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味道
唐宣忙里分神地看了眼兰错，语带无奈地问：“我们不是要去钓鱼吗？”他连船都联系好了。
“钓鱼可以等有空再去，请注意你现在在工作，给我拿出你的专业精神来。”兰错将他的脸扳回镜子的方向，让化妆师继续为他补妆。
拿着吃饭的家伙站在一旁的金发化妆师不解地左右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因为他们是在用中文交谈，对于这位完全不懂中文的外籍化妆师来讲，真的是鸭子听雷，一句不懂。
“请继续。”用英文向化妆师说了声，兰错丢下满脸无奈的唐宣，转身去找摄影师。
眼角注意着她走开的身影，唐宣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他并不是不能接受事实，只是他想借机让兰错好好休息一下，但这样的想法泡汤了。
那天他与兰错由警局出来后，兰错告诉他回旅店收拾行李，他们要连夜回东京。
本以为是因为有人跟踪的事，武田警视正出于对他们的安全考虑而让他们回东京，不想他们双脚刚踏出东京站，已经有一辆房车等在外面。
兰错一言不发地将他推上车，在看到开车的人是个一头浅棕发色的外国男子时，唐宣就知道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外国男子将他们带到一间酒店，和兰错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随后兰错才告诉他，他们的假期结束了，明天开始他要进摄影棚拍照，至于工作内容则是原本预定在下个月要拍的一个品牌服饰用于杂志宣传的硬照。
这个品牌服饰主打男装，每一季在宣传上都是大手笔的，且配合全球各地区的风格来进行宣传，唐宣也是在去年才成为这个品牌服饰的亚洲区代言人的。
因为第一季的宣传效果不错，所以唐宣与这个品牌又续签了一年的合约，这次的宣传照是预计将在明年春季推出的主打男装，也不知兰错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服对方大老远派出完整的一组工作人员跑到日本来完成拍摄工作。
更别说对方还愿意将拍照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可见兰错做事的手腕之一般。
从早上进棚拍到现在，直拍到那位美女摄影师手酸，对方才叫停，让化妆师给唐宣补妆，换衣服，其他工作人员也得以借机喘口气。
“你喜欢兰小姐？”化妆师暧昧地冲唐宣眨了下眼问。
唐宣怔了下，没有回话。
“兰小姐很漂亮哦，昨天我同事回来后就说兰小姐是位非常有气质的东方美人，和我们吹嘘了好久，如果你喜欢兰小姐要小心他挖墙脚哦！”化妆师玩笑道，看得出来是个非常风趣健谈的男人。
“……当年有不少人追求过她，不过那些人‘死’得也都很惨，全部败在她的强势个性下。”脑中突然想起唐若说的话，唐宣抿唇浅笑，“想追求她是很难的。”
“嗯，嗯，完全同意。”化妆师不住地点头，单从今天进棚拍摄到现在看到的兰错做事的作风就可以感觉到，“和我们的大摄影师很相像哦！”看那两个女人站一起，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过，兰错与他们的摄影师，都是位让人心甘情愿听从，且还忍不住要去钦佩的女性。
“我们的大摄影师也很吓人的。”说着还不忘做出一个好笑的鬼脸。
唐宣轻勾起唇角，心情微微地沉淀下来。
因为临时返回东京的意外，还有知悉了兰错过往的那些事情，让他素来平静的心情翻起了波澜，即使想集中精神去工作，却总是有丝浮躁。
兰错与在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是这个行当的老手，看人的眼光犀利、精准，怎么会看不出他情绪不对。
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这次兰错居然没骂他，真是少见，这样想着，唐宣脸上的笑容微微扩大，心情也跟着转好。
“爱她就要抓紧她，年轻人要努力哦！再厉害的女人，也会渴望有个家的。”转身向造型师摆了个OK的手势，将后面的工作交给同伴，化妆师完成自己的工作，用力地拍了两下唐宣的肩道。
“谢谢。”
化妆师摆了摆手，让他不用客气。
起身随造型师到另一边换上下一套服装，唐宣的眼角不时看向与摄影师说话的兰错，心中转着化妆师刚刚说的那句话。
一个家吗？
他想要给兰错一个家，在她有需要的时候，随时等待她回来，可以陪她度过任何事情，不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的家。
他想成为她的家人。
始终放在身上未取下来的八卦玉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玉面上快速地泛过一道微光。
与摄影师说着话，兰错的眼神不时看向唐宣的方向，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这家伙今天不知搞什么鬼，精神一直不大集中。
要不是看在他这么反常的面子上，兰错早已经在进棚，将他丢给摄影师后就离开了。要知道这个摄影师的脾气不怎么好，不喜欢在拍照时有工作人员以外的“闲人”在周围晃来晃去。
如果有，多半也会被她严颜厉色，无比大声地骂出去。
工作的场所就是要认真工作的，如果想谈情说爱，或是商量其他事情，那么你请便，不要浪费其他人的宝贵时间。
