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黔见到了一个昏迷的人,那人身受重伤,满身血渍。
那人是个中年男子,长相算得上耐看。
如果易黔没有发现他,他恐怕会真的坐在树干下就那般死去,因为他的伤势太重了,浑身上下全是口子,血液几乎流尽,衣衫染成了红袍子,易黔把脉发现极其微弱,想必体内伤势也必然不轻。
易黔跟随着四长老学了一个月的医术,易黔大部分都是在背书,千万卷书籍,千万卷书籍中不但有关于草药的概述,还有着四长老研究医术的经验与心得,易黔全部记下。
四长老说够了够了,易黔觉得不够,但其实真的够了,易黔的医术已能算得上回春之术。
易黔用了一日的时间,冒着被野兽吃了的危险,把药找了个大概,把一部分药捣碎,敷到了那位中年男子的伤口上,又把一部分药捣出药汁,给其服下。
易黔其实很担心,因为这位中年男子的伤势实在太重,在荒郊野外又不能寻得良药,能不能醒过来实在不好说。
不过易黔没有离开,因为他留下这男子尚有一线生机。他若走了,这男子恐怕就真的命丧黄泉了。
况且,既然这男子能出现在这,就一定有办法出去,而自己又正愁出不去……
所以无论出于道义还是私心,他都应该想办法把这位男子救活。
易黔在此处停留了下来。
晚上的气温有些低,易黔就把包袱里带的衣衫给男子盖上,看着男子的嘴唇有些干裂,他就去寻些净水给男子饮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男子的脉搏慢慢变得有力,在一天清晨,男子咳了三声然后睁开了双眼。
“是你救了我?”男子弱声说道。
“虽然你的外伤尚有好转,但你体内的情况仍是不容乐观,多多休息,尽量不要说话。”易黔一边将盖在男子身上的衣衫取过来一边认真地说道。
“我睡几日,麻烦了。”然后男子又闭上了双眼。
麻烦了。
这几日麻烦你了,麻烦你再照顾我几日。
易黔不怕麻烦,他不知什么时候学了些三长老的态度,认真。
认真的人自然不怕麻烦。
男子说睡几日,就真的是一睡不醒,但是身上的伤口,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起来,脸色逐渐有了血色,不再苍白如纸。
易黔把脉查看男子体内的伤势,居然好了大半。
世间没有人可以已如此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愈,除非他是修行之人,并且是很强的修行之人。
三日后的下午男子醒了,脸色好了大半,已能盘膝吐纳。
“你终于醒了,你是被人追杀么?你身上的伤可不是一般重!”易黔将一个果子递过去,发现对方伤势极重还吃不了,于是又把果子收了回来。
“世上还没有人有能耐追杀我。”男子言语中满是傲慢。
“那你这是……”
“听说过血巫人?”
易黔点点头。
“我遭到血巫人数名强者暗杀。”男子微微扬起头,得意的神色谁也能看出来。
易黔心中震撼,能够资格血巫人派出数名强者暗杀的人,必不是普通人。
易黔一看男子脸上的得意之色,却说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男子眉头一皱,想要站起争辩,却发现自己还不能站起,只得忍耐道:“我活着,这就够了。”
是的,他活着,那么暗杀他的人必然已经死了。
“那你挺厉害的。”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事实。”
“你们山下的人都这么……这么骄傲么?”易黔认真的问道。
男子一愣:“原来你是山里面的人?正好你把我背进你们村子修养数十日。”
易黔摇头说道:“我要下山,而且我背不动你。”
“你即便下山也要照顾我,你年龄也有十五六七,就算不是修行之人,背我怎么还背不动了?”
“你能带我出山的话,我照顾你是理所应当,只不过我若要背你,就要一直背着你,所以我背不动你,不想背你,你能不能走走试试看?”
