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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擒宁王谈笑间

摆脱追杀,我的经验很丰富。

王阳明没有到宁王府拜寿,让朱宸濠很失落。对于这个用一年半时间平定赣南匪患的军事天才,朱宸濠当然是非常欣赏,但又非常害怕。如果王阳明能协助他起兵,无疑是如虎添翼;如果王阳明站在朝廷一边来平叛,那给朱宸濠带来的麻烦,很显然是非常巨大的。

朱宸濠在赣州也有情报人员,知道南赣巡抚的起马牌六月初六发出,那么三天之后,巡抚就要动身。不出意外十三号前后应该就到南昌,甚至连王阳明的座船什么样子都打听清楚了。

但朱宸濠苦苦等了几天,王阳明十二日没来,十三日没来,十四日还没来,不会是船在赣江出事了吧,如果那样倒挺好,省得本王动手;如果他玩什么花招,可一定不能便宜了他。

本着把一切不稳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的精神,朱宸濠决定,立即让鄱阳湖水盗出身的凌十一,率领二十条战船从赣江南下抓捕王阳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接到任务的凌十一也相当发愁。赣江是从南向北流入长江的,而江西的夏天经常刮南风,从南向北行船很容易,而由北向南逆行,在那个年代,对没有动力装置的帆船来说太吃力了。但他又不敢违抗朱宸濠的命令,也不方便向老大解释,只好开船下水。

呼啸的南风下,凌十一让船员们拼命划船,吃力地前行。这样痛苦地挣扎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开出二里地。一伙人正在哀声叹气,突然间风向大变,起北风了!可把凌十一乐坏了,心想这难道是天意,立即下令张满帆,快速前进。

这一天的月亮很圆,这一天的北风很大,这一天的凌十一很忙。一路之上,他们追上了不少船只,但很快确认都不是自己的目标。行到丰城县的黄土脑附近,凌十一追上了一条大船,经自己带来的探报观察,这正是王阳明的座船。

这还客气什么?凌十一命令包围大船,带着几十个兄弟就冲了上去。所有的房间挨个搜查,看你姓王的能跑到哪里去。不一会儿,一个士兵开心地跑过来:“报告将军,王守仁捉住了!”

凌十一一听大喜,立即命令把人带过来。

一个头戴乌纱、身披三品蟒服的官员被押到了跟前,紧张地四处观望。凌十一一看非常失望,这根本就不是王阳明。王阳明又高又瘦,这个人肥大的身躯,很有几分当年明仁宗朱高炽的风采,好好一身官服,就像捆在他身上一样。

一群人把大船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看到王阳明的影子。凌十一大怒,把刀架在胖子脖子上,逼问他王阳明的下落。胖子吓得浑身哆嗦:“将军饶命啊,小人是巡抚衙门参议萧禹。王都爷故意让我穿着他的衣服待在大船上,自己换上便服,驾着小船趁早就跑了,这会恐怕都要到吉安了。”

凌十一可不想追到吉安,那是伍文定的地盘,要真打起来,自己这点人手恐怕要吃亏,他喝令萧禹脱下官服,拿回去交差了。

想捉住王阳明,哪有这么容易,王大人摆脱追杀的经验多丰富啊。

王阳明这会儿倒没有跑到吉安,而是来到了临江府(今樟树),得到消息的知府戴德孺立即出来迎接,把王阳明一直保驾到了知府衙门。

在丰城县与顾佖分手后,王阳明就打算去瑞州,集结兵力讨伐宁王。但船家不小心偷听到了王阳明与龙光的对话,知道宁王已经谋反,而他们正是宁王想抓的人,就说什么也不肯开船。

船家的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来的时候是顺风顺水,现在回去就是逆水。而且又有大南风,逆风根本就开不动。要走,也得看明天一早,风向能不能变。”

王阳明一听,下令在船头焚香,向北下拜说:“皇天在上,如果哀悯生灵,允许我王守仁匡扶社稷,拯救黎民,那就请现在改变风向。如果有心帮助逆贼,让天下生灵涂炭,那我愿意现在就跳水自杀,不想余生。”说着说着,王阳明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随从也都被感动了。

“大人快看,北风来了!”龙光指着飘动的军旗大喊。王阳明一看,果然起了北风。就命令船家火速开船。谁知船家还是不想动,说实在太晚了,等明天吧。

还等明天?只怕明天一早,本院的脑袋就要挂在宁王府门楼上了。王阳明忍无可忍,“当啷”一声抽出了宝剑。他在赣南虽然制订了严厉的军法,自己倒是从来没有杀过人。当然,旁边有一个打架生猛的龙光,自己只要做个姿态就好了。

杀船家当然是虚张声势,把他杀了,谁给你开船啊,于是众随从都过来说情。船家这下不敢讨价还价了,赶紧开船。不一会儿,太阳就落山了。

王阳明担心追兵很快就到,他让萧禹穿上自己的衣服待在大船里,自己带着龙光和雷济,坐了一艘小船,张满帆拼命向南开去。一直驶到了临江,王阳明让龙光去找知府戴德孺借轿伞,戴知府慌忙前来迎接,好说歹说,总算把王阳明接到了府里。

王阳明知道,朱宸濠的选择,无非是三个:

第一,上策。乘自己士气正锐,率大军直奔北京,打朝廷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大明社稷就危险了,这无疑是最佳方案,就怕朱宸濠没有这个魄力。

第二,中策。带兵攻打南京,控制江南繁庶地带,这样即使不能平定天下,也能形成割据态势。这是稳妥可行的方式,也是朱宸濠最可能实行的方案。

第三,下策。继续守住南昌,不求更大发展,这样四方勤王的兵马就会包围过来,宁王就如同砂锅里的鱼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要想办法把宁王拴在南昌,我们就成功了一大半。

戴德孺一听,非常精辟啊,阳明子真不是浪得虚名。跟定王抚台,好运自然来。但如何把朱宸濠限制在南昌呢,王阳明笑了笑:“我自有办法,这就动身回赣州搬兵。”随后,王阳明又非常客气地说:“戴知府,你这有稿纸能借一点吗?我要写几封信。”

知道王阳明是近视眼,截德孺吩咐衙门里多点些蜡烛。王阳明在灯光下,笔走龙蛇,不大功夫就写好了一封信。然后他对戴德孺说:“来,离我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深更半夜的,两个男人凑这么近,要做什么呢。

