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之前就听文森特说过，没想到居然病得这么严重。”埃尔紧皱着眉夺过约瑟夫手里的酒瓶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始训斥他那副颓废的模样，“你觉得现在这样对得起雅娜吗？”
约瑟夫此时正在醉生梦死，听见声音后才抬起惺忪的眼睛，迟钝半天才作出回应：“雅娜？那是谁啊……”
“你！”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埃尔挥手将酒瓶砸到地上，差点就没忍住一拳揍上去。有些突兀的吵闹自然引起了酒馆里其他人的注意，两人在被大家注意到的时候，埃尔才赶忙把那个醉醺醺的酒鬼给拉起来走向门外。
“雅娜跟了你这人渣，我都替她感到不值——你说，你有多久没回莫森谷看他们娘儿俩了？！”拽着约瑟夫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头和墙壁碰撞的力度从声音就能感觉得到，而约瑟夫却依旧是那副模样，涣散的瞳孔中满是麻木，看得埃尔有些为他感到心慌。
“不知道，我好像还没回去过。”
话音落下，两人缄默。
“混账。”
“哦。”
“你丫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埃尔也是步入中年的时候了，脾气火得很，平日里收拾起人来从没手软过，但是面对这样的约瑟夫，他的严厉却是毫不着力，不禁叫人更加心寒。
阴暗的巷道中，两人用于对峙的是完全不同的情绪。埃尔摸不清那双眼中被模糊掉的情绪，但是怒意丝毫未减：“约瑟夫，我不管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枪子儿崩了——你有妻子有孩子，你就得给我好好负责！战争结束了，你究竟还在纠结些什么？”
“……”约瑟夫张了张嘴，却没有做声。
是啊，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呢？约瑟夫自己也想知道。
心里非常明白，这段时间的颓废使自己看上去有多么的混蛋，然而内心却触碰不到丝毫的感情，包括至少应该对家人的那份愧疚。
约瑟夫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山脚下了。剑和衣物整齐地摆放在身边，而身体上居然是毫发无损，昨晚的一切都仿佛梦境一般。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军营，之后就陷入了这样的颓废状态。还没等自己恢复过来，战争就宣布结束了，据说是货物已经找回来，并且没有查到什么违禁品的样子。
里面的确有一只银瞳的黑色野兽，但那只是得了眼疾的普通生灵族罢了。
再见识过真正的银瞳怪物之后，约瑟夫就开始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性了。简直就像是中了毒一般，那种毒素就这样将一切的一切都剥削成一种乏味——爱也好恨也好，放进嘴里都是比白水还要清淡的味道，仿佛再没什么能够刺激到那根麻木的心弦。
除了偶尔梦见，那双在纯白光点中闪烁的银色双眸，那双自己用尽心思去惦念的眼，和在空中飞舞盘旋的裙裾和长发。
为什么单单会对那个场景如此执着呢？
心脏的猛颤，从脸颊上拂过的凉意，贴近至瞳孔的那种气势，视线里用尽千言万语都无法详述出的那种美抚过灵魂，稍一回想就是一阵悸动。
只有那个瞬间，才是让现在的自己唯一能感受得到的“真切”。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真像传说中的那样，被那怪物夺取了心魂吗？约瑟夫最近时不时就会这么想，但是在想过之后，又会马上释然掉——因为自己实际上心甘情愿。
甘愿于颓废，甘愿于迷茫，甘愿于醉生梦死，就在这无味的虚实里一次次沉陷于短暂的记忆力，那双平静而意味深长的眸中。前面三十多年的人生消失不见了，重要的那些人也不再重要了，自己也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如同全部的情和忆都被压缩进了那短短几秒中。
“……埃尔，你听说过‘银瞳怪物’的事吗？”
这很可怕，然而约瑟夫已经察觉不到这样客观的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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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娜(Yana)还年轻，折腾得起，所以在收到埃尔的信件时，二话不说就带着儿子连赶五六天的路去往了拉克维兹，一句抱怨都没有。
