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就很少听起母亲会主动跟自己提起父亲的事，自己也并不上心。所以在对约瑟夫这个人有了全新认识的现在，罗德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对于埃尔的描述还隐约带着几分心悸。
罗德是契约师，不可能不知道银瞳怪物是什么。在目前接触过的知识当中，涉及到他们存在的史实和传说不在少数，但杜撰和夸大的部分也很多。考虑到是已经灭绝的种族，当然也就没有人会想要去把那些记录统一清楚，真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真的会有漏网之鱼。
能让一个人在突然间出现那么大的转变，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在神圣王瑟葳尔的时代之后，人类对银瞳怪物展开了大规模的灭族屠杀。那时候的银瞳怪物数量原本就不多，但是普遍群居，而且考虑到他们的能力，一般人和异族也不会敢轻易靠近，所以那就成为了银瞳猎人最为兴盛也是最疯狂的时期，围剿银瞳怪物成为了一时的潮流，持续了至少两百年以上。
“你们今天给我讲这些，是为了什么？”他们这些平日里忙得不得了的老人家哪会花这么长的时间给自己讲故事，罗德就认定了对方是有事相求才来的。眼前的两人面面相觑，貌似在犹豫谁先开口，最后则是乔德尔校长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罗德啊，拉克维兹呢——如你所见，是座大城市。千百年来都是这样，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一直是人来人往的，但实际上却没有很长的文明历史。渐渐地，这里也就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遗留下了很多……呃，不太好的东西。”乔德尔没有具体指出那“不太好的东西”是什么，斑白的鬓角渗出那么几滴虚汗来。
先不说这个吧，那没有很长的文明历史是怎么回事？拉克维兹这座海城是长久以来一直坐落在这里，与这块大陆共生共存肯定也有数万年的寿命了，不应该只是口头上的一句“千百年”可以概括的时光：“拉克维兹的历史不应该短吧？我是没了解过，你们可别忽悠我。”
“你跟着文森特学做契约师，只从异族的角度了解历史，当然会觉得这里的历史不短；但实际上，这里的历史就是这样，千年前的事情早就没有记载了。”埃尔接下了罗德的疑问，那语气明显要比乔德尔刚强得多。
“为什么啊？”
“我们也想问为什么，可就是没有任何资料有记载这座城市的早年历史——好了我们有些偏题了，我们来谈谈这短短千年的历史给我们留下的问题吧。”待埃尔说完，乔德尔从自己空大的袖口里抽出一卷纸来，然后展开在罗德面前，看上去像是一张宣传活动用的传单。
“为海之使者一年一度的造访接风洗尘，恭迎……这是什么啊？”罗德一板一眼地念了一句，瞄到那传单的角落里还有拉克维兹城主的章纹，看上去来头不小的样子。而活动的日期应该就是昨天，那个时间自己应该还正睡得不省人事。
“我生在拉克维兹，知道这个仪式其实很早以前就有了，但出现异样还是最近几年的时间。”埃尔的食指在膝盖上点着，顺势指指罗德手里的传单，“海之使者是拉克维兹的历史传说中，将大海的恩泽赋予这片土地的神使。在我还小的时候，大家对他的祭拜，其实主要只有形式上的意思，毕竟只是大家口耳相传的故事而已，也从不觉得这里的繁华是海之使者的馈赠，所以心里并不在意。”
“看样子是有什么变故吧。”罗德将传单面对两人，指着那上面的城主纹章和皇室人员的签名说道，“这阵仗应该小不了，一个延续传说的仪式能动用皇族和城主大人的势力？”
“不，其实皇族那边并不关心这种事情，只是这边有皇家的分校，城主有一定的权限调用皇室的签字和旗帜而已。”
“那摆出来威慑力也够强了。”罗德咕喃了一句，将传单放回茶几上。
“如你所说，从几年前开始，这个海之使者的地位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埃尔继续解释，叫格纳给自己续了杯茶，“因为他真的出现了。那一年拉克维兹周边海域受到了露恩沿岸一场海啸的影响，本地的魔法力场被扭曲，只要靠近海岸魔力就会从身体中被剥离，连海族都不敢接近。因为以往络绎不绝的游客和周游四方的冒险者不再靠近，拉克维兹有史以来第一次陷入了经济危机，而那个海之使者也就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了。我和格纳当时去外地处理一次任务的遗留问题没有看到，据说他仅凭一人之力就在短短几天内恢复了附近的生态，甚至让这里变得更加生机盎然了。见过他的人都展现出了对他的无比崇拜，民众之间众说纷纭吧，就把他捧成了神一样的存在，也包括城主。”
