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桃僵
陆欣欣回到公寓，已是深夜，那三个把她带走的警察，不知是什么居心，把车开到郊外就让她下车，然后一溜烟地开车跑了，害得她在荒郊野外，连出租车都打不到，一步步走回来。
茶社中早已找不到沈昱明，气急败坏地回到自己的住所，为了方便和沈昱明交往，她自己独自租了一间公寓。她给沈昱明打手机，却一直关机。她烦躁不安，不知沈昱明怎么样了？她放到沈昱明茶中催情助性的药，不知他喝了没有，如果他喝了，会发生什么？她不敢再想下去，想去沈昱明的公寓找他，却又因摸不清情况而不敢贸然行事。
陆欣欣一宿也没有睡好觉，脑中翻来覆去想这件事。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睡梦中震醒，心中一阵紧张。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悄悄走到门边从窥视镜中向外望，正看到沈昱明焦急的脸。
陆欣欣霎时捂住狂跳的心，不知开门后会面对什么，但她还是迟疑地把门打开。
沈昱明一步冲了进来，抱住陆欣欣的肩急问：“欣欣，你……怎么样了？”目光在陆欣欣莹白的脸庞上急速地梭巡，除了因失眠而带来的几许憔悴，还有就是女子面对祸事所特有的惊战。
沈昱明一脸愧色，拉着陆欣欣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眼神中闪着深深的愧疚，好半天才低沉地说道：“欣欣，真是对不起，我也不知昨天在茶社怎么会突然就变成那样，是我伤害了你，但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要我负责任，我绝不会推拒的。”
陆欣欣一直紧张地观察着沈昱明的神色，想在他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些什么。她听完沈昱明的表述，惊愕愕地瞪大眼睛，不敢贸然说任何一句话，想让沈昱明再多说些，好让她知道她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沈昱明以手抱头，坐在沙发上，“我还从来没这样失控过，我想那茶中一定有问题，我本想到茶社去追究，可我却不能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因这样一来，事情也许会闹大。”
陆欣欣长吁了一口气，她从沈昱明的话中，至少明白了这样几件事，一是他喝了杯中茶，二是有人在他喝茶后与之交合，三是沈昱明把那个女人当成了她陆欣欣，还有就是他把茶中的问题推到了茶社。
陆欣欣一阵狂喜，只是心中猜测，那个女人会是谁？但她此时除了默认，可不想帮他解开真相。陆欣欣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去，声音滑腻得醉人。
“昱明哥，我……不怪你，但是我不想让你仅仅为了负责任而委屈了自己。”
沈昱明蓦然抬起头，看着粉颈低垂的陆欣欣，心底竟闪出一丝痛，好像有人在自己的心上抓走了什么，却又一时说不清。
“不……欣欣，你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长大后的你这般出色，更是惹人喜爱，怎会委屈了我呢？”
陆欣欣宛然一笑，心想佳惠的话果然不错，沈昱明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子汉，在当今这个时代，可算是凤毛麟角了，尤其是他生在豪富之家，依旧能做到这般贞静自守，真是难能可贵，想想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沧桑凄苦，表面的繁华，如何掩藏得了内心的孤寂与落寞？
陆欣欣似是有些被感动，向沈昱明的身边挪了挪身，把头自然地探过去，依在沈昱明的肩上。沈昱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嗅着从陆欣欣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心中竟然又是一痛，神思恍惚，脸上一片漠然。欣欣是他从小就喜爱的女孩子，现在她就在身边，自己的心为什么还在天上飞？
沈昱明抬头看了看钟表，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欣欣，我还要去上班，今天有一个约好的手术要做，我得马上走了。”
欣欣一怔，有些怏怏地站起身，口气中略有埋怨，“昱明，我真是很不明白，你们沈氏的资产可供你几世去花度，你为什么还要如此辛苦地自己去挣钱？我真的是很不理解。”
