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在听了这句话之后，迅速放开了张亮他们，朝着厂区的另外一个方向潮水一般地用去。
“坏了！快去！”
张亮脸色一变，领着几个手下，追着人群跑了过去。
“何大总裁，情况有点儿不妙哦。”
程立伟看到情况突变，反而有了一种奇怪的兴奋感。血液中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慢慢在苏醒。
“用你说！”
何清影咬着嘴唇甩了一句，也是迅速跟了上去。她的心中多少有些懊恼，这才短短的几分钟，本身只是想观察一下形势，没想到竟然连记者都给招来了。
错失了最佳的应对时机，她的心中怎么能不郁闷？
两个人，跟在人群的身后，来到了厂区的另外一个方向。
“记者同志，你们可来了！赶紧给我们做主啊！”
二人刚刚赶到地方，还没看清楚来了几家媒体、里面有几位帅哥美女，就见一个年迈的大爷，“扑通”一声，带着哭腔，直接给一个记者跪下了！
坏了！
看到这一幕，二人不约而同的脸色一变。
果然，这一跪，仿佛是将一滴水滴在了滚烫的油锅里，本来还在等候着事情进一步发展的众人，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
“这个津门铝业，到底是哪家的公司？这么嚣张？还管不管人死活了？”
“地方政府都是一群垃圾吗？没看到人民都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吗？”
“一群狼心狗肺的黑心企业家！我咒他门不得好死！”
……
人群一边上前扶起老大爷，一边纷纷声讨着津门铝业的“斑斑劣迹”。
“你们不知道啊。自从这个企业来了之后，我们家的那棵结了十多年苹果的果树，就再也没有结过一个果子！”
“你那算什么啊！我们家打的那口井，前两年的水还可以直接喝来着。现在，喝？哼，洗脚都没人敢用！一股刺鼻的味道，让人想吐！”
“我们家的衣服都不敢晾在外面了！”
“我家半岁大的孩子，现在连门都没法儿出！”
一个比一个具体，一个比一个夸张，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人群情绪一下子被点燃，围着可怜巴巴的三个记者，大声地嚷嚷道。
“张总？”
看到这一幕，几个跟上来的副总心里有些发憷。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这种在众人面前直接正面PK，说心里话，他们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即使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假话，他们依然不敢冲上去仗义执言。
张亮的脸上也是各种复杂的情绪。
胆怯，他有；退缩，他也有；无奈，他更有。
这个时候，至少在总公司的人没有到场前，现场能够最终发号施令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俨然已经是整个津门铝业的最后一道防线。
上？还是不上？众人等的，就是他一句话。
“奶奶的！大不了被他们狠狠地打上一顿！拼了！”
张亮将脖颈间的蓝色领带使劲儿一拽，狠狠地抽出来扔在地上，咬着牙，分开众人，走上前去。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何清影和程立伟，都是点了点头。
“大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能麻烦说得再详细一些吗？”
“是吗？你们这样子说，有什么证据吗？”
“稍等一下，我做一下记录。”
……
三家媒体，三个记者，都是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一会儿采访采访这个，一会儿关心关心那个，手里不停地记录着，手中的录音笔，更是给现场的众人一个人发一个。
“各位媒体的朋友，你们好！麻烦稍稍暂停一下。”
走进人群的张亮，在众记者纷纷将录音笔递向又一个看起来“义愤填膺”的“受害者”的时候，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你是？”
记者中年纪稍大、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的短发文艺男，扶了扶镜框，问道。他还以为张亮是准备抢镜头的又一个“受害者”，手中的录音笔，下意识就递了过去。
“大家好！我是津门铝业的负责人，张亮。”
张亮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孤零零地深陷人群之中而感到慌乱。相反，他的脸上，却闪现出了一种坚决。
“哎呦，这就是津门铝业的人啊。”
旁边，一个二十出头、染着黄毛的小年轻，挤着眼睛，滴溜溜地看了看张亮，阴阳怪气地说道。
“周扒皮！”
“没良心的东西！”
“贱人！”
……
几乎是在一瞬间，众人的攻击火力，一下子集中到了张亮的身上。不得不说，面对这么多的好事者，张亮一出马，这仇恨拉得可是稳稳的。
张亮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从众人的反应，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抗议了这么久，大家似乎根本没有关注过自己，更多的都是受着几个人的嗾使，跟着瞎吆喝。但是，对于这种瞎吆喝，他们现在偏偏没有办法。
三个记者，听说对方是津门铝业负责人之后，本来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一看到众人对于张亮竟然是这么一致的反应，顿时相视一笑，将录音笔递了过去。
“张总你好，我是津门晚报的记者李庆。听说津门铝业进驻以来，给当地的农业生产和居民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很严重的负面影响，是这个样子吗？”
