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他们推着车出来的时候。熊妮妮正在小声哼一首歌。那是Summer有一天文学社在灌木丛里开会的时候唱的。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后面熊妮妮就不会唱了。可是熊妮妮觉得非常可爱。她需要扮一下可爱。
他和林耀辉，还有周杰骑在北京的大马路上。晚上七八点钟的北京，昏黄的路灯已经亮了。熊妮妮想起了以前的一些时光，和林耀辉，还有阿卡，经常一起在家乡的小马路上骑车。同北京比起来，家乡的路真的就只能算小马路了。
熊妮妮想着想着就兴奋了。她把车骑得飞快，她笑着叫着，“来追我啊。你们两个。”
可是两个大男生都没有打算理她。所以熊妮妮骑了一段路又停下来等他们。熊妮妮觉得无趣极了。这不算远的途中，经过了一家真维丝的小店，林耀辉进去给熊妮妮挑了一双红色的手套。这不算远的途中，经过了一个大的花鸟虫鱼市场，熊妮妮看到一条非常漂亮的大狗。
这不算远的途中，熊妮妮觉得好快就到了。
林耀辉和熊妮妮回酒店，周杰就回去了。
林耀辉回到酒店就怪怪的。这夜真安静，静得可以听到手机在不停振动的嗡嗡声。林耀辉朝天躺到酒店的大床上，熊妮妮趴过去，闻到好重的酒味。熊妮妮摸林耀辉的肚子，林耀辉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真让人奇怪。
熊妮妮看看表，8点30分。
她眼珠子转一转，她撒娇：“林耀辉，我好想阿卡啊。她上次就埋怨我没有去找她。我来的时候跟她说好了要去找她的。我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在她学校门口等我。这里去师大不远吧？坐几路车就可以到啊？”
林耀辉有点醉了。“不算远，在东门坐331半小时就可以到。我躺一会儿，就陪你去啊。”
“不嘛。你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啦。我怕找不到阿卡。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啊。我不接电话。”熊妮妮聪明极了。
林耀辉慢慢地把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看了一下，然后递给熊妮妮。
熊妮妮心满意足地出去了，在林耀辉的脸上亲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熊妮妮等了没多久，331路巴士很快就来了。熊妮妮跳上车。找到一个空位。熊妮妮坐下来才发现，旁边坐的是一个很年轻很帅的外国人。他很友好地对着熊妮妮笑了笑。熊妮妮也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车开了两个站，熊妮妮就被震了。她掏出手机，是个陌生的北京号码。熊妮妮有点小慌张，又有点小激动，她轻轻地按下了通话键。
“喂？”
“你是谁啊？林耀辉呢？他的电话怎么在你手里？”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女声。
“喔。我是她妹妹。我刚来北京，要去见一个高中同学，他怕联系不到我所以把电话给我了。请问你是谁啊？你有什么事找他吗？”熊妮妮鬼使神差就这么小心翼翼回答了。
“我是她女朋友！你告诉他，今天晚上不来北大找我以后就不要再找我了！”
啪的一声，电话就断了。熊妮妮过了半天才把耳边的电话拿下来。
再过了半天，熊妮妮的眼泪一涌就出来了。眼泪不停流啊流，她差点弄出声音。她用力咬住嘴唇。可是周围的人还是觉得她的异样了。大家都用奇怪的目光望向她。
旁边金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关切地问他，“oh，baby，What’swrong with you？”
熊妮妮擦了擦泪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吐出一句：“Nothing。justsosadly。”
熊妮妮呆不下去了。她觉得如果自己再坐下去一定会痛哭失声的。幸好马上车到了下一个站，熊妮妮一溜烟地跳下了车。
十一月的北京真冷啊。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熊妮妮真怕自己的眼泪一流出来就结成冰了。她一个人走了好远好远，哭累了就不哭了，走累了就不走了。她决定不去找阿卡了。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打了一辆的士，她决定回清华园宾馆去。
她缓缓地走上三楼，缓缓地开门。
林耀辉靠在床上，床头柜上放了一瓶红酒。原来他没醉，也没想睡，原来熊妮妮的花样他根本什么都知道。熊妮妮冷冷走进来，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你女朋友打电话给你。她说要你今天晚上去找她，不然以后永远不要再去了。”
