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炽登基后,将年号定为永嘉,封王非烟为贵嫔,儿子司马宣为太子,将皇后之位空着。
国孝一过,王非烟终于忍不住怒火,跑去质问司马炽:“你是不是想把皇后之位留给她?你到现在也没死心吗?为大行皇帝守孝时,你看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野心,路人皆知。我劝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她和齐王相当恩爱,眼里根本没有你。”
司马炽并不生气,他确实更加鲜明地表现出对青城的爱意,无惧宗亲们的窃窃私语,也不怕司马文憎恨的眼神。他明白王非烟的心情,他亏欠她很多。他看向远处,眼神迷离,缓缓说道:“你想当皇后,没问题,朕把皇后之位给你留着。不过你要先磨练你的心性,朕的皇后不是一个只知道任性使气的大小姐。”
王非烟听了,半信半疑道:“你当真是给我留的?”
司马炽点点头道:“你是王妃,这皇后之位本来就是你的。你要多学习垂范六宫,母仪天下的本事。”
王非烟翻翻白眼,不服气地说道:“再怎么样,我也好过从前的贾南风和刚刚的林滔滔。”
司马炽听她提及两人,不禁失笑,说道:“朕的意思是让你向前朝的贤后学习,而不是和本朝的这两个无德无品之人一较高下,她们俩皆不如你。”
王非烟被他如此赞扬,抑制不住得意,笑道:“那我可要向你要恩旨了。”
司马炽纠正她道:“以后说话要注意称呼,不要你我相称,朕现在是皇上,你现在是贵嫔。贵嫔想要什么?”
王非烟吐吐舌头,笑道:“臣妾想问皇上怎么安置王玉容王夫人?”
司马炽皱皱眉,不好意思地笑道:“朕把她给忘记了,既是先皇旧人,没有子嗣,看在是你妹妹的份上,可以回王家终老。”
非烟高兴地跳起来,这正是她所想求的,她笑道:“臣妾替她谢过皇上。”
林滔滔眼见王非烟得势,想起来玉容,又听说非烟已经给玉容要了恩典,便动身去栖霞殿看望玉容,栖霞殿在后宫的西北角,原是武帝时梁才人所住,可惜梁才人命短,刚得恩宠没多久就死于肺痨,武帝遂命人封了殿,栖霞殿因此被荒废,后来就成了冷宫。玉容来时,林滔滔还派人做了消杀清洁,玉容仍是夫人位分,一应待遇皆如从前。想及对玉容没有过分刻薄,林滔滔真心感激自己善因种善果。
时值正午,林滔滔见栖霞殿院门半掩,便推门而入,王玉容正和侍女蓝儿谈笑,蓝儿左手拿着个杵子,右手托钵,在捣着什么。看玉容神情恬淡安闲,林滔滔很是欣慰。她笑道:“妹妹,好久不见,一向可安好?”
玉容闻声抬眼,见是林滔滔,便走过去向林滔滔施礼,眼眶竟是有些湿润,哽咽道:“你比以前消瘦很多,想来在金墉城受了不少委屈。”
林滔滔将她扶起,见她真心挂念自己,顿觉不安,心里骂自己道:“我风光时,不曾想起过她,我落难了,她却为我伤心。我真是不当人子。”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以帕拭泪,笑道:“你我姐妹都是失意人,好在否极泰来,风雨已经过去,你我日后可高枕无忧地安享富贵。”
玉容摇摇头,苦笑道:“富贵有何用,我们被禁锢在这深宫里,眼看着大好的青春年华如水流逝,直至终老都不能离开这高墙深院,连个疼惜自己的枕边人都没有,你不觉得可怜可悲吗?想想当时年少,娥眉不肯让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心想进宫,以求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谁承想是今日这么个结局,明明是绵羊,却非要在虎狼穴里求生存。”
林滔滔听了,无限感慨,说道:“你我若是像青城姐妹那样看得开,现在也是鸳侣成双,儿女成行了。”
玉容想起两个姐姐,笑道:“青城一向是快意人生,又懂得取舍,拿得起放得下,不像我,患得患失,顾此失彼。不知道非烟现在还是不是那么娇纵任性?”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非烟拍手笑道:“背后说人坏话,真不羞,天可怜见,让我这个苦主听个正着。”
玉容见了她,惊喜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还苦主呢?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林滔滔小声提醒玉容道:“她现在是贵嫔娘娘,当今皇上最得宠之人,说话注意分寸。”
不想被非烟耳尖听到,非烟笑道:“小心教坏了我们家玉容,我王非烟可不是那种富贵就忘形的人。”
林滔滔尴尬地笑道:“苟富贵,勿相忘。贵嫔娘娘以后可要善待我和玉容这两个先皇旧人啊。”
非烟走过来左手牵着玉容,右手牵着林滔滔,对玉容笑道:“自家姐妹,无需客气。我已经向皇上要了恩典,陛下准允你出宫回家。”
玉容怔愣半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缓过神来,高兴地抱住非烟,眼泪横流,又哭又笑,说道:“这是我进宫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非烟替她擦了眼泪,说道:“我已经派人给家里捎信了,明天圣旨就会下来,你好生收拾,明天就可以出宫,去见咱们家人了。”
林滔滔想起沈钟,有心成全玉容,便说道:“她总归是个娘娘,回王家生活,以后朝夕相处,礼节上不大方便。倒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在你们家府外建一处别院,她既能清静,又不妨碍一家人平常来往。”
非烟和玉容都点头同意,觉得这个主意甚好,非烟对滔滔说道:“一切包在我身上,定让玉容风光回家。你是皇后,现在做了太后,在外人面前我还得叫你一声母后,以后就由我代替玉容陪着你,彼此也不寂寞。”
林滔滔想起自己和司马炽的私情,低下头去,不敢正视非烟真诚的眼神,她转移话题道:“玉容既是明天要出宫,今天就是我们姐妹俩最后一次相聚,都到我宫里去,我们好生快活一番,如何?”
