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英老人,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一直很好,月月有退休费,经济上,不需要儿女接济。一个人住一套房子,很是宽绰。这房子,还是老伴活着时,仪表厂分给老伴的公房。老人平时早起早睡,一大早起来,到街上小摊上吃几个包子,一碗辣汤,然后,在县城中心的人民广场锻炼身体。人民广场上平时人多,尤其老年人多,一个县城住着,互相都认识,有的,几代人都相熟,知根知底的,啦起呱儿来,共同语言多,没完没了,很是热闹。说说话,啦啦呱,一个上午,过去大半,然后,顺道买点菜,回家做中饭。一个人的中饭,好做得很,加上老人天生节俭,不愿多花一分钱,一个月下来,退休工资节省许多,慢慢地,多年下来,也节省下好几万块钱。
老人对自己节省,对儿孙却大方。大孙子结婚早,那时,一出手也是一千,大孙子来小孩,这是张家的第四辈人了,是重孙子了,老人一高兴,给了两千块。孙女上大学,不管哪个,都是两千,连外孙子当兵或上大学,都不少给。现在的老人真是,这么大年纪,不靠儿女养活,却还继续为儿女作贡献,老人呀,真是生命不息,奉献不止。
老人上午到人民广场,吃过中饭,下午仍然去人民广场,一天两趟,风雨无阻。这样的日子尽管单调,但时间长了,养成了习惯,一天不去,心里反而觉得不舒服。只是到了这个年纪,常和自己啦呱的老年人偶一离世,会让老人唏嘘不已,拿自己和死者比,不免伤感。昨天还好好的一位老人,一晚过去,几天不到人民广场来了,一打听,住院了,再过一段时间,去世了。这让老人们多少感到人生无常来。一位老人的去世,总能让其他老人慨叹许久,总能引起老人们对他(她)的一番评说。不无担心地预测着下一个走的人会是谁。
好长一段时间,与刘文英老人同在一个厂退休的老李,没来广场了。老李本来就很少来广场,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伺候老伴,老伴患脑血栓多年,已瘫痪在床。人一瘫到床上,又这么大岁数,起来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了。老李家小孩多,但工作单位都不太好,现在,除老小稍微好过点外,其他小孩都下岗了,有的在外打工,有的在县城摆地摊,做小生意,老李一家过得很是艰难。要知道,在那个饿死人的年代,老李可是帮了刘文英大忙的。那年月,如果没有老李帮忙,刘文英哪有能力经常带几把粮食回家救急呀。就凭这一点,刘文英感激老李一辈子。
正想着多长时间没见老李了,却听老李邻居说,老李老婆死了,昨天晚上死的。刘文英凑近那邻居,问了情况,心想,这老李老伴也算解脱了,省得在床上活受罪。老李总算可以到广场来说话了。不想,一连半年月过去了,不见老李的踪影,也不好问老李的邻居,只好独自纳起闷来。上午,买过菜,往家走,走到离家最近的一条公路上,就要过了公路时,不想一个电动三轮车突然闯了过来,一下把刘文英老人撞倒在地。这下,刘文英想,完了完了,要瘫在床上了,要受老李老婆的罪了。
开电动三轮车的是一个年轻人,赶紧过来扶老人,老人痛得要命,怎么也站不起来。好在老人住这不远,来回进出的人都认识,有邻剧掏出手机来,给老人的儿子打电话。
好不容易把老人送到城关镇医院,一检查,老人左脚踝骨骨折,打了石膏,绑了绷带。那撞了老人的小青年,付了治疗费用。老人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们,在家的,都赶来了。国臣在镇里没过来,说晚上过来看母亲,老五国云爱人在外打工,没法过来,国云过来了。小青年一看老人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吓坏了,不知说啥好,只是一个劲地说,光顾着给人送货了,车开快了,看到老人横穿马路,刹了车,车还是没停住。
不一会儿,那小青年的父亲也过来了。先训了儿子,不断和老人的儿女们赔着礼,走近病床,一看,是刘文英,此时,忍着痛的刘文英老人看到是老李,顿时气消了大半,不但不再抱怨老李的儿子莽撞,还不住劝老李说:“不要骂儿子了,别怪孩子,是我走路不小心。”
儿女们大惑不解。在儿女眼里,母亲一直比较强势,尤其年岁大了以后,常和邻居吵架,父亲一辈子说话都没能在母亲话上。如今,她自己受了大罪,踝骨都断了,却这么原谅起对方来。
老人让老李和他儿子都回去,说:“不用再来了,忙你们的去吧。我有医保,不用你们花钱。”老人说这话时,老李的儿子都觉得,有些异样,在松口气之余,有些怀疑这老人,怎么这态度变化这么大呢?
老李看着刘文英躺在床上,很是痛苦,稍动一下腿就疼得哎哟几声,很是过意不去。赔礼道:“都怨我这个老小,做事毛手毛脚,这么大了,还这么毛糙,没想到的事。”说着,老了陶出一沓钱来,约有一千块,递给刘文英,“买点什么补补身体子吧,我也买不好,给你,拿不出手,你收下,真是对不住了。”
“不能,不能。”刘文英老人艰难地摆着手,“说什么也不能要。哪能要你的钱,不能。”自己不要,也不让儿女要。
老李还是把钱放到老人脚边,很是诚恳:“钱少,拿不出手,我抽空再来看你,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老刘,我先回去了,再来看你,再来看你。”
“把钱拿去,把钱拿去。”老人尽管这么说着,国玲也准备执行她妈的命令,看看其他人只说话,不行动,也就没好把钱硬退给老李。
老李走出去很远了,赵小琳说:“我妈你客气什么,拿着就是了,这点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老年人,好的慢。幸亏你身体好,身体差的,这一下再站起来都难。”
几个儿子看看妈妈,又互相看了看,有些想笑,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陈梦茹和赵小琳走到病房外边,说了几句闲话,接着,陈梦茹说:“其实,像我妈这样,还不如找个老伴,老年人,一个人单过,很苦的。老来伴,老来伴,老了有个伴,比满堂儿女都强。”
“要不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赵小琳笑咪着眼睛,接着说,“我妈老封建,不会同意的,再说,她这么些儿女,也不会同意的。”
两人说笑着,有点事不关己的轻松感。
老人的儿子女儿们,责任在肩,却拿不定主意下一步怎么办,都在拖延着时间。
老人不愿住院,要现在就回家。儿女们不许,国刚说:“今天就呆在医院里,光吊水也得半天。等晚上国臣回来,碰一下,看下一步怎么弄。国藩下午没有大事,留下照顾母亲,其他人晚上再来医院看母亲。”
国藩说:“好好,我留下,你们有事,走吧,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