也吓傻了!那时李岸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就趁着夜色,把那人的尸体扔在了外面一个下水道里。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后来警察‘捋着麻线找纫头’,这案子很快就被侦破了。

还好,没有把李岸定为故意杀人犯,法院说是因为一时冲动,过失杀人而判了个无期徒刑。我们那几个月弄来的几万块钱,也都搭进去了!”

——后来,母亲把王红的这些话告诉了我,我也是大为震惊。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社会上,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我当时感慨地说:

“王红经历了这些挫折,以后应该好生过日子,不再闹腾了吧!”

实际上,王红回家之后,这三个月里,章方仍然是与王红各自一个卧室,从未同房。甚至吃饭也是各人自己做了自己吃,谁也不理睬谁。唯有在照顾儿子的事情上,两人才有那么一点默契。

我却怎么也料想不到,王红回来仅仅三个月后,就发生了这场血案,被人杀死在了自己家里!究竟是被入室抢劫的强盗所杀,还是被丈夫章方所杀,现在还不能断定呢。

——但是第二天,王红被杀的案子就告破了。警察因为章方手机打不通,人间蒸发,音信全无,就已经怀疑是章方杀妻了。于是布下天罗地网,同时调取各个交通要道的录像。警察们把无州城里的所有路口的录像都看了一个遍,终于查清了章方的行踪,原来此时他才刚跑到省会齐州。警察顺藤摸瓜,出动警力到了齐州,很快就把章方抓回了无州。

章方被抓之后,还没等警察怎么斗智斗勇审讯逼供呢,他就供认不讳,一五一十地把案件发生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原来出事的那天是星期六,家里只有章方和王红两个人。当时章圆跟着祖母回老家,给一家亲戚的长辈过生日去了。

那天中午,章方自斟自饮,喝了三杯酒,竟然兀自喝醉了。虽然王红回来了,可是他这一年来养成的酒瘾却是改不了了。他这一醉不要紧,自然就对王红骂骂吱吱,可是却把王红彻底惹烦了。

以前章方不是酒鬼的时候,王红还看不起他;现在堕落成了一个烟棍酒鬼,王红当然就更鄙视他了!王红认为自己“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就开了腔,骂了章方几句。

在以前,王红骂章方几句,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吗?但是王红却没有想到,现在的章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憨厚的老实人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挨骂不还击的懦夫了!

当时章方勃然大怒,立刻回骂了几句王红,而且骂得非常凶狠尖刻。他抓住王红跟人私奔的丑事,把王红骂了个体无完肤。

王红一向不是善茬,这回也没有沉住气,就再用更刻毒的话对骂,尤其让章方受不了的是,王红竟然一口一个“太监”,把章方彻底气疯了!

两人互不相让,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如同刀砍斧剁,越骂越起劲,越骂越恶毒,最终就动了手,打了起来。

那章方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太没意思了,恨不得与王红同归于尽!章方看着王红的跋扈样子,越想越恼,一时冲动,失去理智,疯狂之中,他竟然拿起厨房里的那把用来剁鸡的斧头,对准王红的额头就劈了下去!

这个匪夷所思的悲剧,就是章方的长久忍耐之后,终于火山爆发的恶果啊!王红额头鲜血如注,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几分钟内就断了气!

章方一看王红倒地而死,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当时大概是吓傻了,他竟然既没有想到报警,也没有送王红去医院,就那么傻呆呆地蹲在地上,看着王红的尸体,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快到家家户户吃晚饭的时间了,他才拿出存款,跑了!

章方竟然既没有想过把尸体转移或藏匿,也没有想到明天章圆和祖母回家后,见到王红尸体的恐怖场面!

章方当时真是人慌无智,满脑子只是在想:

“赶紧跑吧!出了人命啦!”

——后来,法院以过失杀人罪判了章方无期徒刑。一个家庭就这么家破人亡了!章圆才八岁,他的奶奶已经七十岁了!还不知能不能活到把孙子带大。唉,可怜啊!

巧合的是,与王红有关系的这两个男人,最后的结局竟然都是无期徒刑!命运啊,谁能了解?谁能参透?王红当时喟叹自己的那个客人被砸死,孰料几天后自己竟然也被人砸死呢?真是“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啊!

——我不禁大发感慨:夫妻生活可真不简单啊!灵与肉的和谐,是同样重要的事情!在章方夫妇的不归之路上,灾祸的根源,就是章方因为工伤导致的身体无能啊!唉,也许,柏拉图所说的精神恋爱,在人世间只是个虚构的传说吧!

逝者已矣,生者长思。我劝书友们,一定要珍惜手中的幸福生活,注重维护夫妻感情啊!无论如何,不能偷情,更不能在冲动之下动手打人啊!请记住金玉良言:

“奸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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