哥写的不是信,是谋略。

凌十一没有能够捉住王阳明,拿了一身官服跑回去交差。朱宸濠很生气,问题很严重。如果不是刚刚起兵,急需用人,这个水盗的脑袋,肯定又要被扔到他最熟悉的鄱阳湖里去了。

第二天,朱宸濠和两个军师李士实、刘养正一商量,火速分出兵马占领了南昌附近的九江和南康,与南昌形成了犄角之势。事情进展得看来很顺利,两座城市的守将不战而降。

初战告捷,两个军师建议立即率主力直奔北京,打朱厚照小朋友一个措手不及,像太宗文皇帝那样平定天下;或者,马上攻打南京,作为与北京抗衡的基地。只有占据了一线城市,才能有号令天下的资本。只有占据南北二京中的至少一个,造反大业才有可能成功。朱宸濠也认同他们的观点,于是立即筹措兵力和船只,准备不日东进。不过,一封缴获的密信,却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这天,朱宸濠正准备发兵,突然部将来报,捉住了一个来自广东的朝廷探子,从身上搜出了一封秘信。朱宸濠打开秘信,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他相当紧张,立即请两个军师前来。

密信是一个叫“提督两广军务都御史杨旦”发出的,朱宸濠没听说过杨旦,两个军师也不认识,但上面确实盖了都御史的官印。密信上说,朝廷已经获悉宁王朱宸濠谋反的情报,通令各地严防死守,格杀勿论。我接到南京兵部的密令之后,已经火速征调了四十八万狼兵,马上就要开到江西镇压叛军。沿途接到信件的州府官员,需要立即为平叛大军准备粮草,不得有误。

两个军师看了,也相当紧张。但又一想,都乐了,按南京兵部的办事效率,他们只怕现在还在开会讨论要不要出兵,还吵不出任何结果呢,怎么可能一下子征调四十八万大军?还要交给一个没听说过的人统领?

老江湖李士实说:“陛下,这恐怕是奸人的诡计,想把我们困在南昌,不让我们出兵吧。”刘养正附和道:“是啊,南昌无险可守,如果我们不占领南京,四面勤王的军队,都能把我们包围了。”

“两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但不能不防啊,这样,我们再等两天,看看动静吧。”

“好……”两个军师退出殿外,忍不住直摇头,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说是两天,过了七八天了,朱宸濠还不发兵,刘养正和李士实急了,商量着去找朱宸濠。一进王府,朱宸濠看到他们,非常高兴:“来,来,快坐,本王,不,朕正想要找你们呢。”

他的手里,又拿着一份文件。两人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密信是北京兵部发出来的。命令许泰、谷永率兵四万,从凤阳出发;刘晖、桂勇率南直隶官军四万从徐淮出发,水陆并进。命令王守仁领兵二万,杨旦领兵八万,陈金领兵六万,分道夹攻南昌。据可靠消息,朱宸濠准备离开南昌,出兵南直隶。各部务必缓慢行军,切忌打草惊蛇,等宁逆离开南昌,立即趁虚猛攻,抄了他的后路。

李士实在中央待过,他一看上面的兵部大印,知道这次可能是真的。刘养正倒是无知者无畏,不服气地说:“前几天还说四十八万狼兵呢,现在怎么改二十四万了?”

朱宸濠叹了口气:“来,把人带进来。”

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跪倒磕头:“吾皇万岁,万万岁!”李士实一看,差点没坐地下:我老婆怎么在宁王的房间?他已经有了这么多妃子,难道还要……

“起来说话。你是怎么发现这封信的?”

“回陛下,我们一家被吉安知府伍文定派兵抓去,绑在他的战船上,说是要把我们作为人质,来威胁宁王。不过那天,我不小心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看伍文定让手下把密信缝在衣服里,还说一定不能走漏风声。随后,他们就注意到了我。然后就准备杀我灭口。”

“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难道你……”李士实说不下去,他心里太痛苦了。

“是伍文定大人要放了我,他说,杀女人是要遭报应的,太不吉利……特别是我这么美的女人……”

扫了一眼这丑八怪陶醉的表情,朱宸濠差点没当场吐出来。他说:“把奸细带进来。”

两个年轻人被押了进来,他们看到李士实的老婆,都非常愤怒,想用眼神杀了她。朱宸濠问:“你在船上见过这两人?”

“对,伍大人就是把密信交给他们的。”

“那你们跑到南昌来做什么?”

两人为难地看了下李士实和刘养正:“小人不敢说。”

“快说,不说就杀了你们……”

“陛下,是伍知府让我们带信给李士实和刘养正二位大人,他说两位大人和他是老朋友,看了这封信,就能改变主意,弃暗投明,成为宁王府的内应。”

“血口喷人啊……太无耻了……”李士实和刘养正给气昏了,扑通跪倒:“我等忠诚之心,天地可鉴啊,别中了小人的奸计……”

“来人,把两位军师先看管起来。”朱宸濠倒是不含糊。

过了几天,朱宸濠把李士实和刘养正放了,又给他们看了文件,原来竟是两人写给王阳明的“亲笔信”,商量如何活捉宁王。

“这肯定是那个王阳明的奸计,拖延我们攻打南京的时间,他们正好集结兵力,准备向我们反扑。”刘养正说。

“对啊,十几天都过去了,说好的狼兵呢,二十四万大军呢,根本都是没影的事。”

“陛下,我们现在不能再耽误了,应该马上攻打南京。”

六月十五号一早,王阳明就离开了临江,三天之后到达吉安。他立即去找自己的学生伍文定。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使你有再高的天赋和再智慧的头脑,没有朋友的帮助,没有别人的配合,你也就如同搁浅的巨轮,无法有任何作为。

在这个时候,王阳明特别需要伍文定的支持与配合。

而戴德孺则按照王阳明的吩咐,派人带着那封以“提督两广军务都御史杨旦”名义写出的密信,混进南昌,故意让朱宸濠的手下抓住。

伍文定的地盘并不属于南赣巡抚管辖,但他却是王阳明最信任的弟子之一。在赣南剿匪中,伍文定也曾主动配合,表现相当积极。

刚到知府衙门,屏退了左右,王阳明立即要伍文定准备文房四宝,继续伪造密信。

王阳明写的哪里是信,这都是谋略啊。

灯光昏暗,王阳明眼睛高度近视,写信时眼睛离纸很近,伍文定看了着急:“要不,我替您老写。”

“不用不用,你有别的事要做……你认识不认识一些刻章高手?”