沈昱明听欣欣问起这个，脸色稍缓，耐心地拉她又一同坐在沙发上，“欣欣，这事我正要和你说，你现在也有权利知道我心中所想，我并不想继承家业，我要打造自己的生活，人生的快乐其实在于奋斗的过程，我不想坐享其成，更不想放弃自己为之奋斗半生的事业。你……能理解我吗？”
陆欣欣嘴角勾出一抹极具女性温柔的笑涡，把两只柔软的手臂搭到沈昱明的颈上，“昱明哥，我理解你，也支持你，只是咱们的将来……我……”
沈昱明听欣欣说能理解他，心中一阵安慰，返手抱住她的纤腰，“真是难为你了，和我以后要过些苦日子的，但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让你尽量生活得舒适。”
陆欣欣低头咳了一声，掩去面上就要展露的真实情绪，心中暗骂，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傻瓜，放着上亿家产不去继承，偏要自己来过下等人的生活，我陆欣欣若能和你过这样的苦日子，一定是有毛病。
陆欣欣的脸上依旧是笑着，而且那笑容越来越妩媚娇柔，她要把沈昱明彻底拉入她的温柔乡中，沈氏集团怎会没有人去继承呢？
沈昱明笑了一下，拿下陆欣欣缠在脖子上的手臂，“欣欣，谢谢你理解我，我真的要走了，不好好工作，怎么养活我们漂亮的公主呀。”说罢在陆欣欣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离开陆欣欣的拥簇。
陆欣欣还想再说些什么，沈昱明已然走到门口，回头又向她温和地笑了笑，但那笑容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牵强。
沈昱明快步走进医办室，目光在室内搜寻，却没有找到往日活泼雀跃的身影，心头蓦然升起一丝惆怅。雨涵到哪里去了？挂钟上的时针已指向十点。这时，一个手术室的护士走过来，“沈医生，手术已准备好了，您现在马上手术吗？”
沈昱明紧抿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吧，我马上就到，你们做好准备吧。”
无影灯在头上盘旋，沈昱明一身绿色消毒手术衣，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聚精会神地盯着病人打开的刀口。旁边的护士，敏捷地递上各式手术用具。这只是一台普通的骨骼修复术，可沈昱明却失常地做了将近三个小时，手术助理都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沈昱明最后将伤口缝合，怏怏地离开手术台，到无菌消毒室换下衣服，感到一阵头晕。这两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受了极大的消耗。他用手捏捏眉心，想释放一下疲劳。突然想，雨涵一定是已把热茶泡好，虽然现在他一提茶就心痛，但他还是渴望喝到雨涵为他泡的香茗。
沈昱明迅速坐电梯从楼上下来，冲进医办室，他也说不好为什么，今天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到雨涵，向她诉说自己的无奈与委屈。
室内依旧是空空无人，这里好像并没有雨涵来过的痕迹。
沈昱明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很快拨通雨涵的号码，他要知道雨涵为什么今天没有来上班。而且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手机里传来对方已然关机的声音。沈昱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把头扭向窗外，看着风拂树叶，云漫蓝天，内心涌出无尽的伤感。
晚上下班，沈昱明匆匆离开医院，这个时候，他本应第一时间去陪陆欣欣，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似的，直奔梦雨涵的家，他要弄明白梦雨涵为什么一天都没有来上班，而且还没有向他请假。
沈昱明按响门铃，开门的是骆雅韵。她看到是沈昱明站在门外时，大喜过望，热情地招呼他进门。
沈昱明有些局促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骆雅韵递上的冷饮，不安地问：“伯母，我是来看望雨涵的，不知她为什么一天都没有来上班。”
骆雅韵脸上霎时蒙上一层忧色，叹了一口气，回头瞅了瞅雨涵卧室的门。
“我也在奇怪呀，她昨天回到家就冲进卧室，再也不肯出来，脸上贴了一大堆橡皮胶，说是在外面摔跟头蹭破了皮，吃饭的时候也是我顺着门缝把饭菜递进去，连我也不让进。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了？”
“呃……”沈昱明一阵惊愕，关切地坐直身，扬着脖子看向雨涵紧闭的门，身子半站起来，跃跃欲试地想去看看。
