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初夏的天黑的比较晚,我们出发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四点多些,去鱼山百余里的距离虽不远,却没有高速公路,鱼山在胄县北边,相对还是比较闭塞。我们一行十多人只能走县级公路,时不时颠簸一段,让人胃里翻滚不停。我和禁宫婆坐在警用面包车的后座,中间一排坐着汤雪云、孙老爷,一开始是周喆开车,可他今天做事显得毛毛躁躁的,有几次直往公路下的沟里冲,惊的人一身冷汗。宋三泰像是有些发怒,嚷着对周喆的表现很失望,汤雪云一听这话嘴上也只是继续拿周喆开涮,说他不知道又是去哪里泡妞了。周喆推说自己是因为工作原因已经失眠有好几夜了,周喆这个人平时对破案还是很卖力的,我以前和阿一闲聊的时候曾经说起过周喆这个人,这几人阿一都是认识的,我从她那里知道周喆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可以说是穷人家的孩子,做事分外卖力的。而同一个办公室的汤雪云,家里想必条件不会差,住在城里‘三丈坟’上,平时言语和作为也能看出一种有钱浪子的腔调。可能因为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我很是同情周喆,在这种小地方,工作卖力恐怕不是升职的好途径,宋三泰就是一个例子,最近和他的接触不少,起初对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偏见,但是人都是感情动物,不能咬着第一印象不放,我也是老大不小的了,看人自然就有自己的三分眼光,宋三泰为人虽然谨小慎微,但看得出来下面人对他都很信服,这是典型的实干型老警察,他标榜自己的时候说若是靠托关系走歪门邪道,自己也不会现在这年纪还是小小泠江的一个队长。这话我是相信的。我看着前面周喆疲惫的身影,偷偷叹了口气,在从警这条路上他或许是要吃很多苦头的。禁宫婆耳朵灵的很,听到了我的叹气声。她的江湖其实就是现在形形色色的社会,察言观色,禁宫婆决然是个老手,她缓缓说到“富贵在天。”
宋三泰开车,车渐渐行的稳了下来。我们这辆车上的人我都认得,却都不是什么旧相识,所以可说的话还是少,但我不张口,车内却依然很热闹,除了周喆以外,所有人的精神头还都不错,天上的日头开始放缓,车窗开着,凉风吹得人很惬意,禁宫婆或许真是很久没有出门了,凉风吹起她灰白相杂的头发,给她干涸的皮肤带来一些慰藉。孙老爷显得很得意。嗓门大大咧咧的说:“宋小子,我说你这个警察当得憋不憋屈?办个案子还得求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哈哈。”“孙老,您神通广大,求着你怎么能是憋屈呢,我求之不得啊!等案子结了,咱给您老记一个大功!”宋三泰这马屁拍的正是地方,孙老爷越发得意起来,给我们讲了鱼山地方的很多奇闻异事,其中有一件我倒是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鱼山每有新人要喜结连理的时候,当地人都会到半山腰的一块缺口处‘喊婚’,这是老一辈就留下的传统,喊婚并不是当着山神进行山盟海誓,而是求山神借些结婚用的桌凳碗碟,通常都是一行十几条壮汉去喊婚,如果山神施舍恩情的话,不出半晌,山缺口处会出现横七竖八的桌凳,用完是要原样归还的。汤雪云对此倒是呲之以鼻,惹得孙老爷很是生气,他说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亲眼所见!“山神对每个人都是有求必应吗?”我有些好奇。“也不是,看诚意吧,这些年也有不少人去鱼山喊婚,可是现在人的心都不诚,多数是要无功而返的。不过也有少数情人能有幸见识见识。”“等我小妹结婚的时候倒是要上鱼山去试试。”宋三泰提到阿一,估计是要给我个下马威,我也不示弱。“是啊,等苏诚和阿一结婚的时候,确实得去鱼山喊婚,咱俩也好见识见识。”宋三泰再不说话了,汤雪云倒是在一边偷笑,我其实看到他就来气,找个机会一定得揍他一闷棍,还得让他不知道是谁打的,这才解气。
估计是到了下午七点左右,天还是没有黑,太阳已经躲在了云层中,一片浓重的火烧云之下,我们一行人看到了远处一个高耸的山头,孤零零的,四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没想到鱼山果然是和周围环境如此不搭调,距离并不近,鱼山真的很想一只被硬生生剁下来的鱼头,被扔在一块平坦的案板上,等待着时光让它发霉腐臭。宋三泰用手机联系了各队的情况,这次共同参加任务的大概有十几人,分为了三辆车,贩卖人口是恶性案件,而现在的线索都围绕着鱼山,以宋三泰的能力来讲,或许解救被贩卖儿童应该不算是难事,说不定也能破掉苏建国被杀案,这正是一箭双雕,是个立功升职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跟秀才想中状元一样,警察有哪个不想立功的!先头的警察表现的很积极,他们早已经到达了鱼山脚下的谢寨村,并且已经按宋三泰的指挥和孙老爷的弟弟联系上了,因为都是老相识,孙老爷的同胞弟弟孙勤劳就如实相告,可以确定谢寨里确实存在来路不明的孩子。