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生命真如自己所见的那么脆弱,为何又能如此的生生不息?
眼前变换不停的景色一次又一次地吞没了自己所处的世界,在大地低吟的那些瞬间里,忽然就找不到自己应该站在哪里了——
若是生命真如自己所想的那么坚强,为何又不能长久到时间的彼岸?
纤纤手指浮在视线里,覆在月亮皎洁的光辉上。
今天,又刚好是和一些人相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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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稍微驻足原地,感受着空气中细小的魔力波动——玛菲林山脉这一带拥有天然的魔力场,若不是什么质量比较特殊的魔力,恐怕就会和这里的魔力场混在一起很难找到。包括现在,约瑟夫也只能从身边感觉到没有任何修饰的自然魔力,貌似周边连带有特定魔力的生命体都没有。
要真有什么出现在这周边,至少也会留点气息下来吧?
不禁有些怀疑刚才那几个莽夫的情报是否可靠,约瑟夫在山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满天繁星聚集在树影分割出的几块天空中,加上随处可见的荧光植物,前路倒是被照得亮。心里因为没有线索而感到了些许的烦躁,要是熬得太晚的话,早上还不一定赶得回军营报到。
身上没带表,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长时间。
不去思考这场仗什么时候打完,约瑟夫在这种时候还是会想念家人的——作为孤儿从小都是一个人生活,头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自然是从妻子和孩子身上。很久没有和雅娜见面,罗德也快要两岁了,若是条件允许的话,约瑟夫真的很想就这样飞奔回去,将现在为国家忧心的全部都置之脑后。
雅娜说理解自己,可是就这样把她丢在家里让朋友偶尔帮着照顾一下,约瑟夫真的很过意不去,更何况她现在还要带个孩子。
摸了摸脸上许久没有打理的胡须,约瑟夫突然想起雅娜曾经抱怨过它扎人,没事就叨一叨自己在和平时期较为懒散的生活习惯。现在到了全是男人的军营里,约瑟夫自然就更不在意这些,光是看着那张脸就能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
不过那都是错觉啦,约瑟夫实际上还算是个蛮温和的人。
或许可以写信跟埃尔商量商量,让他把雅娜他们接去拉克维兹住一段时间也不错啊。毕竟是大城市,而且还有埃尔的公会在那里,生活起来多少会更加便利些,还可以帮着罗德启蒙一下关于魔法和武技的教育。
约瑟夫为家人的生活做着打算,其实也是对这场战争的走向没什么把握。目前情势还控制得住,只要不再点什么其它的导火线,规模应该既不会再扩大了才对,可是……
一股突兀的魔法气息刷地一下从茂密的林中飞蹿了过去,迅速向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跑远了——约瑟夫一时还没回过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连忙抓住了那份微弱的魔力,转身跟了上去。
没错,是未曾见过的某种魔力源——非常纯粹的属性和质量,气感凝聚得很浓厚,绝对不是属于人类的。
走了那么久,终于舍得露面了!
对方移动的速度很快,但约瑟夫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角色,脚下踩着魔力加速,整个膝关节都在隐约发着热,一点点地拉近着和目标的距离。
这家伙是想下山吗?要是跑到魔力场更强的地方就会比较麻烦了——约瑟夫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敢松懈,更加集中精力去捕捉那微弱的气息。对方显眼也注意到了自己,开始刻意隐藏起自身的存在,留在空中的魔力越来越淡薄,最后突然在某个点上消失不见——
分岔路俨然出现在视线前方,约瑟夫有些焦急地试图分辨出些许线索,然而无果。
可恶,跟丢了。
但是约瑟夫并没有气馁多久——至少摸清了对方是存在的,对它的魔力特征也有了印象,而且它就在这附近活动。只要白天带人来搜查,一定能把这狡猾的怪物给翻出来。
这样子打算好了,明天就可以带人过来,现在得先回去养精蓄锐才是。
约瑟夫试图找到方向下山,一路朝南走着。这一片的路野得很,要是没受过训练还真不好走下去,在周边摸索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树上找到了自己先前做的其中一个记号,那么之后的路就好走了。跟着记号所指的反方向,约瑟夫已经感觉到到了些许的倦意,顺在山下的马匹应该也蛮疲倦了,赶回去还得花时间,不知今晚还能睡上多久。
但是走了许久,都没有再看到下一个记号。隐约感觉情况不对,约瑟夫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才发现对这一片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应该啊,记号都是自己刻的,怎么……难道,那个记号是假的?