“有啊,不过现在这么急,先得对付宁王吧。”

“就是为了对付宁王。你马上让他模仿兵部的大印……”

“扑通”一声,伍文定就跪下了:“抚台大人,这可是死罪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为了江西百姓,就是诛九族又有何妨呢?所有的后果都由老夫来承担。”

“大人啊……”伍文定哭着磕头,“实在要死,学生也得死你前面啊。”

摊上这么个老师,你有什么办法呢。

“快去办吧。”王阳明又想到了什么,对伍文定说:“附耳过来,咱们得这么办……”

伍文定边听边点头,心想,这可怜的宁王,还不得给王大人玩死啊。

写完了密信,王阳明立即以南赣巡抚的身份,向自己统辖的八府一州官员写信,让他们尽快带兵赶到吉安,共讨宁王。

随后,王阳明开始给当今天子上书汇报情况,写着写着,他就控制不住情绪了,这个皇上,真是应该好好批评一下。反正自己犯了杀头的死罪了,反正自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反正宁王已经不可能放过自己了,反正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了,多写一点是一点,文章流传几百年就是文献,再流传几百年就是文物嘛:

陛下在位一十四载,屡经变难,民情驿骚,尚尔巡幸不已,以致宗室黠才谋动于戈,冀窃大宝。且今天下之觊觎者,何特一宁王!天下之奸雄,岂直在宗室?兴言及此,悚骨寒心。

昔汉武帝有轮台之悔,而晚期节奠安;唐德宗奏天下之诏,而士民感泣。

陛下宜痛自克责,易辙改弦,罢黜奸谀,以回天下豪杰心,绝迹巡游,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则太平尚有可图。臣民不胜幸甚!

兵部尚书王琼接到王阳明上书之后,立刻请旨,召集五府六部大臣开会,里面有些人,是得了宁王好处的,另一些人,知道宁王势大,担心他成为朱棣第二的,都各打小算盘,不愿意公开宣布宁王谋反。王琼把他们狠狠批评了一顿,说朱宸濠是“竖子素行不义,今仓卒作乱,自取灭亡”。决定首先削夺朱宸濠王爵,正名为贼,布告天下。有能擒获朱宸濠的,封为侯爵。

其次,将北京城内朱宸濠的同伙朱宁、藏贤捉拿归案。

再次,责令江西、湖广、南直隶和浙江各路兵马,据守要塞,随时出动,配合南赣巡抚王阳明的行动。

最后,派安边伯许泰任总官,统领京军,江彬、张忠、魏彬和张永等随军,开往江西,讨伐朱宸濠叛军。

王琼把王阳明派往南赣,就是为了防备宁王造反,这是一步很大的棋。

伍文定是个急性子,劝老师立即进兵,王阳明却说:“这时候,我们应当示弱,不能急着进兵。”

“这又是什么道理?”

“前一段时间,需要把他们拖在南昌,现在,是要让他们离开南昌。”

这么复杂,伍文定完全听不懂了。

“宁王刚刚起兵时,士气正盛,如果直接攻打南京,很可能就顺利拿下,想剿灭他就困难了。所以要把他拖在南昌,扰乱他的军心,挫伤他的锐气,同时,我们也得集结兵马,光你一个吉安府的人怎么够呢。”

“那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能马上进兵?”

“我们现在才多少人啊,能和朱宸濠硬拼吗?我们几天没动静,朱宸濠就会觉得我们胆怯,他会带领主力攻打南京,南昌的防守必然空虚。等他一走,我们立即猛攻南昌,他一定得回兵救援。这样,我们就能以逸待劳,而他们却疲于奔命,我们怎么可能不胜呢?”

“那有没有可能,朱宸濠打下南京之后,根本不在乎南昌怎么样?”

“那不可能。”

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即使在大城市做生意赚了大钱,他也不会觉得家乡的饭菜不好吃,也不会舍弃家乡的老房子。朱宸濠和那个孩子思想境界也差不多,他是不会放弃南昌的。

知行合一,一天占领南昌城。

朱宸濠上了王阳明的当,守在南昌半个来月,也没看到什么狼兵前来攻打。他猛然惊醒,决定立即出兵南京。不过宁王和楚霸王项羽一样,走到哪里都舍不得一个人,怎么能叫上她一起走,还能不让她闹别扭呢?

七月初二一早,朱宸濠急匆匆地赶到娄妃寝宫,让她赶紧收拾东西上船:“太后娘娘下了旨,让江南的亲王们都到南京祭祖。咱们去几天就回来。”娄妃听了不免有些怀疑,但还是跟他走了。

朱宸濠留下一万多兵马,让副将王栱条,带着两个王子三哥和四哥守卫南昌。自己带着世子大哥、李士实、刘养正、杨璋、潘鹏等人,统领近十万精兵,战船数百艘,穿过鄱阳湖,从九江直指南京。他们首先到达了安庆。

安庆距离南京还有四百多里,是长江沿线的重要关口。李士实和刘养正都建议朱宸濠别管安庆,继续行军奔南京,朱宸濠却觉得安庆可以轻松拿下,就派降官潘鹏前去劝降。

潘鹏和安庆知府张文锦是同乡,以为自己能说服对方,结果张文锦根本不吃这一套,更不讲老乡友谊,潘鹏被当场杀掉,人头被挂在了安庆城楼上。

这还不算完,张文锦还在安庆城楼上挂满了对朱宸濠进行人身攻击的条幅,并且派出几队士兵,轮番咒骂朱宸濠的祖宗八辈子,诅咒他下地狱,老婆都被人强奸等。

一向温文尔雅的朱宸濠被彻底激怒了,凭什么要受这样的污辱啊,决定要教训一下这些没文化的野蛮人。他一声令下,叛军对安庆城发起了猛攻。可安庆城布防很严密,一时半会儿还真打不下来。双方就在城上展开了拉锯战。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小小的安庆还没有打下来,张文锦非常开心。他就是要把朱宸濠拖在这里,不让他去打南京。

朱宸濠非常恼火,恨不得生吃了姓张的。可就在这时,让他更闹心的事又来了。

南昌突然来了加急探报,说南赣巡抚王守仁集结了二十万重兵,分十三路合围南昌,宁王府危在旦夕。朱宸濠听到王守仁这三个字,脸色立即变了。

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啊。

南昌对于朱宸濠的意义,可不仅仅是一座城市。

本王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度过了四十二年,没有了南昌,真不敢想象我下辈子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来人哪,传旨,立即回兵南昌,活捉王守仁!

