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那暗影最多不过两丈,此时便被这手电照个正着,滑壁上明暗分明,我侧仰头却还没看清时,听得阿一尖声大叫“花蜘蛛!”这一嗓子很有穿透力,何况是面对这四面的石壁,来来回回反复的回声搞的人晕头转向,我虽然离得近,但却不如阿一看的全貌,这鱼山一行真似说书的唱本一波未平一波再起,那东西好像也被这声音惊住了,原本趴在滑壁上的身躯也速速支起了腿儿,我心扑通扑通的厉害,心想千万别是要蹦啊!方才阿一喊蜘蛛,我便也信了,寻思着这昆虫别管长得大小,都有小胆和大胆之分。别管怎么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且别吓唬它便是了。我和下面二人也逐渐成了默契,看的出来,别说是阿一,就连苏诚也是分外的紧张,但两人现在都闭口,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将手电光定格在那处,静静的观察动静。那东西渐渐的也松弛了下来,幽幽的向我顶上的一处鬼火爬去。手电光也随着它缓缓的移动,我不敢再动了,怕是引起这东西的注意,又要吃苦头了,想到汤雪云生前的腿伤,我就浑身的不自在,这种恐惧感给我制造了精神上的严重疼痛,就连周喆被打断骨头的脆声也阴魂般的萦绕在我的耳边,久久不散。
那东西径直走向我顶上的一团鬼火,此时离我越来越近了,不过是丈八距离,我心里暗暗骂了一通它祖宗十八代,想着这玩意儿可千万别学着放臭屁,跟那臭鼬似地,哪来的回哪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多好,非得在这瞎逛呦。寂静的滑壁上伸出一只触手来,临近的鬼火频频不安的跳动,却还未飘散开便被那只触手一把捏住了,真是奇怪,强光手电所带来的巨大阴影让我虽看不清触手何处而来,但却看到那滑壁上的鬼火被触手紧紧的攥着,从滑壁上奋力的抓下来,像是拽一只粘在墙上的黏包子。手电光束有些抖动,我便料到下面两人已经是紧张到绷起一根弦了。我或许是比他们见识的要多些,定睛仔细再看,那团鬼火下却闪着晶莹的光,扁长的形状张一只触角,鬼火正是触角顶端燃起来的。这下聚精会神看得真切!正是单单一只触角的半透明蛞蝓!蠕动在墙壁上,所滑动处渐渐长出白色菌丝。如今这只被死死捏住,那物触手向阴影处一缩,随后一声如同车胎爆破的闷声,定然是将那磷火蛞蝓当做腹中美餐了。想必阿一和苏诚离得远些,并没有看到这样一幕,而我也只希冀它能吃饱了赶紧撤,它撤了,我才好撤。不过我也狠狠捏住鎏金鬼钗,寻思着实在躲不过的时候也能扎它两下再跑也不。我慢慢弓起腰,准备好不得已的时候干上一架,蜘蛛我踩过不少,小时候还拿烟熏过,不过这么大一只我还真是开了眼界,如今它伏在滑壁上享受着美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向,这只蜘蛛和其他并不一样,从我的角度是能见到这一侧的三条腿,如同被涂了黑漆一般的黑亮,上边有很多缝隙,而它爬过来是却好像只用了这侧的两条腿,莫不是受伤了?蛛背很小而且扁平,很奇怪的是上边稀稀疏疏有硬毛刺,这刺或长或短生的朱红色,但分秒之后却发现这完全欺骗了我的眼睛,蜘蛛背上竟有青铜蠡纹镶边,着实很厚,呈椭圆形,而那毛刺又哪里是生在身上的,分明就是插在厚盾上锋利的白铁箭簇!这根本不是一只蜘蛛!原本阿一的印象误导了我,现在再去看时,侧腿硬壳一张一合,龟裂口时大时小,强光照处,它猛然一个发力,蹦出数米开外,向着另一只磷火蛞蝓去了。虽然一瞬,但其发力蹦时我看了个真真切切,只那铜盾之下就裸露出二三张弧形黑脸,这分明就是一只百夜鬼!
