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哪次正经让你挨过板子?”宣铎一挑眉,冷眼看过去,内心却十分满意小儿子的反应。还懂得逃避,自然是因为心中介意。介意就好,介意就好……
宣璟辙朝着他老子眨了下眼的功夫,便了然自己可能是着了道了。于是收回视线,不去计较,继续睁着眼睡觉。
“澈儿,先说说你为什么能突然回来。”宣璟灏放下茶杯,提醒坐在他旁边发呆的尹陌。
回来这个词,尹陌不习惯。从一开始相信自己在做梦,直到慢慢怀疑自己身在现实,这个过程进行到现在并不顺利。尤其这些人都不晓得尹陌是谁,却只把她当成苏澈看待。这感觉说不上糟,却也说不上好。
“我只是迷路了。”尹陌开始费心思回忆,她的手习惯性摸向领口,刚碰到那玉坠的挂绳,便意识到那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连忙装作整理了下衣襟,将手在膝头放好。“大晚上我迷路,后来认出熙樾河,正看到楠樾军趁夜要渡河,就在那看了会儿热闹,后来想着熙樾河这一边还有两个村子呢,该过去先给村民们报个信,让他们躲一躲什么的。没想到河水真是凉,我一跳进去就晕了!”
“……”
听故事这几个也快晕了。
宣璟灏脸色不大好,缓了缓,道:“你说熙樾河?楠樾军渡河北上?什么时候?”
“就在我晕之前啊,日子我是不知道,本来我也不大在意何年何月。可是就算我是当天被人从熙樾河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一路扔过来,也是需要大半个月才行吧?”
“澈儿,太医说,你确是四天前才开始昏迷的,伤并没什么大碍,却是受到了刺激才醒不来。”
听宣璟灏说完,尹陌便捏着下巴默默算计起来。
月魔是个神仙,神仙果然是神仙,跑腿这种事到了神仙那里竟会如此的方便。想到自己当年四处奔波拜师修仙未果,更觉深深遗憾。
“那就是说,楠樾军渡河北上是在四天前喽?”
宣璟灏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澈儿,我是说楠樾国不可能渡河北上。”
“是我亲眼所见,怎么不可能?”
李旭早已忍得难受,一拍大腿道:“哎!我猜这么多年段怀政嘴里的燎泡就没少过!吃饭睡觉都怕我们一个忍不住过去干了他!当年我们当他还有澈儿你做人质,不会轻举妄动,如今,我们都清楚人质一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他连你这个保命的太子爷都弄丢了,怎么可能有胆量犯境找死?太医既然都说你是受了刺激,许是你做了梦梦见的?”大统领说完便认为自己分析得颇有道理,露出毫不掩饰的自满之色。
“做梦?”尹陌手指敲敲下巴,细想后摇摇头,“要说做梦,你说我现在在做梦我信你,你说我看见楠樾军的事是做梦,我倒不大相信。”
“澈儿,你见到楠樾军深夜北上,还见到了什么?”宣铎神色中并无戏谑,反倒一本正经了许多。
她还见着了月魔。
但是否要将事实和盘托出,她目前还没有把握这么做。
尹陌只得又摇了摇头,“晕了嘛,自然就都不知道了。”
本以为苏澈醒来终于可以解一解他们连日来的困惑,却想不到如此一说,整件事更为迷雾重重起来。
抛开活尸宣璟辙不论,宣铎的反应最为冷静,仿佛他一早就料定了会有这样的答案一样,“既然澈儿不知也就罢了。”
“罢了?”李旭一愣,“这就罢了?”
“还能如何?”宣铎笑道:“能认出澈儿,并将她送回,这事的确匪夷所思。可既然平安回来了,那么背后之人恐怕是友非敌,朕并不担心,只是遗憾,不能亲自感激这份恩情。”
“知道澈儿的人本来就不多,除了我们宫里,这些年也就只有天山在帮我们寻人,皇上您寝殿的结界也被破了,莫不就是天山的人……”李旭突然间闭了嘴,恍悟这事也不会是天山门下所为,否则古瑶不可能一概不知。
“若是天山,不会将澈儿留下便自行离去,总该有所交待才是。”宣璟灏沉声道,“另外结界一事才是我最担心的,天山的守护结界本称得上坚不可摧,如何能轻易破得。我本想待澈儿醒来能解释一二,却想不到还是毫无线索。”
“璟辙,作为被天山派扫地出门的废柴弟子,这事你怎么看?”李旭突然问道。
从一开始就没在同个世界的宣璟辙原本悠哉哉喝茶,此时李旭一句话让他刚喝进去的茶咽也不是喷也不是。
他看了李旭一眼,不紧不慢咽了茶,挑眉道:“其他我没兴趣,倒是好奇楠樾军突然渡河是什么目的。”
“你相信澈儿说的?楠樾军敢过熙樾河?”宣璟灏似意外。
“他们不敢,所以既然渡河了,自然有他们迫不得已的原因。”
“所以你还是无条件相信澈儿?”
宣璟辙微微眯起双眼看向他皇兄,片刻后,他淡淡道:“当真才比较有趣。”
三年前,宣璟灏从盟国边境的战场回来,经历了五年血雨腥风的疆场拼杀和边境驻守,终于任满回宫,与同样从天山回来的宣璟辙重逢。
并非出于自愿,认为呆在哪里都无所谓的宣璟辙是被天山逐出师门才大摇大摆回的宫。当年苏澈一事让宣铎不得已将他送去天山交给天山掌门炽珏代为照顾,没成想,五年之后,这个不肖子除了好好留着一条命,硬是能一事无成,还把自己五个神仙师父气得差点驾鹤西去。
能活着就是好事,宣璟灏在送宣璟辙离去时,心中只迫切地想让他好好活下去。可时隔五年兄弟二人终得重逢,他却发觉自己再也无法贴近这个皇弟了。
宣璟辙变得比从前更为淡漠疏离,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来。整日和一帮皇亲子弟鬼混在一起。虽说不常热衷于惹是生非,可他那一派懒散纨绔也着实让宣璟灏头疼。宣铎为此也对他软硬兼施,可这人偏偏油盐不进。
隐隐地,他们也一直觉得,这人活是活了,却始终没有让八年前那道伤痊愈如初。当年为了苏澈奄奄一息的宣璟辙,回来之后再没提过苏澈这个人,就好像她从来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