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此次从袋中缓缓摸出一把陈年老米,攥入手中,口里幽幽说到“自小便开得‘阴世’双目,只因年少时不惧我是女流之辈,却专喜卖弄,游遍九州给人寻阴穴,卜阳事。时至华年,以为自己有指穴看鬼的好本领,不曾想得这人才是世间恶鬼,人心却最是难测,一处不甚,白白给奸人害了这双阴世招子,不提也罢。不过老妪残躯给人卜算糊口罢了。”说罢这老妇人却是神伤,竟喏喏地流起眼泪来,摘下墨镜擦泪之际我看得分明,这老者双目凹陷,却具是殷紫色地。我见他伤怀,心中也是跟着难受起来。“小哥,世上有无阴魂你却看我这把陈年老米便知。”说罢,老妇摊开婆娑右掌,陈米之上氤氲着好似雾气,且抖手往地上一撒,顷刻之间却真觉得青石路上阴风乍起,吹的头顶槐树唰唰作响,一时间四处鸟哀鸣,狗狂吠都听得耳中。
我心头一紧,看来今天遇到的真是位高人。
我心有恐惧,便急忙问到“女老先生且跟我说说,伏我肩头女鬼却是何形状?”老妇人仿佛还未曾从伤神中摆脱出来,低头道“深栗色肉皮渐烂,罩暗紫色冥衣,头压你肩正吹熄你肩头阳火。”想想腐尸置于我肩头,胃中一阵翻滚。“女老先生,我刚才无礼你莫怪,请问您尊姓大名?如何称呼啊?”老妇握紧盲杖,起身站起来,“我自小也是苦命弃儿,哪得什么尊姓大名,只是这么些年了,与我同路的或是有事求我的皆给我起了个诨名,叫做‘王不留行’。”我听得老妇说也是弃儿,不觉鼻中酸酸楚楚地,置于她的诨名怪异,我只知是那药铺中一味药的名字,却不知到底是何意?便继续问道“不知女老先生,这诨名里边却是何意啊?”
“呵呵,这‘王不留行’便是这‘亡不留行’原来同路的行里人抬举我,说这亡魂只要是见了我,一时一刻也不敢停留。便有了这诨名。”言罢,这位老妇人干瘪的脸上倒是流露出了一种豪情,好似在回忆以往风风火火的日子,但遂即脸色又黯淡下来,仿若自言自语地说到“名头到头来都是虚无一场,弄得我这瞎婆子到头来还不是孒然一身,罢了、罢了。”我看她伤感不已,心中也是有些难过,便好心劝她“我看您这把年纪身体也还如此硬朗,有仙风道骨,这便也是福气。你又何必沉湎难过呢。”王不留行微微仰头,“我看、你这小哥儿也是生的一张油嘴,转捡别人喜欢的话说。”我连忙说道:“我怎么是一张油嘴?认得我的人人都说我老实,只捡那实话来说,女先生你这风骨,俗世凡夫怎么能比得上。”王不留行轻轻一笑“罢了、罢了,一张巧嘴,也是你命不该绝,此刻你的凶煞虽然已被惊走,但这却不是长久之计。你既然已经把它带出了凶室,它便早晚寻你索命。”我被这老婆子吓的提心吊胆的,当日刚回老宅之时遇到邪乎事,我就曾怕恶鬼是粘到身上的牛皮糖,若是盯住了我可该如何是好?
我向老婆子施了个礼,我知道这老婆子随然眼盲,可心不瞎,而且江湖中人忌讳不懂江湖礼数,我连连施礼,她随看不到,可这诚意终究感受的到。“女老先生,我这样称呼你太过繁琐,直接叫您诨名又太失礼了。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好呀?”这老婆子微微一怔,慢慢说道“这‘王不留行’又称作‘禁宫花’我已经垂暮之年,你就叫我禁宫婆吧。”
“禁宫婆婆,我为人一不贪婪,二不蛮横,您刚才也说我命不该绝,我这后生的命可真就在您手里捏着呢,您本事大,求您大发慈悲,救我于水火之中啊!”我这话说的恳切,若我真是被恶鬼给害死,见了十代阎君也是冤枉。“你小子不赖,我今天就帮你消了这只冤魂。”我心头一喜说道“禁宫婆婆,您只让这鬼不去害人便好了,我与它无冤无仇,它既然已经身死,我也不必再去害它了。”禁宫婆脸上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小伙子,且随我来。”禁宫婆收了马扎,支起盲杖探路,我在其左扶住她,天色阴沉,虽再无雨水,可云层依旧厚重,空气中有三分凉意,我随着禁宫婆转过四五条胡同,来到了她的住处。她的住处倒也是特别,门前两棵弯曲榆树,之比院墙高得一些罢了,院子依着清朝商会会馆的后墙,结实的大块青砖垒就,虽然斑驳生了青苔,但更见风味。
禁宫婆的住处都是拱窗,窗棂上糊的依然是发黄的纸,并没有用玻璃。房屋很低矮,和她一样,是一个婆娑的老人,走进屋去,房内黑暗,且见得正堂只中摆一尊不是是哪位神仙的塑像,香灰在香坛中积满了好似快要溢出来。发皱的瓜果摆在供盘之上,端端正正。四方黄纸红字符咒,对联一概不少。禁宫婆点了三根香,冲着塑像拜了三拜,插上香之后,脸上这才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禁宫婆婆,这便是你的住处?”“这是我生身之处,江湖中人四海为家,只是到了这晚年还能有这老屋遮风避雨,也是心满意足了。”我看这禁宫婆满头花白头发,置于这低矮黑屋之中,真是感到一股凄凉,自己也是烦闷,老是遇到这没头没脑的事儿,若禁宫婆能帮到我还好,若这冤魂驱之不散,我岂不是命不保已?此时禁宫婆已经走进厅堂里边的一间屋子,我随身跟了进去,却看得里屋是黒木做的梁,白木板做的顶,抬头看去,恰恰像是那茫茫大漠中的一条黑龙横亘在上,细细一看,黒木之上有纹路,若恶鬼哭号,魂魄游离不定似地。环视一圈,这屋中上上下下,东南西北各有几面铜镜,铜镜颜色深重,这是刚才进来之时并没有看的仔细,这铜镜镜面呈现暗黑色,上面落着层灰,我觉得这东西不吉利,虽然好奇也不敢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