一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性,约瑟夫并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滑过脊椎,慌忙地向过来这边的方向折了回去,一路跑回刚才找到记号的那棵树所在的地方。
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么是那怪物做的好事,要么就是这山上还有别人。但不管是哪一种,对方铁定都不是什么善茬,不知是为了什么要把自己困在山上。
风声掠过耳边泛着冰凉,待那颗树终于重新出现在视线里的瞬间,约瑟夫却直接愣在了原地,眼神中满是周边所见而带来的惊愕。
不止是这一棵树,自己用过的那种记号被刻得到处都是!树上,地上,石头上,周边的方向瞬间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标记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分不清真假,也不知是何人所为。而且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怎么才能在那么多地方刻出记号来?约瑟夫刻的是一种古代文字的符号,按理来说并不好模仿,更何况是用刀在坚硬的物体上一刀一刀划出来。
一时间感觉自己是被什么未知的存在给盯上了,强烈的不安感涌向心头,胸口下的器官猛烈地跳动着。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危机就动摇?
这才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早就不如来时那么安静温和了。人为的危机感和夜色混淆在一起翻腾,某种未知的力量锐利地扎进自己呼吸的空气中,那分明是战场上才感觉得到的,被很多人强行塞进去的压迫力,死死地扼住咽喉。
不会错的,有什么正在看着自己。
而且是以自己的力量无法与其抗衡的东西——
银瞳怪物。
呵,看样子今晚注定是要马上在这里和那东西做出了结了。
“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讨厌敌在暗我在明的那种感觉,约瑟夫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直接要求对方出来与自己面对面。风忽然间随着自己的声音变得刺骨了起来,整个森林的氛围开始变得阴沉,方才的吼声被吹至头顶,盘旋着消失。绷紧了神经仔细观察周边的一切,约瑟夫的手把在腰间的剑上,做出备战的状态。
下一个瞬间,环绕在周边的魔力开始褪去隐藏,将这里天然的纯厚魔力踩在脚下,许多道不同的气感聚集到了一起从各个方位向自己逼近,一步一步,撕开夜晚最后的宁静。
于是约瑟夫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遗忘的场景。
刚刚明明还没有任何存在迹象的异族野兽,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走出黑暗,低吼着震怒着,每一双充满敌意的眼都散发着猩色的光,存在的气息和充满野性的魔力逐渐浓重起来,压得天生感知力强的约瑟夫有些招架不住。
每一份敌意都分明是针对着自己来的。那样危险而隐藏着爆发力,将约瑟夫逃离的几率全数粉碎,还能感觉得其它的异族陆续向这边赶来,只为了在某个瞬间将自己撕成碎片。
带着强烈攻击性的生灵族已经蓄势待发,约瑟夫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丝毫没有挣脱出去的把握——要是文森特在就好了,他是契约师出身,面对这种情况多少还能想出些应对的方式。如今,约瑟夫面对这样的场面,连自己被敌视的原因都摸不清楚。
通体乌黑的异族有四只眼睛,绷紧了皮毛上前两三步与约瑟夫的剑锋对峙。空气被尖利的杀意贯穿,双方僵持数秒,终于在异族迅捷的一次跳跃中产生了第一次交锋,周边其它危险的存在也随之兴奋了起来,咆哮着冲向了约瑟夫。
被对方大得吓人的力气压制了一阵,约瑟夫用剑挡下第一次突袭,重心一偏便反手将剑锋刺进那异族的喉咙。腥热溅到脸颊上,却没有时间给自己整理思绪,因为血腥味已经刺激到了其它异族的杀意,它们争先恐后地向这边涌了过来,顿时将这里变为了战场。
约瑟夫以左脚尖为圆心用剑一划,不输于那份敌意的魔力极有气势地灌输进了大地,全数来自于一人的压迫感瞬间扭转了气场。大多数异族稍作停顿,被突然袭来的这份强大力量震撼得失措,但马上又重新将精力投入到了厮杀中。
熟练地挥舞利剑,约瑟夫目前还游刃有余。说到底对方仅是数量占优势而已,持久战肯定对自己不利,那干脆就尝试着杀出一条血路——踩着一地猩红,约瑟夫毫不手软地发动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招招致命。带着魔法气息的剑风一下下冲击在成群的异族中,自然也少不了嘶吼和惨叫。整片林域都跟着沸腾了起来,这个夜晚开始洋溢起更加激烈的战意。
远处的那双银瞳安静地俯视着被染成红色的那片土地,攥紧了自己的胸口——
今天,又刚好是和一些人告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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