就差在村里摸摸底了。一切都在宋三泰的掌控之中。西方的火烧云映着红彤彤的天地,我看不到宋三泰的表情,后视镜中他的双眼直视前方的路,一股雄心勃勃的气场,眼前的鱼山愈来愈巨大,宋三泰熟练的点上一支烟,可还没抽两口的时候,“砰”的一声,整个车猛然一斜,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把,车内的众人被甩的七歪八斜,终于在一阵烟尘弥漫之后,车终于不动了。“吓死我了,宋小子你混蛋搞什么飞机!”孙老爷捂着胸口,嘴里不停骂着宋三泰,其他人却都没这个资格,宋三泰头发也乱了,烟掉在车里,依然冒着烟,他用脚踩灭。“看来是车胎爆了。小汤,你抓紧去给后面车队打电话,拦车。”说罢,宋三泰也下车检查车胎去了。我扶着禁宫婆,这突如其来的一惊让我们都吓的不轻,孙老爷发现周喆没有任何动静,凑上前看。“不好!这小子吐白沫了!”周喆休克了,我忙跑下车,也孙老爷一里一外,把他抬下车来,此时宋队长已经去后面拦车去了,我和孙老爷就把周喆抬到附近的一颗树下,让他半依着树干。“他不会是受伤了吧?”孙老爷扒了扒周喆的眼皮,“眼睛没充血,看来不是头部的外伤,其他部位受伤也不该是这样啊!估计是又乏又惊。你快去取些水来!”周喆人还不错,我也不想让他出事,不敢耽搁一点时间,忙转身去车里取水。禁宫婆也早已下车了,扶着车门。“那人一身鬼气,小心别惹上了。”“那孙老爷是看停尸房的,身上煞气重,但是他人还是热心。您老多担待。”我取水刚走,就听禁宫婆子在身后轻蔑嘀咕一声“哼,那个身上就没有人的热乎气。”
孙老爷扶着周喆,我用瓶子给他喂了几口水,不过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发了羊角风一样,手脚也开始抽搐起来,如此近距离的看人抽搐,我一时慌了神,孙老爷大声呼喊远处的宋三泰,终于我和宋队长两人用力按住周喆,孙老爷扯下袖子塞在周喆的嘴里,这样好让他不要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羊癫疯发病的时候,病人的力气大的出奇,全身的血管都鼓了起来,眼睛像上翻,露出的眼白好似瓷片一样。我们三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病发的周喆一会儿功夫也是筋疲力竭,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了。“宋小子,我们该怎么办?这里是胄县的地头,不如直接把他送到医院的好。”宋三泰也很为难,天已经擦黑,夜的气息重了起来,车又坏在了这里。“我看还是先等后面的车来,一会儿我们在谢寨落脚,你看他这情况,已经脱力了,路况又差,再颠簸到胄县医院的话,恐怕情况会更糟。”我还是很同意宋三泰的看法的,此时的周喆瘫软的像一团烂泥,好在鼻息是渐渐稳了下来。快些在谢寨村落脚是最好的办法。
后面的车已经赶上来了,宋三泰做了下部署,后面的车上面是一些补给物资,人数并不算多,路上的突发情况宋三泰是考虑在内的,所以一切他心里有底。孙老爷扶着周喆上了车,经我的劝说下,禁宫婆也上了车。我们三人取了些工具和备用轮胎,决定别人先走,我们修好车后再赶上来。
一切都算安排妥当,宋队长也舒了口气,但还是看得出来他有些担忧,是因为周喆的情况还是别的我猜不透,修车的时候我和汤雪云都帮不上手,我并不懂车,而汤雪云少爷姿态显露无疑,累活脏活是不能干的,幸好宋三泰修车的技术还算一流,换轮子的动作一气呵成,宋三泰的专注神情还是让我由衷的佩服起来,而对汤雪云的鄙夷则同样涨了一分。我们到谢寨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群人分住在三家农舍里,为了不惊动当地村名,看来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这三家在村子边上,青马河就在边上转了一个大弯,现在河里的水正是饱满的季节,夜晚看来,青马河好似一只肥硕的黑色蜿蜒,白天的景色到了夜晚都变得诡异起来,这三家农舍的另一面就是鱼山,天黑的如同扣下来的锅盖一般,没有星辰和月亮映照的鱼山透出一种极度的凄凉,到了山下才能感叹它的巨大,如同一只顶着天的魅影。看的出来,谢寨村的条件并不好,天才黑,孙老爷的胞弟孙勤劳向宋队长寒暄了一下村里的情况,现在天才刚黑不久,村里却很少有点灯的人家,我有些好奇,问孙勤劳村里的人都干什么去了。孙勤劳天生好像就有一种自嘲的语气,而且还不忘挂上点老流氓的神态。“嗨,这还能干啥,吃饱了和婆姨摸黑上炕呗!不花钱还省俩电字儿!”一旁有几个女警听了红了脸,孙勤劳,看见了确是很得意,依旧说的不依不饶“我们这乡下人有三样,你们知道是啥不?”有个女警搭了一句“都哪三样啊?”“吃饭、喝汤、摸黑上炕!这事儿咱没你们城里人讲究,还洗个澡啥的。”孙勤劳露出一脸淫相,炕上坐着的那几个女警脸红到了脖子,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宋三泰脸上一丁点表情都不剩,汤雪云则是一脸轻蔑的看着他的那些女同事,看来没有一个入他的法眼,她们反倒像狐臭一样被汤雪云从头到脚鄙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