战争结束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在刚收到消息时，雅娜就开始伸长脖子等约瑟夫回家了。好酒好菜随时备着，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罗德整日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每一天的阳光都是明媚的，雅娜的心也是明媚的，一心期待与丈夫重逢的那一天。
莫森谷是个小地方，去参军的人家就那么几口。在其他人都陆续回到家里之后，雅娜才发现，约瑟夫那边一点音讯都没有，终于开始心慌了起来。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约瑟夫应该早就已经离开了军营，但是没有径直回到这边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雅娜倒是知道几个可能的地方，可自己又不好抱着罗德漫无目的地乱跑，便只好忐忑不安地又继续在家里等了几日。
将近半个月后，雅娜收到了埃尔的来信，确定了约瑟夫的安危后，终归还是松了口气。
显然埃尔在信中隐瞒了约瑟夫的现状，而心焦的雅娜也没有过多在意丈夫的异常，简单收拾了东西就带着罗德上路，先是步行，然后是马车，最后还要坐船，等到了拉克维兹的那天，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
“雅娜，怎么就这么过来了？你给埃尔回个信，我随时都可以来接你的啊。”其实文森特比约瑟夫大一岁，但是冲着那份实力大家平日里还是管他叫大哥，那雅娜就算是大家的军嫂子——刚一得到消息文森特和军队里的几个战友就立刻赶往码头，生怕怠慢了哪点。
“没事，我也想快点见到约瑟夫，就直接过来了。”两人在雅娜婚前就互相认识了，寒暄的话不必多说——雅娜温柔地笑了笑，浅棕色的眼中闪着和善的微光。
转神注意到雅娜怀里还抱着正熟睡的孩子，文森特问道：“这是罗德吧？第一次见呢。”
“孩子他爸忙啊，罗德都快两岁了。”雅娜的笑容中瞬时间多了几分无奈，但很快又改变了话题，“约瑟夫呢，他没过来？”
话说到这里，文森特就有点接不下去了，略尴尬地别开视线把尾音拖得老长：“他——”
“大哥他和埃尔会长谈事情呢，可能得耽误会儿！”文森特身后的人赶忙接了一句，把这个话茬给堵上。
“那他……”
“哎哟嫂子，您抱了一路的孩子胳膊得酸了吧，我帮您抱会儿！”
“我其实……”
“就是就是啊，嫂子您一定很累了我们先带您去大哥住的旅店里啊！”
“那个……”
“行李交给我！我最喜欢帮忙拿行李了！”
“……”面生的那几人嘻嘻哈哈地一句叠一句，愣是没给雅娜开口问约瑟夫的机会。行李被拿开，孩子也被抱走了，浑身的轻松一时叫雅娜有些不适应，而之前那句“嫂子”还叫得她有些难为情，便也没再多计较自己的发言权，跟着他们往城里走去了。
有什么问题的话，见到他人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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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约瑟夫的房间会和预想中的那样，一自己生活房间里就脏乱得像个垃圾堆，正所谓“属于男人の未知空间”，就是那种冒着阴森森黑气的腐臭异次元（来自于雅娜对约瑟夫的婚前&婚后印象）。而自己也大概歇不下来，还不是要边絮叨着边帮他收拾，最后像以前一样做好饭等他回家。
然而出乎雅娜意料的是，房间里未免有些利索过头了。仔细一看的话，略有返潮的地毯上连被踩过的痕迹都没有，这个房间得有好几天都没进过人了才对。
有些纳闷地安置好罗德，雅娜皱着眉环顾空荡荡的四周，说实在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拉克维兹是大城市，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拉开窗帘往外看，这样灯火通明的不夜城反倒会叫人心里感到寂寥。
恋爱时大概喜欢兴致勃勃地拉着约瑟夫满世界乱跑，现在就只希望两个人能寻得一个用于长相厮守的安静角落，每天都能在和平的清晨一道醒来。
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态呢？
确认罗德已经睡去了，雅娜望了眼外面明亮异常的夜色，********走出了旅馆。
还是一个人走走吧——约瑟夫忙啊，自己迟早都要习惯寂寞才是，撒娇和矫情都是不对的，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
雅娜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个二十五岁的大姑娘说出这话来毫无说服力。