听说朱宸濠要退兵,可把刘养正和李士实急坏了,他们跪在朱宸濠面前,不停地磕头:“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为什么不能救南昌?”

“我们只要占领了南京,胜过十个南昌!”

朱宸濠愤怒地瞪着这两人,恨不得飞起两脚把他们踢到长江喂鱼去:“你们知道南昌有多重要吗,你们知道南昌对朕意味着什么吗?朕的两个亲骨肉,难道不应该救吗?”(潜台词:那是娄妃的宝贝儿子,没了他们,娄妃不得跟我离婚啊。)

王阳明哪来的二十万精兵,他只集中了两万多民军。不过对付朱宸濠,应该已经足够了。

王阳明下达了必杀令,他可不想朱宸濠已经回兵了,自己还在攻城,这样势必腹背受敌,能不能扳倒朱宸濠就不太好说了。

他把自己的作战方案写在纸条上,发给十三路统领,一帮人捧着纸条,全傻眼了。转眼之间,军营里就炸开了锅。胆小一点的,当时就哭了起来:“大人,打仗不能这么打啊!”胆大的干脆实话实说:“大人,那我现在自杀算了,还能保个全尸。”神经比较脆弱的,拿着命令哈哈大笑,心思比较细腻的,看了一个劲地摇头。有自诩和主帅关系密切的,笑嘻嘻地走到王阳明跟前:“大人,咱们要不要再斟酌一下?”

还斟酌?斟酌你妹啊。我的话就是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还要执行。王阳明根本不理他,而是喊了一声:“龙光!”

这个因为忘记带官印,反而救了王阳明一命的笨人赶紧跑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帐后关押的那几十个不服指挥的军官,全拉出去砍了!”

“好啊好啊。”砍脑袋龙光最在行了。听着一声声惨叫,还在帐内的军官一个个都感到瘆得慌。功夫不大,一个士兵推着小车进来了,装了一车的死人头。活着的人,都被吓得脸色大变,知道老大没开玩笑。

王阳明的命令很简单,就一行字:

一鼓附城,再鼓登城,三鼓不克诛其伍,四鼓不进诛其将。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听到第一通战鼓响,你们都得给我站到城墙底下(跑得慢到不了墙根下的,立斩)。

听到第二通战鼓响,你们都得给我往城上爬(还不爬或者被人从上面赶下来的,立斩)。

听到第三通战鼓响,你们都得给我登上城楼。还留在城楼底下的小分队,立斩伍长。

听到第四通战鼓响,你们就要给我结束战斗。还没拿下自己地盘的,立斩主将。

王阳明又叫过伍文定,邢王旬,徐琏和戴德孺,发给他们一人一块令牌,上面是新的命令,四人一看都皱起了眉头。上面写的是:

伍不用命令者斩队将,队将不用命令者斩副将,副将不用命令者斩主将。

还要不要人活啊。

王阳明一摆手:“都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准时攻城!”

这觉,还让人怎么睡得着?这仗,还让人怎么打下去?这命令,还让人怎么不抓狂?

军官们一个个无奈地离开了,只剩下了伍文定。这个吉安知府低声说:“大人,你方才杀的,不是我吉安府的死囚吗?”

“不这么说,能吓住他们吗?”王阳明解释道。

“大人英明!”伍文定算是彻底服了,看来自己的段位,跟老师还差得很远啊。

七月二十日,天气晴朗。守在南昌广润门的叛军经过一夜的休息,一个个都精力充沛,精神焕发。他们穿着精致的铠甲,举着锐利的武器,看着城下的风景,一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

灿烂的阳光下,一大群穿着破烂盔甲,拿着山寨武器的男人们,正拼着老命往城墙下猛跑。这些人说士兵不像士兵,说土匪不像土匪,倒更像五百年后横店的群众演员,五十块钱一天的那种。城上的叛军,看得这个乐啊,见过傻的,没见过傻得这么可爱的;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急着赶着投胎的。

为什么跑这么快?第一通鼓已经响了嘛。

城上的叛军光顾乐了,看着一帮人冲到了城下,居然忘了放滚木石头。就在这时,“咚咚咚咚……”鼓声又起,底下的人把云梯架了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向城上爬去。城上的士兵慌忙抵抗进行反击。冲在前面的官军被砸翻了,但后面越来越多的人,发疯似地往上冲。这些平时只会欺负老百姓的叛军,从来没见过这么玩命的主儿。他们哪里知道,那随时可能响起的鼓声,能把一个好人变成恶人,能把一个恶人逼成铁人,能把一个铁人整成超人。

第三通鼓响起之时,局势已经完全改变,成了屌丝追杀高富帅。一个个垛口都陆续被官军占领,越来越多的官军登上城楼,与守卫在上面的叛军激烈拼杀。城墙之上,到处都是叛军的尸体。侥幸活着的都在琢磨着如何逃跑。

第四通鼓还没响起之时,广润门已经完全被官军控制,吊桥被放了下来,一队队的官军呼啸着冲了进去。在他们身后,一个身材瘦长,目光凶狠,胡子老长的书生骑在马上,紧张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感慨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随后他大喊一声:“弟兄们,攻打宁王府!”

最重要的广润门在半天功夫被伍文定占领,陈友谅八十五天做不到的,伍知府半天就做到了。老陈九泉之下有知,非羞惭地活过来,认真地拜伍文定为师不可。随后,南昌其他各门也相继落入了官军手中。所有人的目标,都变成了宁王府。

当他们杀到王府时,眼前的景象,却把一群大老爷们惊呆了!

