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庞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观赏完毕的;仙鹤立于浮雕之楼,苍鹰环于九霄至上,万般美景,在这里并不算多稀奇。
走过一个木梁小桥,缓缓寻山而上;周遭樱花落在肩头,别有一番惬意。
“寻常人可不是随便就能上山找师祖的,今天你是个例外,师祖把所有的防护措施都关闭了,不然你现在只怕……”
苏宜颜说了一半就不再往下说了,留下更多的东西让刘夷希自己猜测;就这么告诉他,他以后上山一定会多加谨慎,保留一点未知,才能让他的内心留下一丝畏惧。
苏宜颜的话并没有震慑到刘夷希,他怀抱冰雕缓缓走着,说道:“我也是遇见过一些阵法的。”
“哦?”刘夷希说的话勾起了苏宜颜的一些兴趣,“什么阵法,你能说出名字吗?”
刘夷希思虑了一番,低声道:“应该算是九遁之阵吧……”
“九……九遁?”这突如其来的答案令得苏宜颜花容失色,“不会吧,九遁阵法基本上算是传说,道门中人只知其理论,却从未实现过,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无可奉告……”这次换刘夷希吊苏宜颜的胃口了,不过看他抱着冰雕一脸沉默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苏宜颜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不是故意说了个不存在的阵法吊她胃口;即便他真的遇到过,以他的实力,只怕也看不出阵法的运转法门吧。
此刻的她反而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位天子,瘦削的身体瘦削的脸颊,眼眶都有一些凹陷;不是说皇帝都吃的很好吗,应该很丰满才对,怎么这个人这么的瘦?
苏宜颜突然想起之前的冰柱,便问道:“你那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冰柱伫立之时,她明显能够感受到冰柱上不一样的气息,恐怖的寒意散布在空气之中,朝着她的每一寸毛孔袭击;这等恐怖的法门势必不是出自道门的,虽然道门中有一个至阴体之人,但……这能说明什么?
“一本书上面学的……”刘夷希淡漠的回答道。
“书?”这个简单的字反而把苏宜颜打蒙了,这种东西居然能从书上面学到?
“信不信由你。”
这……这什么态度?这该是对漂亮女孩子说话的态度吗?苏宜颜见他这般态度,顿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即便是在山门中,自己也属于极其漂亮的女子,什么时候被男生这么对待过?
要知道,即便是清心寡欲的道门,也是能够有纯粹爱情诞生的;追她的男孩子多了去了,哪里会有人这么对她说话?
“像你这种男生,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苏宜颜挖苦般的说道。
“找不到是吗……”刘夷希低头看着怀中的冰柱,无论多少次他都知道,手中冰凉僵硬的触感已经无法变回原来的那种柔软了。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最爱,找不到女朋友算得了什么?”
原本以为刘夷希大受打击,没想到竟然破罐子破摔;苏宜颜只能无奈的摇头,望着山的最顶端看去。
“要到了。”
沿山的樱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颜色相近的桃花;这是一个茂盛的桃花林,茂盛到近乎于虚假的程度,难以想象在这皑皑白雪中,桃花竟然还能开得如此艳丽。
虽然樱花与桃花的颜色在雪中极其相似,但刘夷希的眼神算是犀利的,一眼就看出了二者的不同。
他不知道为什么樱花会突然变成桃花,也许是这里住着的人性格使然。桃花下还伫着几只相貌奇异的动物,似是鹿又似是羊。它们看着苏宜颜并不感到陌生,但她身边的这个男孩却让它们提高了警惕。
苏宜颜见这些动物这般警惕,轻笑一声道:“师祖让他来的。”
那些动物极有灵性,听见这句话之后竟是十分自觉的后退了回去,隐在了这片桃花丛林之中。
刘夷希觉得非常稀奇,这是什么动物,似鹿似羊的,还这般有灵性?
“那是‘弓虬鹿’,师祖专门从南疆抓回来养的,据说这些鹿所在的地方,所有的桃花都会像刚刚盛开的一样。”
“这鹿是专门用来养桃花的?”这般神奇的动物刘夷希也是第一次听说,这般奇妙的用法更是闻所未闻。
“对。”
刘夷希看着那几只遁在树后的一只只弓虬鹿,摇了摇头:“我真的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谁又能互相明白彼此呢……”苏宜颜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到了。”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穿过了那片桃花林,来到了一间狭小的木屋前;木屋之后便是悬崖,已经没有任何的路可以走了。
悬崖处吹来一阵阵冷风,轻轻拍打在木屋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木屋极其简陋,除了一扇门,连个窗子都没有。
下面的殿宇虽然朴素,但都是硕大无比,刘夷希甚至觉得,那些殿宇完全能够和皇宫相媲美;但为什么在山巅之上,会有如此寒酸的一个小木屋?