城里的风依旧带着海水的咸味，闻着很舒服。街道两边卖的小玩意儿有意思的很，雅娜可以说是从街头玩到街尾，之后又乐此不疲地转进了下一个街口。
约瑟夫你看，没有你陪我也可以过得很开心嘛！
刚买的处理价手链上镶着一颗不值钱的海魔晶，在灯光的映射下格外耀眼。雅娜正忙着消灭手里还热乎着的烧烤串，并没有在意自己究竟是在往什么地方走。周边的灯光越来越稀疏了，这条巷子里貌似没什么人来往，这时才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安。
前方是巷道的出口，依旧是被明亮灯光照应的颜色。对周围的环境有些不放心，雅娜便直接向有光亮的那个方向加速跑去，直到穿出巷口才停下来。
但是带雅娜定下神来，才发现这边貌似比那巷道里还要不太平——
酒馆街。
以前从来不敢来这种气氛糟糕的地方，光是站在这里就能闻得到空气中的酒气和糜烂。雅娜有些心慌，看了看自己周边，貌似并没有其它出口，只有从身后的巷道里再退回去。打定了主意后准备离开，雅娜向后退了几步，想想也是该回去的时间了。
“嘿，这儿有个顺眼的妞儿哎！”转身没多久肩膀就被拍住，后面那人粗重的呼吸声带着酒气，吓得雅娜脖子一缩。下意识地想要挥开对方的手，却反而被对方握住手腕，粗糙的手在胳膊上留下令人厌恶的触感。
“放手。”雅娜挣脱不出来，紧皱着眉要求道，“我已经结婚了。”
“哈啊？嗝……原来是个小少妇啊，玩的路子蛮野嘛……”男人身后又逐渐聚集过来两三人，叫雅娜很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势对自己来说有多糟糕。几人逐渐将雅娜逼进巷道的阴暗处，浓郁的酒气随粗俗话语瞬时间充满鼻腔，叫雅娜感到一阵不适。
可以从心脏的频率里感到那份不安，但却不敢将其形于言表，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弱势：“我警告你们，别碰我。”
然而脑袋正被酒精泡着的几人根本听不进雅娜的话，俯下身去把话语吐在雅娜脸上，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摸索：“嚯，不想被碰还大晚上跑来这一段，你……”
“啪！”
甩手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雅娜眼中的惊恐稍有暴露，却依旧强作镇定，看得那几人更加不爽：“擦，臭娘们敢打人？！”
“滚开！”趁对方被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雅娜赶忙从那几人之间挤了出去并向着有光亮的地方跑，结果并没有跑出去多远，头发就被身后的一只手拽住，自己也因为吃痛哼出声来，带着暴怒的声音随即从身后传来：“靠，本来想扒干净看看就完事了，这是你自找的！”
被拽着头发往墙上撞去，雅娜感觉自己的额角像是出血了，脑內被刚才那一下撞得轰隆响。粗糙的石壁摩擦在皮肤上，但是根本没有时间给自己对痛觉对出反应，因为后面紧压着自己的人已经开始拉扯自己的衣服！
“你们放手！”再也镇定不下去，雅娜尖叫着想要挣脱，还一个劲儿地踩身后那人的脚。刚才努力压抑的恐惧全数袭上胸口，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后，泪水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视线里，灯红酒绿的酒馆门口站的人对自己的呼救充耳不闻。距离光亮的地方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他们全都无视自己的遭遇？！
瞬间感到这座城市亲切不起来了——泪水和血液混在一起流至嘴角，吞下去是浓浓的腥咸味道，雅娜绝望地闭上了眼，不想面对正狠狠蹂躏自己的现实。
“约瑟夫！你给我站住！……”
远远地，有人在叫那个熟悉的名字！即便有些模糊，但是雅娜听到了，而且一睁开眼就看到了！
是他！那个自己整整一年来日思夜想的男人！
“约瑟夫！这边！我是雅娜啊！”用尽全力吼出对方的名字，雅娜的哭腔早已将声线扭曲，听上去及其脆弱，“约瑟夫！救救我！”
视线一刻都离不开那个用于深深惦念的身影，雅娜大声呼唤着，尖叫着，终于盼到了对方注意到这边，缓缓回过头来与自己四目相对。
约瑟夫……！
温暖的安心感马上便涌上心间，雅娜的哭声中都掺上了几分喜悦感。满心期待着他注视自己的目光，他会对那些施暴的人怒吼，会不费吹灰之力便救下自己，最后用温柔的语气和拥抱给予安慰——
可是他并没有。
一脸恍惚的男人只是向这边看了几秒，便掉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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