宁王府已经是一片火海,而从里面往出奔逃的全是男人,这么大的王府,难道没有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嘛?没有女人的家不叫家,叫宿舍,没有女人的王府不算王府,算寺院。官军抓了几个人询问,原来这场大火正是宁王府的女眷点着的,她们得知城破,担心自己的名节受辱,愧对宁王殿下的关爱,就相约纵火自焚,一个都不逃生。都说男人勇敢,女人胆小,可这些女性的行为,让人无比感慨,也无比崇敬。她们可以为朱宸濠付出一切,而朱宸濠却不把她们的安危放在心上。

宁王府的火势过猛,把周边的民房都引燃了。官军不得不一边继续追剿漏网叛军,一边组织灭火。局势已经基本稳定,王阳明带着卫队也进了南昌城。他见到了被俘虏的三哥和四哥,急忙询问娄妃的下落。两人回答,母亲和父亲离开了南昌,去南京祭祖了。看来,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还被老爸蒙在鼓里。看着被烧得残破不堪的宁王府,想到几百个如花的生命就此随风凋零,他的心针扎一样疼痛。

一天之内,江西省府就换了主人。原来已经投降朱宸濠的大小官员,包括布政胡濂、刘斐,参议许效廉,南昌知府郑琥、知县陈大道等,都跑到王阳明那里,连连磕头,请求高抬贵手。王阳明知道,要恢复城内的秩序,还少不了这些人。他们不是圣人,在面对死亡威胁时,做出这样的选择,实际上也是正常反应。王阳明好言安抚他们,责令他们各尽职守,既往不咎。这些人感激涕零,纷纷表示戴罪立功,重新做人。

一天占领南昌,这是中国军事史上的重大奇迹。王阳明指挥下的非专业军队,因为一则命令,把自身潜力释放到了最极限。我们在惊叹之余,当然也会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四鼓之后拿不下南昌城,所有士兵和他们的将领都要被杀头吗?

一个力倡“致良知”的伟大学者,真的要比朱元璋还要嗜杀吗?

对于生命的敬畏,他真的还不如普通人吗?

相信我们每个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翻一下历史书就知道,一百五十六年前,这座当时还叫洪都的城市,就经历了一场惨烈的保卫战。当时的大汉国皇帝陈友谅亲率六十万大军,几乎是倾国而来,但他们围攻南昌八十五天,在城外丢下了上万具尸体,还是没有拿下这座城市。围攻洪都的失败,还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士气,导致了他们在鄱阳湖的大溃败。

正是为了纪念这场伟大的保卫战,朱元璋在取得胜利之后,把洪都改为南昌。

天啊,这个看起来本分木讷的老学究,怎么做事比朱元璋还狠呢。陈友谅身边要有个像你十分之一狠的参谋,当年的历史就得重写了吧。

拿下了南昌,下一步就是与朱宸濠的决战了。那么,在什么地方迎接这个叛乱分子呢?

显然,能够选择的方式无非有两种,一是坚守南昌,等待朱宸濠的攻打;二是主动出击,在南昌城外与其决战。

朱宸濠从安庆撤军救南昌,走的是水路,必然会进入鄱阳湖,如果能在水上截住他,就不用把战火再引进南昌了。这座城市,也就不用在十天内,再经历另一次浩劫。

不过,新的问题马上来了,王阳明自己从来没有打过水仗,没有这方面的军事经验。而且,南昌的战船大都被朱宸濠带走了,王阳明能够调动的,只是一些商船和渔船。这样的配置,和朱宸濠作战,算不算是自杀行为?

这个时候,统帅的意志和决断力是无比重要的。王阳明知道,与其缩在城里等朱宸濠来攻,不如主动出击,让他一天也不得安生。

战船不足,就把沿江几个府的渔船和商船都征调了,王阳明下令,兵发鄱阳湖,迎接宁王回来!

鄱阳小战,改变的是历史大格局。

七月二十三日,朱宸濠率领舰队紧赶慢赶,抵达了鄱阳湖西边的黄家渡。他不想走了。

因为有一个人带着船队也赶了过来,准备和他进行最后的决战。

这是一个他最熟悉的名字,这是一个坏了他大事的扫把星,这是一个让他恨不得生吃其肉,生吞其血的多事鬼。

我们朱家自己的家务事,要你一个姓王的多管闲事?

我老人家哪里不好,不比朱厚照那小王八蛋强多了。

别以为就你会打仗,看我怎么把鄱阳湖变成你的坟场。

鄱阳湖古称彭蠡,“彭者大也,蠡者,瓠瓢也”。赣江、修水、鄱江、信江与抚河五条大河在这里汇聚,是南下入赣的必经水路。它北起湖口,南到三阳,跨度超过了三百里,分为南北二湖,南宽北窄,如果把万里长江看作是一条腰带,那鄱阳湖就是系在腰带上的宝葫芦。

一百五十六年前,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持续三十六天的大决战。正是这场战争,决定了当时中国的走向命运。获胜的朱元璋后来当上了皇帝,建立了明朝,而失败的陈友谅不仅丢掉了地盘,丢掉了军队,丢掉了老婆,甚至丢掉了最最宝贵的性命。

这场战争,双方投入的兵力分别是六十万(陈友谅)和二十万(朱元璋),并且使用了最先进的火炮火铳等武器,三十六天之内,双方死伤总和超过了二十万,湖水甚至一度被鲜血染红,打得那叫一个惨烈。巧合的是,那一年的战争也是从七月开始的。

二十三日夜,按照宁王的部署,一个由几百艘船只组成的编队出了水寨,巡游在宽广的湖面上。宁王交待,王阳明诡计多端,当心他们来劫营。因此派出手下两员干将,土匪出身的凌十一、闵廿四出寨巡查,这时收到探报,前面发现了一队明军!

呵呵,王阳明真的派人来偷袭了,那还客气什么?两人立即命令举火,发炮!

