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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渴望大海的感觉

(1)

不久,梁子还是和她的男友分手了。

她说她的男友很伤心,曾经几度情绪失控,但她决定和他分手,没有一点余地。

听说这个消息后我有些不是滋味,我非常同情她的男友。

但我相信梁子和他分开也许是一件好事,我为梁子祝福。

梁子打过很多次电话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

我总是说我很好,我什么都没想,天天都是在工作。

虽然我知道在那种状态下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工作,虽然我嘴上坚强地对别人说我要发展事业,但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心情做任何的事情。

我把所有的工作都辞去了,因为我知道我目前要解决的问题是怎样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活下来。

我需要一段时间调整一下我的心境。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辞职的情景。

所有的人都替我捏着一把汗,所有的人都屏息凝气地在等着想看我是如何向上司赔礼道歉说好话的。

我们趾高气扬的领导在我面前架着二郎腿,很嚣张地对我说你还可以解释两分钟。

我站起来很近地看着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她说,你还可以嚣张两秒钟。

她的脸涨得通红,完全淹没在四周人群诧异的眼光中。

说着我把属于我的东西抱在怀里很洒脱地走出大门。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成了英雄。

我想其实每个人一生当中至少会有一次辞职的冲动,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

有人说年轻时代一定要做的三件事情是谈一场恋爱,读一所大学,当一回军人。

我觉得还要加一件事情,就是辞一次公职。

想想平常得意洋洋的上司经常变态地欣赏着自己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终于有一天自己可以让对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哑口无言地愣在那里,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宣泄,年轻的体验挥霍到了极限。

那一瞬间的快感至少等于一下拿到了全年的工资奖金。

后来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杂志社报社出版社新华社电视台广播电台消费者维权中心广告公司影视制作公司学校培训中心我哪都去遍了。

南昌就这么大的地方,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可以不用再去上班了,没有一个单位会让我满意的。

其实那个时候我是一所股份制学校的负责人,有两所独立核算的分校,但是因为蝎子的原因,我也放弃了。

陆陆续续地,我成了辞职专业户。

(2)

我的感情一直找不到出口,所以我开始坐在网吧里写作。

这是完全意义上的写作,不为赚钱,不为出名,不需要考虑读者,不需要担心市场,只为写作而写作。

我开始喜欢在网吧里写作,这和我以往的写作方式有很大的差异。

我通常是在记事本里写一点再保存到自己邮箱里去,然后再把记事本删掉重新写。

其实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方式,工作即是生活,生活即是娱乐。

每当我看见网吧里有这么多孤独的人,我的心里会好受多了。

这样我也不会感觉寂寞,不会感觉被这个世界遗弃在黑暗的角落。

我从不固定到同一家网吧的同一个座位,我不想让认识我的人看见我天天呆在网吧里。

因为我是一个要面子的人。

自从和蝎子分手之后,我一直很低调。,走路喜欢走偏僻的小路,停车喜欢停在巷子深处。尽量不去公共场所,要办什么事尽量叫人代替。

其实我一直想离开这座城市,但不知怎么又总是下不了决心,我仍觉得这里有我的牵挂但又不知道在牵挂什么。

我一直忘不了这座城市,所以希望这座城市忘记我。

有一天,一个叫千千的女孩打通了我的电话。

她说她是在网吧里看到了我写的东西,上面还有我的联系方式。

我这才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哪家网吧的记事本上写作忘了删除了。

我和千千见了面,是在她的学校。

她是大一的女生,学声乐的,是一个很活泼很甜的女孩。大概所有的人见到她都会喜欢她吧,我也不例外。

千千说她其实在网吧经常看见我,但我从没注意过她。

她经常会注意我,经常看我一个人在角落一言不发,一个劲地埋头敲键盘,身边吵吵闹闹的一点也没影响我。

我完全能想像得到一个经常独自一人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男人,是很容易吸引女孩子的。

我告诉她其实我是很不想引人注意的,至少在我大红大紫之前。

(3)

在送我回去的路上,千千说有一次她在我离开的时候接了我的座位,一不小心摸到了键盘上湿湿的一片。

不知为什么她始终相信那是一滴眼泪。

接着她很好奇地问我,那究竟是不是一滴眼泪。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说流泪的男孩要么让她觉得很瞧不起,要么让她觉得很心疼。

我问她怎么区分。

她说当着人面哭的男孩她会很瞧不起,偷偷流泪的男孩会让她心疼。

她告诉我,我是她见到的最酷的男孩,而且是真的酷,不是形酷,而是神酷。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她的评价,但是我觉得她很可爱,和她在一起就像总在吃糖一样甜甜的感觉。

我完全愿意和她交朋友,也很喜欢接听她的电话,更喜欢她对我撒娇。

她带我来到那家网吧,开始教我OI CQ。

我和蝎子以前一直都很瞧不起网上聊天的人,总觉得那是打发时间慢性自杀。

千千给我申请了一个QQ号,给我取了个网名叫无所谓。

我喜欢这个名字,很符合我的个性,从这一点来看她似乎很了解我。

但是我从不在网上和千千聊天。

因为我总觉得那是比较生疏的朋友之间的联络方式,一般我们都通电话。

千千是个直爽的女孩子,经常被学校的男生拉去喝酒。

而且每次都喝醉,喝醉了就打电话给我。

每次我都哄她,劝她,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就没有声音了。

第二天她会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昨晚她抱着电话听我说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每次我都会笑,我觉得她很可爱,很甜很甜,让人心情总是很愉悦。

