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维兹是个大城市,大大小小的公会共有十六个,没有在官方注册过的小团体还不知道有多少。城市繁华,什么都发展得蛮快,至于A级左右的高级公会间则是传统一样地暗暗跟彼此较劲,一旦对方取得什么成就就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变得亢奋起来,因为谁都不愿意被落在后面——其实这样的竞争乔德尔(Jordre)——当地皇家学院分校的校长,是很不理解的。乔德尔有点和平主义的意思,平时几个公会间的火药味稍浓一点,他就会被叫过去做口头调解,样子不像是个校长,像个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堆熊孩子的熊爹,等把话训完了,还会给糖吃给抱抱的那种。
在乔德尔看来,那么优秀的魔法师们,为什么就不能一起合作呢?反正相互比较相互鄙视已有十七八年之久,谁该赢谁该输自己心里都有数,就是打死不承认罢了。
公会是魔法师聚集成团体的单位,加入公会的魔法师大都是有固定住处的,不像罗德他们那样要绕着大陆一圈一圈毫无目的地走。魔法师和契约师的概念有很多不同处,魔法师的工作明显是要暴力许多的,平时的经济来源主要就是接委托出任务,至于任务有两种,一种是私活,和契约师一样,一般收费都会比较高,是不对外公开内容的私人任务;另一种就是公会不定期地派任务下来,自己选择要不要做,做哪个任务,和谁组队,赚得比较少,但也大不同于普通老百姓的收入程度。偶尔公会会长也会指定谁去哪里做某个任务,这也属于私活,只是保密性更强一点。
最近才兴起的A级公会“水色”就从来不接私活,因为这样的工作一般都没有保障性——万一雇主要是背着自己跑路了呢?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听见水色的公会会长这样跟自己解释,乔德尔撇了下嘴,在手里的本子上做下记录。
“那收入呢?上个月有统计过吗?”挑出上个回答里的重点,乔德尔再次问道——水色的会长叫安妮莉丝·洛洛卡(AnerisLolloca),外表成熟内心哈士奇的漂亮女人,耳朵上别着不需要耳洞就能夹在耳垂上的耳环,上面镶嵌着胭脂色的细碎魔晶。
“320000个洛欧左右吧,最近大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比去年要少得多。”安妮莉丝耸耸肩,柔顺的金发从发圈里散下几缕来搭在其间,语气里带着无奈的意思。实际上自己去年还在允许公会的成员接私活,但是现在战事越闹越乱,方方面面都不太好管理,而且手下的魔法师普遍都有点暴脾气,动不动就捅娄子回来,已经被民众投诉不止一两次了。
如果只是在任务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损失,安妮莉丝也就认了,但是……
“听说你们公会的卡特尔·卡普上周因为讨价还价失败而炸了装备街……”
“我相信那只是个意外。”
“石井奈奈为做实验火烧魔晶矿场……”
“抱歉,她还小不懂事。”
“你们公会所谓的第一美男安德烈·洛上个月又跑去中心教堂抢婚……”
“啊,他有点花心,但是……”
“四次。”
“但是他人其实……”
“每次抢得都是新郎。”
“……挺好的。”安妮莉丝已经快哭出来了——为什么会捅事的只有自己工会的人啊?!其它公会的会长早早就开完例会走人了,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干坐着接受批评教育,连杯水都没得喝未免也太凄惨。面对乔德尔那张哭笑不得并且习惯性对安妮莉丝深表同情的脸,安妮莉丝脑子里只有马上冲回去把那几个惯犯揪出来弄死的想法。
“洛洛卡会长,再这样下去,公会就要降级了。”公会的等级不归乔德尔管,在这里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安妮莉丝犯了个白眼表示自己心累,然后大致表示了下谢意,就踩着高跟鞋起身准备往门外走,留下身后的乔德尔重重地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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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一行人在路上因为马车的问题耽误了点时间,所幸一路顺利,等到达拉克维兹时还能赶得上饭点。高耸的城门外一片漆黑,却能从高处望见城市内部的繁华,还有来自于周边海域的风浪声——在很远的地方就已经可以听见大海模糊的声响,现在走近了,还能听出几分令人怀念的亲切感来。
佩顿已经很久没有接近大海了。
儿时的恐惧感早已被崭新的记忆填平,即便是踏进黑夜里低吼的浪潮,佩顿也丝毫不会有胆怯的意思。
那只活在自己童年记忆里的海神啊——
塞西尔对于大海的存在反倒不是很在意,该面无表情的情况下还是面无表情,在马车上也坐得端端正正,时不时会往窗外望一眼,看看走到了什么地方。佩顿不知道他体内究竟会不会有“归属感”这样的东西,他的想法一向难以窥探,主要原因当然是表情太少,还不会说话。相比之下,罗德的想法就好懂得多,比如现在……
他在睡觉。