深夜的宁静猛然间被打破,一时间喊杀声四起,号炮连天。转眼之间,几艘明军船只就被打沉,落水的士兵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声,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凄凉。来人显然缺少心理准备,以为离宁王水寨还有好长距离,哪想到敌人主动出击打上来了。其余的船只也顾不上什么队形了,开足马力向东逃跑。

凌十一和闵廿四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这回宁王还不重赏我们啊!那个据说打仗很厉害的王守仁,也不过如此嘛。想跑?哪那么容易?两人一招呼,船队跟在后面紧紧追赶。

不觉追出了近十里,居然还没追上,两人不禁感慨明军的逃跑技术出色,却没想到,那帮人除了会跑,还会别的。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只听一声炮响,江面上突然火把通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冒出了无数小船,这些船飞快地向宁王船队驶来,将其拦截成了三段。

王阳明没有水军,没有像样的战船,他的船队全是这种渔船拼凑起来的。船虽然不行,但船上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有的提着雪亮的钢刀,冲上了大船的炮台,对着还想放炮的士兵一顿狂砍;有的抱着点燃的柴火到处乱扔,搞得现场秩序一片混乱。在这样的贴身肉搏之下,宁王的优势兵器完全派不上用场,当场被杀的就有两千多人,还有近万人落水淹死,其中就包括他们的头领凌十一。可怜的家伙,半个时辰前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现在,永远也别想醒来了。闵廿四拼出吃奶的力气,率领剩下的几十条破船逃了出来。

这一仗,让朱宸濠损失惨重,刘养正和李士实这两个意志不坚定的文人来找朱宸濠,说自己有退敌妙招,朱宸濠高兴地招待了他俩,急切地想听有什么高见。

当他俩说完之后,朱宸濠更愤怒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抽出佩剑,直直地向刘养正刺去!

原来,这俩哥们居然让朱宸濠放弃水军,撤退上岸!

坑爹啊,白养你们了,南昌已经让王阳明占了,我回不去,安庆我也攻不下来,我还能跑到哪去,难道要去九华山当和尚?

从举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不是夺取天下,就是不得好死,当不了朱棣,就只能当朱高煦!

他把自己平时积攒的金银珠宝都拿了出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全军,明天要与明军决战,誓杀王阳明!

他下的第二条命令,就是下令九江、南康的军队,火速赶来增援。

这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啊,有点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的悲壮味道。如果再打不赢,他真得去南赣打游击了。

他下的第三条命令一公布,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人干脆叫了起来,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朱宸濠倒是很平静,他又说了一遍:“带头冲锋者,赏千金!但凡负伤者,赏百金!”

盘点历史上所有的造反者,都没有给下属开出过这样有诱惑力的筹码。在场的人,能不动心的还真找不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来都是如此。

他下的第四条命令,则让在场的所有人眼前一亮,让今天的我们集体摇头叹息。

朱宸濠宣布:“把所有的战船,都用铁索连起来!”

读过《三国演义》的人,对这项行为艺术一定不陌生,对其造成的后果,一定也是记忆犹新,教训多么深刻啊。

在朱宸濠生活的年月,这本书至少已经流行了一百年,难道他真的没读过吗?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考证下,做一篇《朱宸濠读〈三国〉考》,没准能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还不收你版面费。

虽说没文化真可怕,但有些事是不用文化的。一百五十六年前,在同样一片天空下,同样一片水域中,同样有一个叫陈友谅的人,同样玩过连锁战船的游戏,结果,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同样有一个浙江书生,王阳明的老乡刘伯温,不但给陈友谅上了最后一堂军事课,还让陈友谅最后一次看到了东边的日出。

七月二十四日,战争再次打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叛乱分子们如同喝了鸡血一样,奋力向前。宁王的大船火力全开,轻而易举地打沉了多艘王阳明的小破船。大船锁在一起是有好处,那就是步调一致,火力集中,更有威力。整个一建在鄱阳湖上的移动城堡。

王阳明的船队处境非常危险。关键时候,一个英雄挺身而出。当然,这个英雄是让他师父逼的。

伍文定拔剑立在船头,大喝一声:“以此为界,敢于退后者,立斩!”

泰国人说自己的AV业最发达,日本人笑了;日本人说自己球踢得最好,巴西人笑了;巴西人说自己的摩天大楼最多,美国人笑了;美国人说自己的校园最安全,全世界人民都笑了。书生伍文定说自己擅长杀人,全天下的老粗都笑了。就他那一百来斤的小身板,扛把剑都费劲,还杀人!

结果,几个不相信事实的舰长,真的尝试了一下开船后退,结果伍文定也很守诺言,真的抡剑把他们杀了,看着这老兄杀红的眼睛,谁还敢笑话他是个书生,谁还敢再尝试抗命呢?

这一刻,伍文定如同常遇春附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明明就是一把血红的宝剑。

突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伍文定的船被击中,很快燃起了大火。船上的人不免非常紧张,但他们的老大,依然立在原地,依然挥着宝剑,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卫兵们吃惊地发现,老大的头上哧哧地冒着白烟,如同一个随时要爆炸的手雷。他的胡子和头发由黑色变成了红色——已经被火烧着了!众人急忙过去想给老大灭火,伍文定大喝一声:“大敌当前,杀敌要紧!”好像这些人不是帮他而是害他,是要破坏他的潇洒造型,阻碍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大家看老大都这样了,个个热血沸腾,誓言要和反贼血战到底。

王阳明把自己的学生伍文定抬出来吓人,自己躲在哪里去了?他可没闲着,他老人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布一个很大的局,很快,朱宸濠就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了。博览群书的王阳明,岂能没看过超级畅销书《三国演义》,岂能没听说过刘伯温的事迹,岂能不笑纳这份大礼?他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突然,湖面上风向变了,朱宸濠那边成了逆风,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王阳明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多时的四路小船队,从四个方面,朝着朱宸濠的连锁战船冲了过去。戴德孺攻左路,徐琏攻右路,邢珣绕了个大圈,抄到了朱宸濠船队后方,伍文定则从正面进攻。

这些临时从各地百姓那里征调的小船,上面堆满了芦苇、干柴和硫磺,船上的士兵,一个个奋勇当先,他们商量好似的分头散开,把成捆浸过油的芦苇干柴点燃,奋力扔向大船。火借风威,风助火势,很快湖面了出现了一片火海。

朱宸濠的战船再先进也只是木船,船舱、甲板和桅杆全都是易燃易爆品,限于时代原因,却没有什么像样的灭火设备。几十艘大船不大工夫就着了火,越烧越旺。各船军官们赶忙下令维持秩序,并立即组织灭火。但大船一旦着火,想扑灭谈何容易,由于战船都被铁索拴住,想驶开避火,都成了难以完成的任务。