汤雪云和宋三泰被咬住时的惨象在我脑中砰的一声炸裂开来,此时我不能出声,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要是倒霉连喝口凉水都塞牙,那蛛形百夜鬼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直朝废墟中的数团磷火蹿来,这一下整个废墟吱呀乱响起来,蛛形鬼也顿时开始慌了,看来不管这种鬼面是毒也好是诅咒也罢,即便这只特别,能瞧得见阴间的磷火,却也是对强光并无半点反应,更是躲不了对声音极其敏感的宿命。蛛形鬼现在处于我只下,已经是在乱声之中没了招架,我心想这玩意咬起人来口器巨多,别说是人,就连大象也绝对是招架不住的,难得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的耍弄一下,也唬唬苏诚,在这小子面前立立威。我便先将鬼钗系在身上,从周围摸到两块沉木,掂量掂量有些压手,砸出去声音效果自然不会有差。便对下边人大喊一声“给我照路!”话长了可是不行,即便是这一嗓子下去,蛛形鬼还是大长口器蓄势想我弹来,只是或许由于空穴中回音的缘故,这畜生玩意儿所判断的位置稍稍偏了三四米,与我擦身而过,可是这冲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活人的力量范围,撞在一根朱漆大柱上,整个废墟堆有些摇晃不止,等一切声音停了下来,阿一和苏诚也明白了我的意图,便将手电指射在我所能下跳之处,而我心里也渐渐算好时机,先扔一木头,将这鬼畜生引得远远的,再跃然一跳,不等其反应过来,再给其来个‘声东击西’,让我能够顺利逃脱。这一招屡试不爽,不一会儿的功夫眼看就要下到地面上了,鬼畜生还在上面不停的游走,我便捡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抡起手臂奋力向上一投,一片黑暗之中我也不知砸在了哪儿,只听得咣当一声,鬼畜闻声后一头野蛮冲撞过去,那声音如同钢钉入木一般结结实实,灰尘簌簌的向下落,这些废墟刚刚被水浇过,头顶上落下的灰恐怕十有八九是折木的碎屑了。我心里一乐,想那百夜鬼甭管有多少年头,这一下子绝对够它一呛,而向来都耐得住性子的苏诚此刻却也放声喊道“不好!苏昆快跳!”我刚刚前一秒还在得意之中,现在却像是被浇了一头冷水,脚下的圆木不稳,恰恰此时,头顶处一身沉闷的咔哧声后,一切皆如山石崩塌一般瞬间坠了下来,我却无处可躲,脚下圆木彻底没了支点,我仰身跌落到下面的石料斜坡之上,要不是有杂七杂八的细梁木减了冲力,恐怕只这一下子就完蛋了,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连滚数十个周身,腰间还被系在身上的鬼钗给刺入尺许,一抹手上的血也没工夫检验伤势,这木石滑塌可不似雪崩,雪崩之势虽大虽猛,但是它有迹象可循,若生的精明些的还有路可跑,而这种滑塌材料不一,木料的大小粗细各异,很容易形成各种罅隙,若是一个不注意将腿脚露陷在其中,恐怕这分秒之间就连大罗金仙都保不住我,我跌此一跤或许也是因祸得福了,当今之际有的横木已经砸在了我的前头,我若再盲目狂奔,头上落木繁多,而且余光一扫小的也有碗口粗细,人后脑无眼,这再跑下去恐怕就是找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都是赌命,我便真拿命来赌一次,以前文人沽名钓誉,人人都爱说向死而生,我今儿便真的什么都不顾,刹住身上的劲儿,反身一个驴打滚,压在了继续滑塌的废墟之中,这几日奔命,自己不说,肚子里也还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兔子急了还不忘咬人一口,何况是要真把我逼到这份上了,我还真就杠上了!要是真让我出了这鱼山乱穴,保不齐还真一把火烧秃了它!不过我此举也并非乱来,地面上碎石居多,况且块头都比较大,若真抢在被砸中之前缩在这石头脚上,十有八九能救自己一命。