佩顿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睡了一路,即便马车一到不平坦的地面上就抖个没完,他也没醒过来一次。昨天他的确累坏了吧,早上起床时才看到他刚躺下,没睡多久就又要开始准备出发,今天就没怎么听见他说话,大概一会儿也不会有精力吃饭了。
马车进入城门的瞬间,道路就平坦了下来,车轮压地的声音小了很多,平稳地前进着。佩顿可以看见进入街区时映在远处五彩斑斓的灯火,一点一点地擦过模糊的空气,把人引到另一段道路上。外围大都是居民住的小房子,越往里走,高耸的建筑便越密集,途中经过了皇家的分校,那学校的主楼连接着一座不高的小钟塔,看起来因为年代的关系斑驳不堪,上面爬满了藤类植物,遮掩住其下华丽繁复的金属雕纹。旁边围在一块的都是淡色粉刷的小分院,和主学楼的墙面一个色调,显得庄重且肃穆,佩顿还专门多望了两眼。
“塞西尔,你看得见吗?”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塞西尔的袖口,佩顿指着钟楼顶端的旗帜小声地招呼道,“那面旗子——还记得当初追着罗德不放的那个骑士军上校吗?他们都是隶属皇族的部门。”
塞西尔似懂不懂地点点头,然后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大概是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于这样的情况司空见惯,佩顿也没再解释。
这里的皇族其实并不是单支的势力,所谓皇族的势力其实遍布这片大陆,由四支不同的势力,不同的血统联合起来的王国,这样拼组起来的皇族共同使用的就是那面钟塔上的旗帜,旗帜上画着四个皇族分支的。东南西北,来自不同方向的历史胜者,在这样的体制下,其实发生长期性的战争已经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情了。
当然,根据所占领地和文化的不同,四个区域的人文环境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并且拥有各自的军队。就像是现在正兵荒马乱的北方,一直被其它地方的一些权贵视作蛮族,只因为那边生活模式比较原始的聚落的确不少,但同时也说明那里的古代文化被保存得更加完善,大片的草原和森林之后就临海,有很多生灵族和海族栖息,很适合契约师活动。
而且正因为敌人从打起仗来最不含糊的北方开始进攻,这个联合国家的其它领域受到的影响才没那么大,当然北方本身也被搅得一团糟。至于来自大海另一边的敌人为什么明知道这是个钉子还硬要往上撞,就无曾得知了。
佩顿他们在一家比较靠近装备街的旅店落了脚,文森特貌似是提前和店主打好招呼的,进去后寒暄了几句就直接让门童把行李搬上楼去。房间是个大的套房,分一间给作为女孩子的佩顿,一间给文森特做个临时工作室,罗德和塞西尔还是照常例睡客厅就行。安置好之后,文森特叫厨房炒了几个菜端上来,但等一个长着精灵耳,手上却覆盖着动物皮毛的混血异族把菜肴端上来时,文森特才发现罗德早就趴在沙发上睡死了,佩顿和塞西尔也不见了踪影,结果这段晚饭就只剩下文森特一人享用。
文森特看着盘子里七七八八的海产品,稍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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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维兹有一种热闹的氛围,从旅店旁边的装备街开始,一直到更靠近商业街的地方,一路上就没见到有什么人影稀少的安静角落。悬在商铺屋檐上的魔石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亮,一家接一家相连成一线,从头到尾就没断过。街上的人群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应该大都不是本地人,这一点佩顿可以很轻易地从不同的口音和语言里听出来。
偶然之间听到了某种未曾听过的语言,发音很平,听嗓音是位女性,在杂乱的声调中格外突出,而且柔和的声线里无意地散发着非常浑厚的魔力,身边还跟着实力极强的某种异族。佩顿稍微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但是视线随即被来来往往的人群遮掩住,再然后那气息就这样神秘地突然消失了。
和以前去过的大城市一样,不知该不该对这样的地方抱有安全感。
“塞西尔,你刚刚有感觉到什么吗?”佩顿拉了下塞西尔的袖口,或许他有追寻到刚才转瞬即逝的气息。但塞西尔只是沉默着点了下头,然后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气息消失去了哪里。
像这样人口流动性极大的地方有什么等级的魔法师都不奇怪,佩顿只是很在意刚才那个异族的存在,可以的话,说不定能帮文森特打听到一些其它契约师的消息。
驻足又试着感知了一下四周,但那气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要不是有塞西尔的肯定,佩顿大概会怀疑自己只是看错了。
得知搜索无果,佩顿只好转身打算继续往前走,却在回过头的瞬间,听到背后传来的一阵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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