骆雅韵看出沈昱明的心思，悄悄地指了一下雨涵的门，放低声音：“沈医生，你和她是朋友，她没准放你进去呢，你去看看她也好，不知她摔成什么样子了，我也正担心。”
沈昱明得到骆雅韵的允许，忙站直身子，向梦雨涵的卧室走去。
“雨涵……雨涵……”沈昱明在门外小声呼叫，里面发出“咣”的一声，马上又归于寂静。沈昱明的脸上明显地溢出焦灼，“雨涵，你怎么了？开开门呀，我是沈昱明，来看你了。”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一旁的骆雅韵眨了眨眼睛，悄悄道：“沈医生，我正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和雨涵慢慢说，她也许会听你的。”
沈昱明忙点了点头，目送骆雅韵出门，又回过头来，耐心地敲门，声音中有着自己也说不清的低声下气：“雨涵，你是怎么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急死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说完，里面果然有了动静，门“呼”的一下拉开，充满怒气的声音迎面砸来：“沈昱明！你装什么糊涂！”
沈昱明抬头一看，惊得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涵……你怎么搞成这样？”语气也变得结结巴巴。
梦雨涵看着沈昱明一脸无辜的无事人模样，心里就更是火大，索性一把把他拽进屋来，回身“啪”的一声甩上门，还未等沈昱明站稳，她抬起一脚就向沈昱明踹去，沈昱明趴在床上的同时，梦雨涵也一脸痛楚地猫着腰，最后跪在地上。
沈昱明看雨涵倒在地上，一脸唬色地冲过来，搀扶她，却让雨涵一把将他推开。沈昱明怔怔地半蹲在雨涵的面前，语气里裹着关切与不解：“雨涵，你怎么摔成这样？也太不小心了，让我帮你检查检查，我是医生，你害什么羞？”
“我害……你个大头鬼呀……”梦雨涵语气里挂着哭腔，“我只剩下半条命了，你还要来说风凉话，呜呜……”梦雨涵实在抑制不住心头委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沈昱明见梦雨涵突然哭起来，更是焦急。
“你别哭啊，哭止不了痛的，还是让我帮你看看伤到了哪里？”
“啊？你……”梦雨涵愤愤地转过身，看着依旧是一脸无辜的沈昱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不知是被谁罩上一层红布，红得像猴屁股。
沈昱明见梦雨涵跪在那里不肯起来，拒绝检查，无奈地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蔫头耷拉脑地叹了一口气，“雨涵，人要是倒霉，真的是很难受的，我昨天也经历一场大变故，心里也正不好受。”
梦雨涵慢慢把头转过来，不解地看着沈昱明，她已感觉出哪里好像是不对劲，愣怔怔地听沈昱明说话。
“我昨天和欣欣到芳香茶社去喝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估计是那茶里有问题，我完全失控，情志昏聩，对欣欣做出了难以饶恕的事情，但我一定会对她负责任。”
“啊？！欣欣……”梦雨涵的眼珠快要瞪出眼眶，喃喃道：“你……竟然把……”说到此忙捂住嘴。
沈昱明依旧像罪人一样低着头，“是呀，你是不是认为我很无耻，但我那时的确是难以控制，我从来没那样过。”
梦雨涵镇定一下心神，两眼死死地盯着沈昱明，“你为什么跑来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沈昱明抬起头，推了一把脸上的眼镜，“我们是好朋友呀，我有话就是想对你说，我心里难受了一天，只有跟你说了才会好过些。”
“呃……”梦雨涵慢慢地坐在地毯上，脸上神情复杂，几分失意、几分惆怅、几分探寻。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为什么还要难过？”说到最后，雨涵的声调里似是能挤出泪来，抱着最后的希望质询。
沈昱明沉吟了好久，缓缓地抬起头来，向梦雨涵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很喜欢她，我要和她结婚的……”
梦雨涵几乎是悲痛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任泪水横流，沈昱明的心里终究爱的是陆欣欣，她紧咬嘴唇，咽下将要说出口的话。
沈佳惠驾着快艇，在幽蓝的海面上极速飞行。快艇像一只灵敏的海鸥，时而侧身弄险，时而冲浪高飞，把艇上的陆欣欣吓得时时发出惊叫，引来沈佳惠快意的大笑。终于快艇的速度慢下来，沿着海岸，做着悠闲的滑行。