林耀辉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
熊妮妮从柜子里拖出自己的大包，开始收拾东西。
“你干什么？”林耀辉问他。
“收拾东西，回去。”熊妮妮空气冷得像匕首。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林耀辉起身来拉她。
“要你管！你管我去哪里！你去管你女朋友吧！”熊妮妮愤怒地站起来，愤怒地甩开他，“你别碰我！”
林耀辉拉住她的行李不放开。
熊妮妮气急败坏，“好，我不要了！”说完转身往门外冲。
林耀辉赶紧扔下行李拉住她。林耀辉的眼睛都红了。他无奈而倔强起望着熊妮妮。
啪！清脆而响亮，熊妮妮狠狠一巴掌打在林耀辉脸上。两个人都愣住了。熊妮妮有点后悔有点害怕有点难过，但她亦同样倔强不服输地和林耀辉对峙着。林耀辉的嘴巴歪一歪，眉头皱一下，也不说话。
空气啊，突然又变得沉默了。可以听到时针走动的声音，可以听到林耀辉的呼吸声，可以听到熊妮妮的心跳声。滴答滴答，暖气机在滴水。滴答滴答，时间在滴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耀辉的手稍微松一松，熊妮妮扯脱自己的衣袖又冲上去开门。林耀辉轻轻一拉，熊妮妮就又回到了原地。林耀辉把门锁扣上了。
熊妮妮多不甘心啊。熊妮妮多暴跳如雷啊。熊妮妮多口不择言啊。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拉住我干什么，你去拉你女朋友啊。过了今晚你们就没戏了，你还不去。林耀辉，你真不是个东西，口口声声对我好，要爱我，照顾我，结果不到三个月在这边就有了情妇！你的心被狗拖去吃了吧！”
林耀辉的眉头歪得不能再歪了，林耀辉的表情混乱得不能再混乱了。这是熊妮妮吗？这是以前那个在他怀里，给他煮面，和他一起背唐诗的熊妮妮吗？
“你听我解释。”林耀辉的声音哑哑的。
“屁，你解释给鬼听吧！”熊妮妮死命拉扯，然后蹲坐在地上，小声哼哼，“你放开我！放开我！”
林耀辉真累啊。
林耀辉不知道熊妮妮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外面的风突然开始呼呼地刮，熊妮妮突然猛地站起来，抓起旁边的玻璃杯子。她紧紧握住玻璃杯，瞪大眼睛：“林耀辉，你到底放还是不放，不放我就死给你看！”
林耀辉无奈地看着熊妮妮，他突然跪在了熊妮妮的面前。“妮妮，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妮妮你不要闹了。我求你不要闹了。我们睡觉吧。”
熊妮妮也呆了。她没想到桀骜如林耀辉，居然会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原谅他。熊妮妮很想原谅他，熊妮妮很想扶他起来，告诉他男人一只跪天地，二只跪父母，三可跪娘子。熊妮妮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她也累了，她也不想再折腾了。
可是就在这关键时刻，被丢在床上的电话欢快地响了起来。
熊妮妮彻底被激怒了。她轻轻说，“你接电话啊。”林耀辉一恍神，熊妮妮已经冲到了门口，她马上就要打开门了，可是林耀辉又冲上来了，她又被拖回去了。
林耀辉也怒了，他也打了熊妮妮一个巴掌。可是熊妮妮并不觉得痛，她昂起头狠狠瞪着林耀辉。林耀辉又轻轻给了熊妮妮一巴掌，“我让你跑，让你不听话！”
“我让你跑。让你不听话。”林耀辉彻底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了。他居然接连给了熊妮妮五巴掌。
虽然他下手那么轻，虽然他连动起手来的样子都那么深情，可是这让熊妮妮彻底崩溃了。熊妮妮泪流了一脸，林耀辉才回过神来，木在那里。
熊妮妮号啕大哭着冲出了房门。她边哭边跑，她委屈啊，从来深爱的男人居然为了一个别的女孩这样对自己。熊妮妮觉得生不如死，她跑过长长的走廊，跑下长长的楼梯，然后蹲在楼梯的拐角呆住了。她蹲在一楼的拐角号啕大哭。外面下起倾盆的冬雨，夹杂雪粒打在屋顶的声音。
她能跑得去哪里呢？这么晚了，她跑出去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她北京一个亲人都没有，阿卡肯定也早就睡了。这么冷，而且，熊妮妮是那么不愿意让自己的眼泪和丑事被别人知道。
林耀辉马上追了出来。他只穿了一条薄的长裤，甚至一件衣服都买来得及穿。
保安走过来，林耀辉抱起熊妮妮回去了。
熊妮妮趴在林耀辉的肩上，头发垂下来，像一具尸体。
“林耀辉，我们分手吧。”
“不。”林耀辉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不管，请你给我买一张明天早上最早的班机让我回去。”熊妮妮不依不挠。