一次,千千喝得胃出血住院了。

我提着水果到医院来看她,她很感动,一直回报我甜甜的微笑。

在这个静得一切都似乎凝固的夜,她向我表达了爱意。

说实话我很喜欢千千活泼可爱的性格和她甜美的样子,但我仍然觉得她是小溪,无法满足我对大海的渴望。

我没有隐瞒她,我告诉她,不怪她,怪我。

因为我是一个对爱恐惧的人。

我告诉她现在这样很好,告诉她现在我已经很满意了。

我能给她带来快乐,她也能给我带来快乐。

突然之间,她觉得我这个人很好,好得让她无法想像。

我想可能是因为大部分男生和她在一起都只是想得到她,而我和她在一起只要高兴就好。

她发誓要做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那种。

我笑笑说,到你找了男友就结束吧。

她笑着说那她就一辈子不找男友。

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很可笑,在我20岁以前,我很不喜欢和年龄小的女孩子在一起。

而现在自己年纪稍大了又不愿和成熟的女性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我的潜意识里有一种自我保护的心态。

是不是十多岁的时候不想恋爱,所以和年纪大的女性在一起会感觉比较安全。

而现在自己年纪大了又受了打击,和小女孩在一起可以不用谈婚论嫁也比较安全。

或许到了我这个年龄段其实是需要异性的,只是我爱得怕了,希望谁也不是谁的谁,这样就不存在互相伤害的问题了。

千千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和蝎子爱得那么深却还是毅然选择了分手。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又想起了那些往事。

(4)

如果我把爱比作钱可能很多人都不能认同。

但是爱真的就和钱一样,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

特别是两个人同时拥有的时候。

这就是所谓的“升米成恩,斗米成仇”的道理。

蝎子总是觉得给予我的太多而自己得到的太少。

而我总是把感情装在心里,希望能够细水长流地慢慢给予。

虽然蝎子轰轰烈烈地爱了付出了,但她却总有一种压抑的自卑与不满。

每次她不满意的时候,都会失去理智地做出很极端的事情。

她跳过楼跳过车跳过河撞过墙割过脉勒过脖子离家出走过。

她说她只有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才能引起我的重视。

我一直在考虑这样的爱还要不要维持下去?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每次蝎子对我不满从来不把矛头指向我,而总是自残自虐。

我试着婉转地向她提出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

但她每次听到以后,做出的事情就更加极端了,然后一个人蜷缩在墙角流泪。

难道相爱真的是一种错误吗?

看着她憔悴的脸,我回想起从前那灿烂的笑容。

从前是一朵娇艳的玫瑰,现在已经慢慢枯萎了。

我的心一下子揪到了一起,我想起了席慕容的诗: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为我

我如何能不爱你风霜的容颜

她的义无反顾让我想起了蝎子最爱的那首《为爱痴狂》,她动情地抽泣就像是在轻轻地哼唱: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她很伟大。一个女孩子,对于爱情,对于自己所爱的人如此的执著。

终于我感动得抱着她对她说我愿意陪你一起疯狂。

(5)

有一天,我和蝎子一起去看了张艺谋导演的《英雄》。

残剑为了证明自己对飞雪的爱,死在了她的剑下。

那一刻我真的很冲动。

如果能让我对蝎子的爱得到升华,我愿意死在她的剑下。

蝎子无意中知道了我的想法,抱着我哭着说不要我做傻事。

我那一刻完全能够体会张国荣在《霸王别姬》里持剑自刎在舞台上的心情;完全能够理解张国荣在愚人节的前夜选择了跳楼自杀;完全能够想像当年作家三毛在家中用情感的细丝结束生命的情景。

当一个人找不到出口无法超越自己的时候,最能让自己升华的方式就是选择死亡。

如果死是一种升华和艺术的话,就应该像罗曼·罗兰讲的一句名言那样:没有比死亡更崇高的艺术。

那样一种强烈的预感笼罩着我,只要我和蝎子在一起这样爱下去,我们两个当中至少会死一个。

如果一定要死一个的话,我真的很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

就像《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所爱的露丝。

如果上帝允许我选择的话我希望我能够上天堂,每当想她的时候至少还可以打开天窗看看她。

蝎子哭着说如果有那一天,她也不会活下去的。

我挤出笑容说我们都好好地活着,不要上演飞雪和残剑的悲剧。

她点着头和我拉着手一起从漆黑的影院走向霓虹灯处。

后来我想我应该做得更好些,所以我天天提心吊胆,希望她能满意,不会做傻事。

我开始把自己所有的人生观世界观全都改变了,我的真理变为只要是蝎子决定的就是对的。

内心世界的那个我在嘲笑现实生活中的我,尽管这样我仍坚定不移。

当我改变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以后,蝎子也变得让我有些认不清楚了。

从道理上来说,分手是我想要的结果,但从感情上来说我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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