非烟笑道:“咱们姐妹里,除了青城,就你最贪玩。你真不适合做皇后,倒不如做个老板娘什么的,江湖里讨生活,绝对顺风顺水。”
玉容忍住笑,说道:“我让蓝儿采了新鲜的凤仙花,捣了汁染指甲,你们可有兴趣?”
林滔滔摊开手,笑道:“我回宫后就染了,你们自便吧。”
玉容便和非烟染了,两个人的手指都被小叶子包住,如同粽子一般,非烟笑道:“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记得当时我们几个小丫头偷偷染指甲,弄的手上全是凤仙花的汁水,好几天都洗不掉。”
玉容由感而发,更加渴望能回到从前那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过了半个时辰,玉容估摸着汁液已经染透手指,便摘下一个粽子套查看,果然颜色艳丽夺目,非烟见状,也赶紧把自己的手解放出来,姐妹三人说说笑笑,就往林滔滔宫里去。
这边厢,司马炽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将青城弄到手,好歹要等到她生完孩子,在此期间,他有充足的时间来盘算。打定主意后,他说道:“去太后宫。”
滔滔命春红取了酒,姐妹们开心畅饮,几杯下肚,都有了醉意,林滔滔站起来说道:“我林滔滔憋屈了好久,历尽坎坷,起起落落,就得到一个感悟:人生诸多不如意,一定要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风霜明日吹。管他什么皇后、太后的威仪,统统扔掉。我给你们俩跳一支舞,是我看乐伎表演学来的,还从未示人。”非烟歪歪斜斜地倚到玉容身上,鼓掌叫好。
林滔滔就跳将起来,轻移莲步,水袖慢舞,腮上红晕起,眼神妩媚多情,身形曼妙,舞姿翩跹。玉容赞道:“月中仙子,不过如此,你这舞可有个名头?”
林滔滔斜眼瞄见司马炽的身影,便笑道:“一别檀郎,思断肠。又见檀郎,心飞扬。我这叫断肠销魂舞。”
非烟呸道:“好拗口的名字,又不喜庆,我给你改一个,汉代成帝的皇后赵飞燕蛮腰纤纤,身轻如燕,能作掌上舞,你也是皇后,也是细腰美人,这舞就叫飞燕细腰舞。”
林滔滔听得“飞燕”两个字,突然想起给青城下的“飞燕思春药”,吓了一跳,本就喝醉,又加上作贼心虚,脚下无力,这一吓,崴了脚,人猛地向后摔倒。
司马炽来到林滔滔宫里,听侍女说非烟和玉容也在,正与林滔滔饮酒取乐。他很好奇这三个女人在一起喝酒是个什么情形,便让侍女噤声,自己悄悄进来,一眼瞥见林滔滔摔倒,说时迟,那时快,司马炽忙飞身跑过去,将她接住,林滔滔就势倒在他怀里,林滔滔酒后失言,搂着他的脖子,呓语一般说道:“檀郎,教奴怎生不销魂?”
司马炽黑沉着着脸,将她扶起,林滔滔就像没了骨头一样,瘫在他身上,司马炽黑脸变红脸,对春红说道:“快扶太后歇下。”
这一幕被非烟和玉容看个正着,玉容不敢看非烟的脸,忙向司马炽施礼道:“臣妾王玉容见过陛下。”
司马炽说道:“王夫人一心侍奉先帝,忠贞无二,朕已恩准你出宫回家。”玉容拜谢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司马炽见非烟脸色难看,便说道:“朕路过太后宫,听说贵嫔在这里,所以进来寻找贵嫔,朕有事和你商量,随朕去太极殿。”说完,转身就走。
非烟那里醋海翻波,早气得脸色煞白。玉容见司马炽走得远了,便劝道:“她喝多了,口无遮拦,你别放心上,她现是太后,是皇上的长辈,不敢乱来的。”
非烟啐骂道:“她竟这般风骚放浪,当着我的面勾引皇上,全不把我放眼里,难为我还将她当作姐妹。青城以前向我提及林滔滔已非当年,想来青城也吃过她的亏,若不出了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玉容想起钟儿,心里说道:“我也是吃过她亏的人。”也不再口是心非地劝非烟,只说道:“不要因为她,伤了你和皇上之间的情分,你切记谨慎行事,多少要顾及到宣儿,不可翻脸。”
非烟被她点醒,冷静了许多。她腾地站起来,去追司马炽,玉容望着眼前残席,叹道:“贪欲害人,回头是岸。佛祖保佑,我终于脱了这是非之地。”
司马炽临时改变主意,在殿外徜徉,见非烟寻出来,主动伸开手等非烟来握,非烟顿时气消了一半,握住他的手,小声嗔道:“皇上莫受那个下流坯子的魅惑。”
司马炽语重心长地笑道:“朕又不是没见过绝色美人,怎会轻易就被人勾引,你太小瞧朕了。为解你心头之恨,朕可以让她去栖霞殿住,如何?”非烟左右思量一番,说道:“皇上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