沈佳惠把头侧过来，瞄着旁边秀发飞扬的陆欣欣，“听说进展不错呀，我哥哥摔进你的温柔乡里了？”
陆欣欣脸上隐着神秘的笑意，“事情有你想不到的发展，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一个月，他也许就会回沈家了。”
沈佳惠脸上一喜，看向陆欣欣的眼神，几乎是充满感激的。
“如果我哥能回家，你可是沈家的功臣了，我也就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让老父的一生心血付之东流。”
陆欣欣轻托了一下脸上超大型遮阳镜，脸上扬着轻盈的笑，“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现在一直奇怪那个李代桃僵的人是谁，一旦那个女人出现，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你哥哥可真是一个少见的君子，到现在他还都不肯碰我，说是要等到新婚之夜，如此浪漫，如此诗意，我真的要被打动了。”
沈佳惠不解地转过头来，眼眸中闪着疑惑的光晕，“听你的口气，你至今都还没有爱上我哥？”
陆欣欣轻摆一下身后的长发，下巴向上扬了扬，“佳惠大师也会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吗？”
沈佳惠脚下用力，舰艇猛地向前一冲，又在海面上快速飞翔起来。她此时也弄不明白，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把欣欣这样的女人推到沈昱明的生活里，会给他带来什么？心中隐隐为沈昱明的家庭生活担忧，但她还有别的办法吗？她深深了解沈昱明的性格，外表儒雅，内心却是坚毅固执，他认定的生活，别人要想改变，是要花费大力气的。
陆欣欣暗沉的目光中闪出极力掩饰的伤感，在佳惠面前说爱，也许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梦雨涵走进医办室，室内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今天头一次来上班，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心底那丝痛却像是心头食浆的蚂蚁，啃噬不休。沈昱明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看到梦雨涵来上班，大喜，一步冲过来，抓住雨涵细滑的肩，“雨涵，你来啦，太好了，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我还想今天下班后去看你呢。”
梦雨涵勉强牵出一丝笑，脸上神情落寞淡然，“我……没事了，来医院看看。”
沈昱明拉着梦雨涵到椅子上坐下，“你刚好，要注意休息才是，你不用去病房跑了，在这里抄抄病历就好。”说罢俯下身两眼不错眼珠地盯着雨涵，像是要看出她这些日子的变化。
梦雨涵淡然一笑，避开他的目光，声音竟然也不像往常那般充满活跃的青春气息：“你鬼看着我干什么？”
沈昱明呵呵一笑，“两天没见到你，还真挺想你呢，你没事就好。”
梦雨涵漠然地抬起头，“你……很关心我……”
沈昱明挠了挠脑袋，又是喜悦地一笑，“当然了，你是我的好哥们嘛，你摔成这样怎能不关心呢。”
“呃……”梦雨涵失望地把头转向一边，看着窗外不时拂过的树影，眉睫间溢出难言的苦涩。
沈昱明口袋里的手机，又发出悦耳的铃声，他掏出来看，是陆欣欣的电话，他咬了一下嘴唇，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娇腻腻的声音：“昱明哥，我选好了一件婚纱，你下班后要不要来看看？”
声音清晰地传入梦雨涵的耳中，她倏地瞪大眼睛，看向沈昱明，嘴唇在不经意间轻轻颤抖，“你……们要结婚了？”
沈昱明神色一愕，急忙挂断手机，回首看着雨涵脸上异样的神情，眼眸中闪过复杂的情愫，“嗯……是的，定在下个月，欣欣着急，要提前准备婚纱。”
梦雨涵只感到心中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黯然低下头去，洁玉一般的手紧攥着下衣襟，低低地说道：“我又有些不舒服，我还要请两天假，我先走了。”说罢站起身，跌跌撞撞地闯出门去。沈昱明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背影，着急地喊道：“雨涵，我送你好了，你慢一些。”
外面传来雨涵因强抑而显得有些怪怪的声调：“不用了，我打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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