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年轻记者率先发问道。
“这个是没有根据的。据我了解，自从津门铝业进驻津门之后，严格按照当地的各项法律法规和国家的政策进行安全生产，不但没有给地方造成大量污染，反而拉动了经济，繁荣了市场，对津门的跨越式发展，做出了许多贡献。”
张亮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个时候，不但要说，而且要好好说，身为负责人，他一定要让舆论导向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拉动了经济，繁荣了市场？张总的意思是，津门铝业来了以后，给当地带来了很大的变化，当地人民应该感激贵企业对吗？”
黑框眼镜男也在这个时候抢了上来。
“是的！”
张亮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当即点了点头。
“哎”，就在这时，程立伟旁边的何清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多出了一些苦笑。
“怎么了？”
程立伟有些纳闷儿，这不说得挺好的吗？叹什么气啊？
“话说得太满了。”
何清影幽幽地说道。
她的话音未落，等候在旁没有抢到机会的第三个记者，也是今天唯一的女记者，已经飞快地抛出了问题。
“张总，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贵企业这么大的正面影响，出点儿小差错是难免的。当地民众揪着你们污染不放，是小题大做了？”
精准，犀利，尖锐。
记者的良好反应能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啊？”
还沉浸在自己滴水不漏的应对中的张亮，被对方这么一问，顿时愣在了那里。
“张总张总，您这种反应，是不是代表着贵企业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怎么向民众交代企业的污染问题？”
“张总，民众普遍反映贵企业给他们的正常生产生活带来了诸多的不便，不知道对于这些，您是怎么看的呢？”
“张总，请问贵企业在开始生产的时候，对于可能给当地人民带来的诸多危害，进行过专业的评估，有过相应的成熟应对措施吗？”
……
张亮还没有从上一个问题莫名其妙的掉坑中走出来，三个记者，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已经又抛了过来。
“没有，绝对没有！我们企业的各项生产，都是符合当地的环保法律法规的。”
张亮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和连珠炮似的提问，头皮有些发麻，只能是答非所问地强硬回复道。额头上，已经开始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张总，您说的这个符合当地法律法规，是您单方面的认为呢，还是当地民众也是这么认为的呢？”
一个记者立即补充问道。
“当然是当地民众也是这么认为的。”
情急之下，张亮根本没有来得及细想，直接回复道。
“切！”
人群听到张亮的回答，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嘲笑。
“张总，您也看到了，当地民众似乎并不这样认为。贵企业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和当地居民达成一致？”
又一个记者抓紧问道，根本不给张亮反应的时间。
“我们企业和民众达成一致干嘛？我们这是和地方政府在谈判。”
张亮有些无语。什么时候企业落户地方需要和当地民众进行谈判了？
“张总，你的意思是说，根本不用搭理民众的感受，只要地方政府不出来阻拦您的生产就可以了，民众的感受是不需要太在意的，对吗？”
记者跟着补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需要和地方政府站在一个立场，遵守他们的规定就可以了。”
张亮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和地方政府保持一个立场就可以了？那这次出现这么大的事故，您的意思是，津门市政府和当地民众其实并不是一个立场，地方政府根本没有代表人民，对吗？”
记者的提问，一个快似一个。
“这个？我没有说啊。”
张亮大为头痛，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扯的话了？
“张总，您是说，您并没有直接说津门市政府不代表地方民众，是吗？”
话题，已经越来越远了。
张亮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录音笔，又看了看越来越情绪激动的众人，张了张口，却硬是没有敢说一句话。他心中暗道：这群记者，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能扯啊？
他甚至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今天自己站出来主动接受采访，似乎是一个颇为错误的决定啊。
“张总张总……”
“张总张总……”
“张总张总……”
三个录音笔，再次递了过来。
“大家好！我是燕京电视台民生频道的特约记者白晓冉。这里就是此次津门事件的事发地点……”
熟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她怎么来了？”
不远处，程立伟和何清影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