“你师祖住这里?”刘夷希难以置信的问道。
“修道之人,心中安稳,如何在意自己的陋室?心广则陋室广,心狭则万物狭。”
苏宜颜说出的这句话,刘夷希确实没办法反驳。
苏宜颜正欲敲门,一道微风拂过,木门吱呀一声,就这么打开了;苏宜颜见状也不废话,领着刘夷希就朝木门内走去。
在屋外看来,木门内一片黑暗,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原本见着这般黑暗的情境,刘夷希是拒绝的,但在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跟着苏宜颜进了房间。
令人诧异的是,原本一片漆黑的房间,进入之后竟是豁然开朗;墙上并没有蜡烛,但这个房间就是这么的亮堂。不过房间的布局也极其简单,屋内一个小小的蒲团,角落里一个丹炉,似乎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蒲团之上盘坐着一个白袍男子,器宇轩昂,极其年轻,自然便是这个房间的主人;道门三清使之一——玉清使。
“尊使,我将他带来了。”苏宜颜极其恭敬地朝玉清使行了一礼。
在外面,她叫玉清使师祖,但在他的面前,都是要称呼尊使的,这是山门规矩。
玉清使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点了点头,说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下山吧……”
苏宜颜极为顺从地离开了房间,不过离开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刘夷希,随后才微微闭上房门,离开了房间。
二人相视沉默,似乎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气氛十分微妙。
“还抱着呢……”玉清使打破沉默,低声说道。
刘夷希默默的点了点头。
“难不成你觉得单靠你那点体温,还能够把她融化吗?”
刘夷希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还要将她抱着?”
“我……”
没等刘夷希说完,玉清使接着说道:“是你觉得她只剩下你了,还是你觉得自己只剩下她了?”
“两者……都有吧。”刘夷希低声说道。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道门一员了,你难道不是一直渴望着到道乾山来吗?你这幅模样,怎么能够安心修行?”
“她都不在了,我修行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刘夷希面目苦涩,“修行了这些东西,我又为了什么而活?”
玉清使摇了摇脑袋:“在此之前,你一直为了别人而活,难道你就没想过为自己而活吗?”
刘夷希脑袋微微埋下,凌乱的头发遮挡了他的容貌,只听他低声道:“玉清使大人……您活了多久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的玉清使脑袋一懵,说实话,这个问题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过了,他甚至都忘了,今年的他有几岁了。
“也许两百年,也许是三百年……沉迷于道法,我早就忘了自己的年龄。”玉清使很正经的回答。
“是啊,您都是两三百岁的人了,自己的至亲早已是离自己而去……”阴影之下,刘夷希的嘴角似是痛苦的翘了翘,“您早已为自己而活,如何能够明白我现在的感受?”
“我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了,出生两个月大就该死了;两年前我也该死了;就算是刚才,我也是该死的……我之前不知晓一切,是她给了我生的理由;她将我变成现在这个有血有肉的人,但我……只能无助地看着她杀死,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玉清使摇了摇头,他活得太久了,早已不明白这些俗世的感受了。
“道门拥有包容心,即便是崇尚阴阳相济的理论,依然能够允许至**法的产生……至少我在这里,说明你们现在并不排斥我;既然如此,在这包容万物的道乾山,我这模样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她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弄成现在这幅德性?”玉清使说的这番道理,所有人都是明白。
“至少我现在,还想为她活着……”
玉清使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么个小孩竟然把自己弄得语塞,这对于他而言是难以置信的;事已至此,他只能说道:“那等你想好后再来找我吧;但……我道乾山不收闲人。”
一道微风拂过,托起刘夷希与那冰雕,将他们抛出门外;木门“砰”一声巨响,关了起来。
坐在雪地上,刘夷希并没有感觉到寒冷;他修行的有道门的一种秘法,自己的体质早已变成了至阴性,一条条冰脉附着在他的身体上,如何会畏惧这点小风小寒?
那一只只弓虬鹿见这少年被抛了出来,似乎面带嘲笑地看着他。
“堂堂大夏皇帝,如今却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鹿嘲笑……”
面对一群动物,他自然不会像对待人一般粗鲁,如今的他,只能自嘲罢了。
“大夏皇帝被禁锢在牢笼中,还不如外面一些乞丐醉汉来的快活……”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悠长的声音,在这片雪地中来回飘荡着;声音苍老还带着一丝醉意,令人难以捉摸。
飞雪之中,一道晃晃悠悠的黑影逐渐出现,逐渐朝刘夷希走来;他越走越近,最终,一个蓄着白胡子的老者缓缓出现在了刘夷希面前。
他毛发杂乱,似乎很多年都未曾打理,黝黑苍老的脸上还带着一抹醉红,身上穿着一个烂布袍,腰上别着的酒葫芦随着他的摇摆一摇一晃,格外瞩目。
“小鬼,你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