这次兰错留下，还是对方觉得她的性格与自己很合拍，才勉强答应的，这种事自然是下不为例。
“工作结束前请打电话通知我，我会过来接人。”与摄影师的谈话告一段落，兰错也要先一步离开摄影棚，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且摄影师开始时也只答应让她呆足五个小时，现在时间刚好。
“OK。”
再向摄影师轻点了下头，兰错举步走向唐宣的位置，“我要去一趟警署，顺便再去看看导演他们，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怔了一下，唐宣温顺地点了点头，眼神却还是眨了一下。
见他这副表情就忍不住想抚额，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啊？他以为他将情绪藏得很好吗？兰错有种爆青筋的冲动。
“有什么话等工作结束回酒店再说，现在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让我离开了还要分心想着你。”压下想在他耳中低吼的冲动，兰错冷着脸将话说完，转身就要走人。
“兰错。”
迈出去的步子停下，兰错半回过身，便看到唐宣脸上露出那种最让人心动、着迷的笑容，“路上小心。”
眼神微闪了下，兰错扭头当作什么都没听到般离开了摄影棚。
她不是什么柔情的人，对唐宣也从来称不上温柔，相反她总是从唐宣身上得到这些，温柔、体贴、关怀，还有——爱。
如果哪一天她死了，一定就是被唐宣的这些温柔、体贴、关怀，还有——爱给溺毙的。
毫无疑问。
摄影棚外明媚的阳光，风中带来冬日的感觉，兰错向后看了一眼，唇角扬起抹并不算明显的弧度，举步踏入人群之中。
唐宣最后是怎么换回自己的衣服，又是怎样上的车，他完全没有印象。
兰错走后，摄影师宣布继续开工，唐宣只觉得镁光亮在眼前闪个不停，直闪得他大脑中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按快门的声音，整个人都真空了，最后连摆了什么Pose都不记得，反正一切按摄影师的要求做就可以了。
事后唐宣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脑中只有一句话，还是唐若曾说过的话：“拍照什么的，你只要出脸就可以，在意别的有用吗？”仔细想想唐若的话还真是切合重点。
兰错将他接回酒店，唐宣连妆都不愿卸，直接将自己摔到床上，觉得自己好像接连拍了几天的戏，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恨不得折了重新组合一下。
可即使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唐宣仍没有一句怨言，丢开他的敬业精神，这完全归功于他的性格。
看着一路目光发散，不知东南西北的唐宣跟着自己回到酒店，兰错觉如果她现在将他卖掉，他也不会知道吧！这样想着，兰错眼底快速地闪过抹精芒。
从包包中取出卸妆油，用化妆棉润湿后，兰错动作轻柔地为唐宣卸掉脸上的妆，闭着眼，几乎趴到床上便睡过去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地让她摆弄着。
从那天唐宣在警局接过电话后，兰错便觉得他有丝异样，看着她的那双黑眸中总是盛着太多的欲言又止。
女人总是敏感的，何况她学的还是心理学，由之前唐宣曾问过她的事情，再联系一下唐宣的家庭背景，兰错觉得他想知道她的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些过往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她无意隐瞒，但也无意对人述说，在她看来那些事没有任何述说的意义。
过去已矣，多说无益。
而且向陌生人诉苦，悲叹自己的经历如何如何，只为换得一句感慨或一个同情的眼神，可如果对方没有给予你任何回应呢？岂不是更加难堪？何必把自己搞得那般可怜，让自己成为他人茶余饭后感慨人世无常的标本。
人总要学着对自己好，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能一步步去实现那个目标，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父母去世后，兰错就渐渐懂得人生是自己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过分地期待他人的给予。
也许做个强者是件寂寞的事，但做个弱者有时连让人同情都觉得没有必要。
手指画过唐宣高高的眉骨，轻轻地扯了下他浓黑的眉毛，在认识唐宣前兰错从不信有一个人可以傻傻地付出而不求回报，且性格如此温和，以至于到没脾气的地步。
“大傻瓜。”
又凌虐了一下唐宣的脸，兰错去洗漱间拧了条毛巾给他擦脸，好让他睡得舒服些，今天拍照似乎真的累坏他了。
费力地将人推进被子里，兰错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唐宣的嘴唇柔软、温润，吻上去有种清新的味道。
也许现在的这种感觉，就叫做爱吧！
爱上这个呆呆的家伙，兰错用嘴唇轻轻地磨蹭着他的唇瓣，两人的额头轻抵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睡着的唐宣下意识地将身前的人揽入怀中，那种他不会错认的味道，让他拥紧怀中的人。