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烧坏的军旗,烧得摇摇欲坠的船舱,烧得到处乱跑的军人。滚滚浓烟遮蔽了天空,熊熊大火把一张张苦脸映衬得更加悲催。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都祈祷这场大火只是一场噩梦,都盼着能够尽快醒来。

但是,他们的噩梦并没有结束。王阳明的第二梯队赶了过来,前一拨人专门负责放火,后一拨人专门负责杀人。他们手提钢刀长矛,向着惊魂未定的叛乱分子头上砍去。他们越战越勇,血红的双眼放射出可怕的光芒,杀得即使手中的武器卷了刃,也能把对手吓倒。叛军的意志力完全崩溃,许多人死于刀下,更多人死于大火,幸存者们相互踩踏,无数人跳入湖中,漫无目的地逃跑。场面何堪一个惨字。

朱宸濠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却看到外面响起阵阵欢呼声。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庆祝呢,他连忙命人打探。不大功夫,卫兵拿着一块木牌跑了进来:“报,大事不好!”

朱宸濠接过木牌,不明白这小玩意能有什么威力,只见上面写着“免死牌”,再翻过来一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踉踉跄跄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声:

王守仁,你太没良心了!

只见木牌上面赫然写着:宸濠叛逆,罪不容诛,胁从人等,弃暗投明。手持此牌,既往不咎。

朱宸濠从窗口望去,只见四处都是火海,湖面上漂满了免死牌,受到鼓舞的士兵们一个个、一排排地跳入水中,去抢那个救命宝贝。到了这个时候,一小块木板,比一堆金银财宝更让他们开心。朱宸濠气得拨剑乱砍,却也无可奈何。人心散了,队伍无法带了。

突然,又有一声巨响,差点把朱宸濠震得坐在地上!旗舰中炮了!喊杀声越来越近:“活捉宁王,赏万金!”“立即投降,可免一死!”朱宸濠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

其实,朱宸濠已经足够幸运。当年的陈友谅,只不过从船舱向外露个头,就被一箭射穿了头盖骨,可以说背到了极点。而他朱宸濠,趴在窗口瞅了半天,居然还安然无恙,居然还能活下来。

不过,现在船已经被严重损坏,随时有沉没的危险。朱宸濠放声大哭:“天亡我,天亡我!”其实并不是天亡你,是你自己太蠢,不适合从事谋反这种高技术含量的工作。

朱宸濠擦干眼泪,奔向内舱,那是娄妃和其他女眷丫鬟住的地方。

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有女生都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除了一个人。

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缝自己身上的衣服。外面的隆隆炮声,里面的哭喊连天,似乎都与自己无关。朱宸濠走到她身边,默默地把手放在她的肩头。

她就是宁王的爱妃娄氏。

喊杀声越来越清晰,他们身边的丫鬟,商量好似的一个接一个跳入水中,她们可不是逃跑,而是自杀。一个个如花美眷,就这样随风而逝,随水凋零。她们宁死也不愿意被敌人俘虏,要为朱宸濠保全名节。可正是她们的主人,把她们送上了不归路。

朱宸濠感慨道:“别人说商纣王亡国,是错听了妇人之言。而我落到今天,却是不听爱妃之言,是我害了你啊。”说着说着,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娄妃也是心如刀绞。没有人不珍惜生命,没有人不明白生的美好,死的无奈,虽然五百年前的人大都相信鬼魂说,但死后的日子毕竟是未知的,谁不留恋尘世呢?可娄妃知道,宁王要带着自己一个弱女子,是几乎不可能逃掉的。

她想到了霸王别姬的故事,感慨他们的悲惨结局,宁王虽然志大才疏,对自己的爱倒是真心的,到了这个时候,自己也不能拖累他。

“王爷保重,如果有来生,臣妾再伺候你。”娄妃一边说,一边向船边移动,朱宸濠已经完全麻木了,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直到听见“扑通”的落水声,他才猛然惊醒,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看着美人慢慢在水面上沉没,朱宸濠心都碎了。他闭上双眼,实在看不下去了。

是我害死了你啊!我还有脸活在世上吗?爱妃慢走,我来陪你!转眼又一想,好死不如赖活,我还要杀了王阳明,为爱妃报仇雪恨!

朱宸濠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侍卫,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他脱去了王袍,换上便装,亲自划着一艘小船,想驶到安全地带。可是,自己哪辈子开过船啊,小船划了半天也没跑出火海。“活捉宁王,重赏千金”的喊声,依旧听得十分真切。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有几艘船驶过,朱宸濠一看,知道是鄱阳湖当地的渔船。这帮人真是大胆,碰到这么大场面的战斗,还要坚持上班啊。朱宸濠如同沙漠中奄奄一息的背包客看到了SUV,大声喊叫:“渔翁快来救我,我有重赏啊!”

渔夫们一听,当然很高兴,就把朱宸濠拉上了船。

“请问先生是哪里人?”

“我是宁王朱宸濠,被人追杀,你们救我上岸,我重重有赏……”

朱宸濠知道猪八戒是怎么死的吗?是笨死的。

“哈哈,是吗……太好了……”渔夫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

朱宸濠刚想坐下来喘口气,两个士兵突然从船舱里变魔术似地钻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把朱宸濠捆了起来。

渔夫摘下帽子,向朱宸濠微笑:“我是万安知县王冕,奉王抚台之命,特意拿你的。”

上了船,也就等于上了当。朱宸濠痛苦地闭上双眼,这个王爷已经万念俱灰,不想做任何反抗了。

从六月十四日正式开始造反,到被王阳明活捉,这位亲王的皇帝梦只做了四十二天,刚过袁世凯当皇帝的一半时间。

七月二十六日,水战结束,整个平叛战争也就顺利结束了。从朱宸濠进入鄱阳湖,到进入王阳明的牢房,只经历了三天时间。而王阳明七月十三日从吉安起兵算起,也只用了区区十四天。

相比当年王阳明的浙江老乡刘伯温主导的、持续三十六天的大战,一百五十六年之后的这场水战只能称之为鄱阳湖小战。战局虽小,战略意义却一点都不小。甚至完全可以和那场大战媲美。