男子沉默,过了一会对易黔认真地说道:“你不背我我就不带你下山,反正我已无生命危险,大不了在这荒郊外,吃果子饮晨露活个数十日,等伤势好的差不多了自行离去,你不是修行之人也追不上我,你一辈子也别想下山。”
易黔一愣,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这片地区有野玲马,我看能不能给你弄一只。”
“有野玲马你怎么不早说?”男子责怪。
易黔回复道:“我不想背你,也不想去捕马,但是相比之下,我选后者。”
“真是个顽固的孩子。”
……
野玲马是食草动物,极其温顺,在野外你若是累了困了不想步行,遇到野玲马便是最好的气运,因为这种马儿是天生的骑兽。
“你叫什么名字?”坐在马上男子不能吐纳,无聊便开口问道。
“易黔。”
“前辈怎么称呼?”
“安如鹊,叫我安大画家就好了!”
“前辈是个画家?怎么不见画笔纸墨?”易黔问道。
“与血巫人打斗的时候弄丢了,不过我会捡回来的。”
易黔又问道“为什么不再买?看前辈不是差钱之人啊!”
“你懂什么,画师的笔墨就像剑客的佩剑,你可曾听说过哪个剑客把剑换了的?”
易黔不再说话,他还是喜欢安静,因为他说不过这位前辈。
就这般走了一两个时辰,安如鹊打破沉默。
“我饿了,你有没有食物?”
“包里有些果子。”易黔停下来,打算取些果子出来。
“吃这么多天的果子还没吃够么?该开开荤了!天色暗了,你把我扶下来去打些野味。”
易黔心想天色的确有些晚了,自己吃了十几日的果子,再不开开荤恐怕就要死在这了,因此对于这条建议,易黔倒是极为赞同。
易黔把安如鹊从马上扶下来,又把马儿栓在一处青草较多的树下后,才开始向着林子深处行去。
这里的丛林不是山脉最深处,所以可以修行的灵兽并不是随处可见。
即便如此,一些野兽对于易黔来说也是危很险的,所以易黔只打了两只野兔,找了一处小谭清洗干净后,就速速回去了。
看着易黔带回来的两只野兔,安如鹊极为满意。
天色也快要暗了,易黔生火开始烤兔,用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肉质被烤至金黄,滚亮的油脂滴滴的落在柴火上,使火烧的更旺。
安如鹊挑了一只相对来说比较肥大的兔子开始撕咬起来,丝毫没有一点高人的风范。
易黔十几日未沾油荤,吃起来也是觉得妙不可言,不过片刻,木棍上的兔子便只剩下了骨架。
“虽然你修行不行,可你烤肉的本事挺大的!”安如鹊用袖子将嘴上的油脂擦干净说道。
“前辈这是夸我?”
“当然,很高兴么?”
“并不觉得。”
“你这娃娃真奇怪!”
易黔皱眉反问道:“怎么奇怪了?”
“明明手指上戴着一枚纳戒,偏偏还要背个包袱,难道不奇怪?”
易黔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后他才厚着脸皮解释道:“纳戒是我临走时,村里长辈给的,我忘了问使用之法。”说着易黔心中也在责怪着三长老,平时教那么多,怎么就不教一教纳戒怎么用!
安如鹊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幽暗的林间传开,有些阴森。
“你说你,不会用?”
易黔点点头,说道:“前辈可愿教我?”
“你这家伙连纳戒都不会用,虽说这纳戒在人间还算稀罕,但它的使用之法可是连几岁的孩童都知道,你居然不知!”