那个海啸怎么听着那么像几年前塞西尔引发的那场啊？但若塞西尔真的是这件事的起因，这个海之使者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结局是还好，罗德倒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需要纠结的：“这不也算是好事吗，人家帮你们度过了危机呗。”
乔德尔听罗德这么说，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好事，结果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简单——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他的模样，加上外地人不了解拉克维兹的历史故事，所以最初那一两年还好；但是年复一年，人们对他的崇拜貌似有点……呃，过于狂热了。祭献活物每日祈祷是没有问题，拉克维兹的旗帜上多了海之使者的标志也好说，但民众还按他的要求主动出资修了好几座神明塔，置办军火培养军队，甚至分割给他附近的海域和岛屿，花在他身上的钱和精力至少占拉克维兹每年经济收入的四五成。简直就像是用某种宗教给人们洗脑了一般，甚至来自外地的许多人都为了这个在拉克维兹定居了，人口不停地增加，最近这趋势又开始加速，城市内部已经开始不堪重负了。”
“……神、明、塔？”罗德眨眨眼，一脸不只是惊愕还是无语的表情，嘴巴半张着卡在脸上看着别扭，“还好几座？！我（哔——）他这么造上面的人不管吗？”
神明塔是用于表示权威的标志性建筑，是那些功德和实力都堪比神祇的人才有资格修建的，是被人们瞻仰供奉的存在。一个地方的历史中有多少传奇故事，通过那里神明塔的数量和修建的规模就能一目了然。
“拉克维兹表面上看着风光，只要城主不发话，皇族不会派人来查的。”
“我说啊，拉克维兹的人真的知道神明塔是什么东西吗？被发现乱修这玩意儿的话可是会被处刑的。”一点也不夸张，随意修建神明塔是大罪，公开处刑是没商量的，严重的还会牵连到家人。
“他们当然知道，所以他们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觉得罗德那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很好玩，格纳咧开嘴笑了笑，手指绕一绕罗德绑在脑袋后的那小搓头发：“罗德啊，据说他们现在已经准备修第八座了，我认识那边的人，有时间我带你去瞧瞧啊。”
“得了吧，跟着你准没好事。”罗德一偏头甩开格纳的手，然后又问向乔德尔，“你们是要我来查这件事情吗？”
“有这样的目的，毕竟你现在已经是文森特认同的契约师了，各方面的知识应该比我们要清楚一些，不过——”回答的人是埃尔，他话说到一半抿了抿嘴，不知为何而紧张着的样子，“其实我们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你的人生不应该被其他人的话左右，但……”
“您直说就是了，我没关系的。”在这么绕圈子罗德就感觉自己要理不清楚了——想要快点知道把自己叫来的目的，晚上还想回去跟大家一起吃个饭呢。
“约瑟夫还在这里的时候，曾经这样子跟我说过——”埃尔看上去有几分为难，提到约瑟夫时还是那样低落的表情，“若是他到死都没有找到银瞳怪物，他希望你代替他，成为银瞳猎人——作为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要我转告给你。”
罗德稍稍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成为银瞳猎人？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告诉我这些，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目前为止，罗德还是可以理智应对的，尽管他也觉得约瑟夫这样的要求非常没有道理，他没有资格将他不负责任的愿望强加给自己，更何况所谓的银瞳猎人这个职业现在已经很难立足，主要只是清除银瞳怪物原来留下的一些依旧带有魔力的历史痕迹而已。
“……你不觉得拉克维兹的现状，和你的父亲很像吗？”
“您是说……？”
莫名的狂热，盲目的崇拜，突然间的失常越来越严重，而且尤其是他现身的那段时间，最针对见过他真面目的人，这一切都能很容易地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这么怀疑了——那个海之使者，恐怕是一只银瞳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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