娱乐圈是个五光十色的地方，各类明星不论男女，所到之处总是受他人所关注，也总是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生怕自己被别人比下去，失了风头，削了颜面。
三天两头就要在娱乐版上出现一下，免得被人遗忘了，如果实在没有话题可以炒作，那就去制造话题，而绯闻往往是最好的话题。
人们总是对他人的感情生活多加注意，而如果你不幸是个名人，那你的生活更是活该要被暴露在阳光下供人欣赏，供人谈论，谁让你是个名人来着。
唐宣虽是个老实人，但传出的绯闻却不见得少，所以早已在媒体面前树立了一个洁身自好的正面形象，也从未被抓到什么敏感的照片，长久下来，诸多绯闻下倒也未闹出过什么负面影响。
至于其中兰错如何处理绯闻，如何去带动媒体，引导话题，不让那些是非火烧到唐宣身上，自是不能与他人道了。
惹人注意的总是摆在台面上最亮眼、最光鲜的那个，兰错虽是圈内名人，但总归是个幕后工作人员，没暴露在日光下，走在街上没人认得出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一旦曝光那必然就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题，这个话题若再与当红的大明星扯在一起，则更加牵动人心，媒体更是恨不得直接扑到你面前，追根究底，哪里还顾得上你是什么人，他们要的只是新闻，若你不幸成了新闻的焦点，那就怨不得别人要上天下地地追着你跑了。
新闻总是给人意外的惊喜或是惊吓，端看你是处在什么立场来看而已。
一觉醒来，迎接兰错的是蜂拥而至的记者，她和唐宣刚出现在酒店大厅，瞬间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记者们一连串的问题下，手上的相机更是响个不停，直闪得人睁不开眼。
不待兰错发火挡开记者，记者们的问题已经先一步砸到了她头上，让她黑了脸。
“兰小姐，有人拍到你和唐宣亲密拥吻的照片，请问你们是不是交往很久了？”
“兰小姐，据说你是XX政法学院的高才生，请问……”
“请问……”
“请问……”
所有问题的重点全部聚集到了兰错身上，反倒是唐宣被晾在了一旁，没办法谁让这次与唐宣爆出绯闻的人是她，圈内的大牌经纪人，有些吃过兰错亏的记者，接到消息后连夜从国内飞来，暗中还发誓，这回要死追兰错这条新闻，能挖多少料就挖多少，以报过往之仇。
还没等场面失控，酒店的保安已经赶到，拉起人墙隔开记者，唐宣在最初的怔愣过后，伸手拉过兰错，半拥着她一同先返回酒店房间去，管他是不是有记者拍到这个画面。
回到房间，两人打开电脑上线，入眼便看到各类娱乐网上的头条，一个个耸动诱人的标题下，配着一组暧昧不清的照片，后面还有各编辑、记者对这件绯闻的猜测以及如数家珍的个人资料。
青天白日下，唐宣和兰错就像两条被丢上岸的鱼一样，****裸地暴露在大众的视线中。
年龄、出身、职业、爱好，哪里上的小学，哪里上的中学、高中、大学，交过几个男/女朋友，又是如何走入娱乐圈，真真是资料详细得让人扼然，不得不感叹警察的效率也没记者来得快。
点击察看着网页上那组照片，唐宣看得满眼好奇，这个狗仔是在哪个位置拍摄的，可以将角度掌握得这么好，画面效果如此清晰，连让人错认、辩驳的机会都不给。
照片上的两个主角自然是他与兰错，照片中拍摄的地点明显是间酒店的房间，他与兰错走进房间，然后他躺在床上，兰错坐在他身边，为他卸妆、擦脸、亲吻，最后相拥而眠，虽说没有更进一步亲密的画面，但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光标将照片一张张点下去，兰错的脸越来越黑，唐宣的脸越来越红，他昨天太累，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看到照片里的人，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是自己。
若是平时兰错早已拿起电话着手处理，如对待通告一般应付自如，可事情牵扯到自身，便是另一回事了，一个不好就会引火烧身，让媒体抓到话柄。兰错的太阳穴突突地不停跳跃，没有爆发出来实属难得。
又过了半晌，唐宣率先回过神，去倒了杯水给兰错，再坐回她身边，“你打算怎么办？”
怒火烧过后，兰错人也已经冷静了下来，看也不看那些照片一眼，手指轻点几下将网页全部关掉。
“通知媒体，开新闻发布会。”
“啊？”
“这种照片都被拍到了，若是还坚决否认，你的形象要摆到哪里去？不如大方承认，再向媒体细数下你的追求史。”如此一来唐宣的好男人形象在大众心里只会更加牢固，毕竟痴情、专一的男人总是受女性所喜爱。
唐宣听得皱眉，“那你呢？”她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你既已公开承认，我还会怎样，能查的媒体都已经查了个清楚，最多被说成是麻雀变凤凰，钓到了个专情金龟婿。”这些话天天在新闻、报纸上看到，对她来说实在不痛不痒。
绯闻之所以吸引人，很重要的原因在于绯闻多数都是虚虚实实，没有什么大的根据，让人单凭照片去猜测发生了什么，想象的空间总是无限大；可一旦绯闻坐实，便失了神秘，少了诱惑，最后得来的不过是大众的一场哗然，没几日便会被人遗忘在脑后。
既然被媒体拍到这样的照片，如果不想被记者缠到死，连门都出不得，那不如干脆一点承认下来，这样至少被烦的时间可以短一些。