易黔面露尴尬之色。
“普通的纳戒以神识就可打开,有些高级的纳戒,则需要滴血认主,我看你修为不高但好像也是个能修行之人,神识应该还是具备的,试试看。”
易黔没想到居然如此简单,安如鹊说完易黔微微点头,沉神引导神识向着手中的纳戒游离而去。
可是,易黔的神识就像碰在了一面墙上。
易黔睁开眼摇了摇头。
安如鹊,眉头一挑笑道:“看来你这枚戒指还有点值钱……”
易黔将手指咬破,然后触上戒指。
戒指接触到血液的一瞬间,泛出银白的光芒,然后再次黯淡无光。
易黔的意识连接上了一片房屋大小的空间。
空间内,数十枚魔兽兽晶悬浮其内,这些兽晶正是易黔管六长老要的。
寻游书籍里说过,神兽兽晶在山下极其吃香,劝族人下山拿几枚,这样下山后便不用为银两发愁,没想到六长老居然给他准备了数十枚。
当然除了兽晶之外,空间内还有着一把黑弓。
易黔神识微动,将之取了出来。
就在黑弓出现在易黔手上的一瞬间,安如鹊的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神器!?”
黑弓通体黝黑,弓身布满了玄妙的纹路,像是故意刻上的美丽图案。
弓弦微粗,呈乳白色,与黑色的弓体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把弓比寻常狩猎用的弓要小上一号,这把弓正是六长老花费一月时间锻造而成的上品神器!
人类世界有资格排上名号的兵器,寥寥无几,这些名震八方的兵器,无一不是神器或者圣器。
就连安如鹊的那只画笔,也才属于中品神器,所以在黑弓出现在易黔手中的一瞬间,他才会感到如此震撼!
这真的是一个来自荒野山村的孩子么……
“这是我村中长辈为我打造的兵器,他说算得上上品神器,只需拉弓三息,就能聚灵成箭。”
说完易黔便站了起来,他想试试六长老花了一个月时间打造的神器,有多厉害。
他开始拉弓,弓弦没有想象中那般紧,所以他很轻易拉到了满月。
但没有任何反应。
他松开弦想了想,然后把食指上咬破的口子挤出了一滴血,把血涂在了弓身上,血液被瞬间吸干。
黑弓不再黯淡,黝黑而显得深邃,与之前有了极大不同。
他再次拉弓,这次觉得弓弦有些紧了,但是他还是拼尽全力把弓拉至满月。
于是夜风瑟瑟,林叶飞舞。
风不是风,是灵气,方圆数十丈的灵气开始疯狂的向着黑弓上的纹路涌去,林间的落叶被带起飞舞起来。
弓身上的纹路亮了起来,越来越亮,直至最后,把整个躬身都照耀得明亮至极,远远看着,就像是一盏新月。
新月把林间照得如同白昼。
新月上,又插了一把剑。
那不是剑,那是箭,拉弓三息,灵气聚成的箭,凌厉似剑。
场面并不浩荡,只有夜风来袭。
因为所有的声势,都已经敛于弓弦之上的那支箭,箭周身的空间微微扭曲,那是因为灵气凝聚到极致的缘故。
箭不似箭,远看像是插在新月上的一把剑,而近看则更像一根极细的棍子,因为是天地灵气凝聚而成,所以不可能真是有着箭的形状,但是细棍的所散发出来的恐怖之意,足以让它称得上一只箭。
易黔松弦,躬身上的箭徒然消失不见,箭出现的很快,消失得也很快,但是消失的地方却不是出现的地方,而是千里之外,就走易黔松弦的一瞬间,箭矢就来到了千里之外,好似有位神明,突然在黑暗中画了一道笔直明亮的线。
没有带起任何声势,只有箭尾处的空间剧烈扭曲了一瞬,箭矢消失得像是一缕清风。
林间无数的枝干绿叶上,有了一个细孔,这些细孔连成了一条千里长的直线……
易黔微微失望,看起来这把弓好像没有想象中那般厉害。
而安如鹊则是满脸震惊,因为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这把弓有多么强大,那把弓上聚成的气箭如若是射向全盛时期的自己,恐怕也要施展些手段才能抵御,因为那箭太强了,又太快了,非但如此,偏偏还锋芒尽敛……
“这张弓叫什么名字?”
易黔觉得脑子变得有些昏沉,但他还是想了想。
弓如新月,箭似清风。
“新月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