鄱阳湖大战打跨了陈友谅,是大明王朝的奠基之战,而鄱阳湖小战彻底瓦解了宁王的反叛,挽救了大明江山。而这场战争的指挥者王阳明,也以自己出神入化的指挥艺术,临危不乱的领袖才华,为自己书写了生命中最辉煌的一个篇章,为大明王朝的军事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中国历史提供了一段永远值得铭记的佳话。

谁说书生不能领兵,谁说不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谁说读书人只能当赵括,谁说一群业余战士不能创造奇迹,所有的规则,所有的定律,所有的法则,在这里通通失灵,通通不起作用。

因为,它们面对的是王阳明。

不是淡定,是时间不够用。

当卫兵通报活捉朱宸濠的捷报之时,王阳明也没有闲着。

他还在给弟子们讲学。按说形势已经是如此凶险了,王阳明还真沉得住气。这让人联想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东晋宰相谢安。

公元383年,前秦皇帝苻坚亲率号称百万的庞大军队南征,想一举消灭东晋,统一中国。而在谢安的协调指挥之下,东晋派出了八万军队迎敌。胜负的天平似乎严重倾斜于前秦,但阴差阳错的是,前秦拼凑起来的“多国部队”军心涣散,士气低落,被东晋杀了个大败,甚至导致了前秦帝国的瓦解,苻坚本人也在三年后遇害。

当大胜的捷报传到建康(南京)时,这场大捷的总指挥谢安,居然还在自己家里陪客人下棋。当信使不得不闯进宰相的书房汇报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继续下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这是谢安的真实感受吗,他真的对胜利如此无动于衷吗?《世说新语》中记录了这样的细节:谢安送走客人,回到自己房间时,居然忘记了门口有门槛,把拖鞋的木齿撞断了。可见,这位东晋政坛的不倒翁,其从容不迫的气度,荣辱不惊的习惯,有很大的表演成分在里面。当然作为政治家,这种表演也是一种需要。政坛本身,不就是个最华丽也最危险的舞台吗?

而王阳明的临阵讲课,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也需要这样的表演吗?如果想想他十二岁就立下了做圣人的坚定信念,三十岁就得了被世人认定为不治之症的肺结核,那么,我们对于他的惜时如金,就会有另一种不同的理解。

这一年,已经四十八岁的王阳明,深知自己的时日不多,他必须抓紧时间。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王阳明与朱宸濠已经神交了多年,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在昏暗的灯光下,王阳明与朱宸濠这两个十六世纪名气最大的七零后终于见面了,没有行礼,没有下拜,更没有拥抱握手这些俗套。这时的朱宸濠已经成了囚徒,而王阳明成了能决定他命运的人。

朱宸濠一定非常悔恨。当年完全有杀掉王阳明的机会,可惜自己没有好好把握。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冤枉、很委屈:“你一个姓王的,为什么要管我们朱家的家务事?我真的就不如那个朱厚照吗,太宗(朱棣)可以靖难,我为什么就不能把昏君赶下台?”

死到临头还嘴硬,王阳明懒得理他。

朱宸濠突然又换了个表情,哀求说:“王先生,我想尽削护卫,降为庶民,成吗?”

“有国法在。”

王阳明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宁王,长叹一声,没有金钢钻,也要揽磁器活。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当王爷,现在想求做一平民而不成,怪谁呢?

朱宸濠完全绝望了,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这个时候,他倒不失藩王风范,向王阳明一拱手:“本王做了错事,死就死吧,没话可说。不过我的爱妃娄氏,以前多次苦劝我不要谋反,我都不听,连累她……”

“她怎么样了?”王阳明猛然脸色大变。

“她也死在了鄱阳湖。投水自尽了,希望王先生能好好安葬她。”

王阳明看着朱宸濠,恨不能一脚把他踢到鄱阳湖里去,真是作孽啊。可是,她的父亲,号称能预知未来的娄谅老先生,为什么连自己女儿的前程都预测不准呢?为什么把女儿往火坑里送?

王阳明立即派出一队士兵,带着一名宁王府太监,去鄱阳湖搜索娄妃的尸体。

娄妃的尸体已经被捞起。当地渔民知道刚打完了仗,有许多船只沉没,纷纷出动,想捞点财物改善生活。渔民打捞出娄妃之后,见她的长相就知道不是平凡人,再一看她的衣服,已经用渔线缝得密密麻麻,就更相信身上藏有宝物,正准备找工具扒衣服呢,被太监发现了。

士兵们把娄妃尸体带到了衙门,王阳明哆哆嗦嗦地揭开了盖布,看到的是她秀丽的面容,已经四十多岁的人,还是那么美丽。更让王阳明痛心的是,娄妃为了防止死后被人羞辱,居然用针线把自己缝了个严严实实,处处为朱宸濠着想,而她的丈夫,又为她做了什么?

王阳明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泪。他长叹一声,吩咐按王妃的礼节,厚葬在湖口。

这座墓今天依然保存完整,当地百姓称之为贤妃墓。

学生邹守益得知生擒宁王,立即赶来贺喜:“老师,您现在可以说是成百世之功,扬千载之名了。”王阳明平静地说:“扬什么名,不过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当然,他的心情还是非常激动的,学生一走,他立马提起笔来,写了一首《鄱阳战捷》:

甲马秋惊鼓角风,旌旗晓拂阵云红。

勤王敢在汾淮后,恋阙真随江汉东。

群丑漫劳同吠犬,九重端合是飞龙。

涓埃未尽酬沧海,病懒先须伴赤松。

七月三十日,王阳明将平定朱宸濠叛乱的事情写成奏本,快马上报朝廷。同时,按照自己的一贯作风,他又开列了一个详细的战果清单。主要内容有:生擒首贼一百零四名,从众六千一百七十五名,斩获首级四千四百五十九颗。缴获金并首饰六百二十三两一钱二分,银并首饰器皿八万三千八百九十七两一钱五分。烧毁战船七百四十三只。

伍文定在宁王府搜出了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朝廷官员和朱宸濠私通,并接受贿赂的往来信件。如果王阳明把这个箱子放在身边,就能让很多人听自己摆布。

但他却做出了一个让人非常吃惊的举动:烧掉这些信件。

王阳明希望用自己的大气行为,唤醒那些官员内心的良知,让他们吸取教训。但这一次,他想得有些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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