“可是……”唐宣仍是皱着眉，这样做让他有一种孤立兰错的错觉，但他出面承认，对兰错和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一时间，唐宣有些纠结，像站在一个岔路口，不知选择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在媒体面前一起出现不好吗？”兰错扬眉问。
“嗯？”
“新闻发布会我和你一起去。”她不会放他一个人，她也知道唐宣不会放她孤立无援。
这下唐宣真真感到意外，兰错的积极主动从来不是将自己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下，“你不必为难自己，我可以应付得来。”他不想在发布会上看到一群记者对兰错穷追猛打，问东问西，直将人逼入死角。
“这不仅是你自己的事，别忘了你在各大头版上才刚刚露过脸。”兰错提醒他道，高颖的新闻过去还没多久，唐宣现在又闹出新的八卦，不小心处理，势必会成为媒体口中的话柄，被有心人多加炒作。
黑亮的眼眸中闪过道精芒，唐宣伸手将人揽到怀里，“我怎样都无所谓的。”他是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但他不想委屈了兰错，让她为他挡去外面袭来的狂风骤雨。
扬眉，兰错推开唐宣，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她有她的选择，爱都爱了，光明正大地爱不是更好，他以为她真的在乎别人怎么看吗？“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岂不是有辱我在圈内的名声。”
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唐宣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矛盾、不解、疑惑、烦躁，可这些情绪全因兰错的这句话而化解开。
他怎么忘记了，兰错从来不是个需要人保护的人，她要的是陪伴与相守，如有风雨袭来，那她会与你并肩面对，绝不退缩。
“承认之后，你会觉得烦的。”眼神温润地看着她，唐宣用手摩擦着她的脸颊道。
向媒体承认他们的关系简单，老板那边他相信兰错也会有办法解决，可是媒体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的。
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视线总是围着你转，想看看你们在一起是否是真的，还是为了什么事件而故意炒作。
会主动要求采访你，访谈节目，通告，一个接一个地来，让个经纪人也要变得像艺人那样东奔西跑，只因为她“不小心”与知名艺人谈起了恋爱。
还有粉丝的反应，大众的流言，种种、种种都会让你感到被束缚着，苦不堪言。
脑中还记得刚刚在网页上看到的文字，上面所写的已经是将兰错的身家背景调查了个清楚，还有最后那几句完全不负责任的评语，更加刺激着人的眼球。
“战争已经开始了，还没打，怎么可以说失败。”兰错道，眼神锋利，无畏而倔强，她从来不会向别人投降。
看着她黑如墨玉的眼眸，唐宣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软弱的人，“你介意吗？”唐宣轻声问。
“什么？”他问得没头没脑，兰错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自己的过去。”她从来不说，别人问起不是避而不谈，就是转移话题，唐宣不知道兰错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提到从前。
微微诧异了下，兰错眼神认真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打量了她一眼，没料到这么轻易就被她看透了，唐宣心虚地眨了下眼，不确定兰错现在是否有生气。
略犹豫了下，唐宣道：“前几天，我拜托家里人帮忙打听了一下，我……”
“你可以直接问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兰错道，心底有丝丝的无奈。
“我曾问过你是否学法律，你并没有回答。”所以他才会觉得兰错不愿提起过去，可能是因为过去的回忆太过不愉快，而让她不想提起。
“对不起。”唐宣轻声向她道歉，干燥温热的手握住兰错微凉的手，诚心认错。
“呆子。”兰错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笑骂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提起也没什么意义。”还浪费她的口水。
不好意思地半低下头，唐宣脸上浮起抹淡红，“我……”我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明白。”明白他想说什么，也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个男人的心思总是单纯得不需她过多揣测，兰错心底浮上股暧意，唇角偷偷地向上翘了翘。
安静了下，兰错思索着从何开口，“妈妈说我小时候脾气就很倔强，非常要强，考试不拿到第一名回家就不肯吃饭，做事也要做到自己满意为止，连爸爸都说全家明明没有硬脾气的人，为什么我会生成这种性格？”明明是件提起应该愉快的事，语气里却不见一丝喜悦。