两耳之中响成一片,我虽躲在石头脚处,被盖在了下面,但是开始却低估了这些木材的分量,所有空间越来越小,而且时不时有尖锐木锋刺撞而来,我躲闪不及,已经是多处受伤了。阿一和苏诚的情况我现在更是无法顾及,想必处境也不会比我更差,声音却是渐渐的小了,但空气中一股可怕的烟味传来,我仰面一拍大腿,骂道这是非要致我于死地!王八蛋!方才知道这山壁上磷火蛞蝓很多,有磷之地,石头碰撞必成大火,想必定然是哪出木料上起了火头,如果不早早逃出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呐。“哥!你在哪里啊!”“活着给个话儿!”阿一和苏诚在外不停的呼喊我,苏诚的嗓音发颤,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焦急,心中苦笑一声,我是很想回他们的话,但是精疲力竭、慌神未定,加之身上的新伤,让我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怎奈我虽然被压的不深,但是已经看见火苗攒动,这些木料不知多久没见过光曝晒过了,所以燃的还是吃力,只是烟气却格外的大些。此火照的阴暗浓重,在我侧上却有一处似是波纹荡漾一般,眼光迷离,在火光的映衬下那物好似暮天的江海,算的上十分漂亮的景色。我便不由自主的去触摸,一种沁人心脾的爽快感,似冷非冷,好不容易扭着痛极的身躯往前贴近,仔细看时却正是原本处于顶上,被我伏在身下的那只无头黑鱼!前番只是心里惦记着活命,况且也是处在阴影里,并没有好好的打量它,如此细细看来,这只鱼鳍处稍稍有些透光,不像普通石料,更像是一种玉,且其中还布有褐色的细小圈状斑,如水中涟漪层层不绝。第二次近距离的接触时,我的求生欲望已经消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疲乏后的安然,木料虽潮,但是也不能阻止火势的蔓延,此刻已经快要蔓延至我的小腿之处了,只得蜷缩起身体,压缩自己的生存空间。这块鱼形奇玉除了鳞片处是人为补刀精心刻画以外,其余部分均出自自然,丝毫没有半点人工痕迹,其身半透,随着火光大盛,我看到这鱼腹中有一暗影,与这莹润的鱼体十分不符,像是有什么东西。我努力将手臂伸到最长限度去在鱼腹周身摸索,突然手上一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期待,这鱼腹中果然有东西!这件宝玉少说有一米多长,我现在无法移动它,只能弯曲手臂想鱼腹中探,身子已经向前挤到了最大限度,多处都已经磨掉了皮,但直觉告诉我玉中之宝绝非凡物,真却像被它勾魂一般让我欲罢不能,我见此法行不通,就奋力扒住鱼腹大力拽动它,耳边火声渐渐大了,此时才感觉到后怕,便将一分力掰成两半使,一面继续掏鱼腹中的秘宝,一面大声呼喊阿一救我。几番努力之后,那暗影处的秘宝真的被我扒了出来,上手还沉,是一个湿布兜子,滑不溜秋。第一眼心里就凉了,这布兜子虽然我说不出年代吧,但绝对算不上个老东西,记得小时候赶集还见过这样式的,都是赶脚程的买卖人,往身上这么一搭,十足的穷酸相。连忙捋下来布兜,看看究竟里边是何物,就怕里边搁的是块砖头儿整我,以前就听过这盗墓人中间有真不要脸的,一个墓穴前后光顾好几拨人是常有的事儿,前边进来的一拨,取了宝贝,再往宝盒里拉屎的都有,走前再给人家放的端端正正,说不定啥时候再整下一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