“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休想！”熊妮妮话出口得比什么都快。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明天中午带我去见她。我请她吃饭。麻烦你告诉她，你最爱的是我，熊妮妮。麻烦你告诉她，你永远不会离开我。麻烦你告诉她，我们要死都会死在一起。”熊妮妮不看林耀辉。
林耀辉不说话。
林耀辉说：“我可以告诉她这些。我保证以后不再和她有来往。反正过了今天晚上，她也说了不用去找她了。但是，我们可不可以不去见她。”
“喔，她说过了今天晚上就不用去找她了，你才不来往的是吧？”熊妮妮没事找事。
“不是的，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妮妮。”林耀辉有点急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见！我可以退一步，你不说我是你女朋友都可以，说我是你女朋友北京的同学吧。我一定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孩！”熊妮妮的口气还是很冷。
林耀辉不再说话。他知道此刻的熊妮妮是不可理喻的。此时此刻的熊妮妮不是熊妮妮，是熊泼妇，熊狮子，熊魔鬼。
快凌晨四点了。熊妮妮累了。熊妮妮说，“我要睡了。只有一张床。你不许睡。你站那儿！”
我是你的木偶啊。我是爱你的林耀辉。
Oh，Tell Her，你是爱我，不会离开我。Oh，Tell Her，你已做了最好的选择。Oh，Tell Her，你我死后都会很快乐，不为什么活着。我站在海边等着你，举行这场婚礼，如果不能自由在一起，我宁愿自由地结束这生命。我们走进深深深海里，看着彼此眼睛，虽然知道自己无法呼吸，我仍被你拥在怀里。虽然我们消失了，但我们的爱还在，永远不会停止永远坚强地生存，没有人能阻止。
睡到中午才起来。熊妮妮洗完脸就开始发疯，她一定要去北大。她逼着林耀辉下了楼，吃了东西，然后逼着林耀辉在马路上打车。林耀辉抽了一根又一根烟。
熊妮妮在后面不停说：“林耀辉，男人说话要算话！”“林耀辉，再不打车，你看着办吧！”“林耀辉，你像个男人好不好！”
在北大宿舍门口，林耀辉再次不想走了。
熊妮妮很狰狞地说，“反正我也到了，你不上去我自己上去。我一间一间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林耀辉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绝望。他觉得他和熊妮妮突然有距离了。不是北京到海口的距离，而是心灵的距离。她变得那么陌生，他不再熟悉，他不再认得。
林耀辉抽完最后一根烟，他往那女生宿舍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说，要找的人不在。熊妮妮把电话一把抓过来，看完号码后撇着嘴才还给林耀辉。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林耀辉开口，“等会我要去我堂哥那边。钱花得差不多了，我得给你买机票。”
熊妮妮说，“你很希望我走吗？”
林耀辉沉默了。他总是不多话。但是他深深地叹了口起。这口气，叹到了熊妮妮的心里，让熊妮妮起了化学反应。她打了一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陪你一起去吧。”熊妮妮轻轻说，“我坐火车回去就好。”
回宾馆休息了一会儿，熊妮妮陪林耀辉坐上了去西单的公车。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没事人，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她挽着林耀辉的胳膊，“我想去去长城，或者故宫。我一直没去过，我来过北京好几次了。”
林耀辉点点头，说，“好。”他累了。他闭上眼睛。
在西单那边转了好久好久，才等来了林耀辉的堂哥。刚转业的军人，给了林耀辉一千块钱。林耀辉说下个月就还他。
等来的还有阿卡。
他们好久没有见了。阿卡见到熊妮妮就叫着扑过来。她们抱在一起好久。阿卡还是那么可爱，戴粉色的帽子，粉色的大棉袄。熊妮妮没有注意到，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眼睛的温文尔雅的男生。她介绍说：“这是张宁。”
阿卡有点害羞了。她从侧面搂着熊妮妮，“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熊妮妮。这是她男朋友，也是我高中同学，林耀辉。”
熊妮妮伸出手，“你好。”
四个人，在黄昏的西单。最美好的相遇。真希望此情此景永远停格在这珍珠色的一秒。阿卡，我们永远不要老。我们永远这样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