“因为祖父母去世得都很早，父母对我的疼爱也来得更多些，爸爸在外做生意，再晚也会回家来，出门回来也总是带礼物给我和妈妈。我十几岁的时候，爸爸说要带妈妈去临近的小城走走，结果两个人玩得太晚，忘记了时间，没有赶上回来的车，又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会怕，便搭了辆黑车，想快些回来。”
结果开车的司机见她父母的穿着不差，便起了歹心，和陪车的同伙持刀威胁她父母，几人在车上纠缠，司机没握稳方向盘，车子冲向路边的防护栏，翻出了公路，司机当场死亡，另一个人重伤，她父母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事情的真相是当时负责案件的老刑警调查出来的。
“那天晚上我一直开着灯等着他们回来，可等了一夜，电视都没有节目了，却始终没听到门外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直到第二天我要去上学时，在门外遇上了来我家通知消息的警察，才知道那两个说要我等他们回家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兰错语气轻飘地道，所以她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唐宣听得心底发凉，握着兰错的手也紧了紧，他没想到其中会有这么多事，这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父母都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上面也没了祖辈，虽然留了一笔遗产给我，但我还是被强迫送到了一个远亲那里，如果我坚持不去，那最后的选择便是去孤儿院。”兰错轻耸了下肩道。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依负别人生活，她可以去寄宿学校，她可以照顾自己，但当年她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叔父知道父母留了笔遗产给我，非常开心地答应做我的监护人。在那里谈不上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只不过叔父不愿让我上学，说女孩子不必读太多书，嫁人了也用不上。初中毕业后叔父便要我出去打工，我自然不愿意，跑去找了名律师，扬言要起诉他，叔父开始还不相信，直到接到法院的传票才明白我是说真的。他担心事情传扬出去不好听，影响自己的工作，只好同意让我继续上学。高中毕业时，我刚好成年，接管了遗产，给了叔父一家一笔钱，权当作那几年的寄养费，然后便与他们断绝了来往，离开了那个城市。”兰错说得越发轻描淡写，眼眸澄净，倒映着唐宣溢满伤心的脸。
再后来就是上学，打工，进社会，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贫乏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兰错才觉得这些过去没有多谈的必要。
“你为什么不哭呢？”唐宣心疼得不得了，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闻言，兰错反倒露出抹微笑，眼神里却浮现出疲惫，“哭又解决不了问题，更换不回失去的人。”所以哭什么。
何况在本该流泪的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没有，到后来就算想哭，也总会先笑出来，怎样也哭不出来，索性就不浪费时间去哭了。
唐宣心中大恸，只觉得自己鼻子发酸，眼睛又潮又热，下一瞬间眼泪划过了脸颊，落到了他与兰错交握的手上。
兰错一怔，眼中尽是诧异，心底甚至有瞬间的慌乱，赶忙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嘴上忍不住笑道：“你哭什么？”这个容易感性的傻瓜。
唐宣抿着嘴不说话，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越来越凶，让兰错倍感无奈，只能不停地为他拭泪。
“别哭了。”兰错哄道，哭得她手都湿了，满满的都是他的眼泪，烧灼着她的手，烫慰着她的心。
唐宣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将兰错整个人都抱在怀中，紧紧地抱住。
兰错一下下地拍着他的背，蹭着他的脸颊，“唐宣，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半晌，唐宣声音模糊地道。
“怎么又向我道歉？”
“对不起！”这次的语气急促了些，似乎想表达什么，“我不是有心让你再想起这些事的。”如果他知道她的过去有着这么多痛苦与伤心，就算让他死，他也不会想要知道的。
“我没有生气啊！”提起这些事她已经不会伤心了，他不必为此而抱歉。
抱着这个傻气的男人，兰错笑得幸福，对人述说，用泪水宣泄伤感，然后体会到的不是别人的同情、可怜，而是温暖。
愿意为她而流泪的男人，愿给她温暖的男人，兰错想她会爱这个男人很久、很久，直到她离开这个世间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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