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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冠绝天下艳

说起这苏缠绵,原非一般人等。

乃是前代相府,先皇太女的太傅,也算得上二朝元老、苏重的后人。皇太女当年外使被刺,引先帝重怒,与太女同行的苏重就成了出气筒。被责护管不严,导致太女龙殇。又有折子奏,苏重与外使勾通、太女被刺乃其一手谋划。当下三堂会审,屈打成招。硬判了苏重叛国通敌,斩立决。大家明知此事有冤情,但先皇爱女刚死,要杀苏重泄愤,又有谁敢冒死触惹龙颜。

如今事过境迁,更逢贤人大选,女帝与宰府挑灯夜话当年事,也不免聊到了苏重一案。

宰府说了,苏重是否通敌,如今早已难辨真伪。只听说其后人颠沛流离,困顿苏州,境况很是可怜。又因苏重是罪臣,后代不得为官商差士,不许得土地,不许入书院。如今只能作贱民。即便其罪无敕,亦怜其情可恤。

女帝心知,所谓什么真伪难辨,罪大通敌,全是给先皇留面子。又想到,要不是皇姐死了,这皇位也轮不到她坐。

便问:“苏家现在都有些什么人?”

宰府答:“当初苏重被斩,其正夫办完丧事即撞棺而亡。其姐妹兄弟大都散落四方,断绝了与她家人来往。只留下一房偏宠和一个孩子。当下无依无靠。说来也巧,仗义多是屠狗辈。这戏子出身的宠侍,并没有另嫁她人。自己带着大房留下的儿子,一路乞讨,去了江南。只靠缝缝补补,兼去馆院教琴,硬是养大了那孩子。屈指算来,那孩子也该有十六七了。”

女帝听罢,沉默半晌,道:“让去贺家传旨的人,回来时绕个路。打听若那孩子尚未许人,便准他参选。养父赐正名,赏白银五千。”

宰府凝神,立身长揖,“吾皇仁慈!”

女帝一笑,手中棋子俏皮弹来,“怕是宰府多情。”

如此一来,苏缠绵便以特例恩典之名,入选大典。

却说船上一干人等并不知苏缠绵来历,只是当下抑不住好奇,纷纷隔帘下望。女兵们一番交接,引小船靠身,搭木板。只见一个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小船上。一身蓝袍因那奉旨办事的兵士赶路急行沾了江水气、袖子都已打湿,濡帖在臂膀上。额角黑发也有些湿淋淋地垂着,然额头明净,容貌丽艳。唇薄却微翘、故此常有紧抿之态。眉弓上挑,一双明瞳生着密密的上下眼睫毛,别有一种倔强情态。

兵士看得一呆,想伸手拉他过船。却又缩回手,回身向着船内众公子喊道:“舱内哪位良家子、请借侍哥儿一用。”

原男女有别,这些个良家子又全是皇上的人,她不敢伸手碰触。

公子们面面相觑,竟全都噤声不语。阿芍冷着面孔别回头,只看一眼,心中有所动荡,当下并不言语。

陆乘风奇怪,心想这满满一船人,怎么一个有同情心的都没有?常说女人心狠善妒,看来这世界的男人也一样。

青峨看出他心意,便向他点点头。一边撩帘应答。

少年在船上孤零零地抱着个包袱,并无随侍。青峨站在船板上伸手,那少年伸过手来,手腕纤瘦却刚劲有力。足下一蹬,已借力上船。抬头看了眼青峨,淡淡称谢。一面给官家看了竹牌。径直入厅。

他揣一个小包裹,往人少处一坐。不言不语,紧蹙着眉。因衣衫素朴,反而更衬得冰清玉净容颜昳丽。

所有男人都盯着他瞧。花厅内静静弥漫着醋酸的气息。

陆乘风左瞧、右看。

明白了。

在这一瞬间里,众公子同仇敌忾的对象名单,又添加一名。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乘风体验了一把在以前的世界,从未有幸体验的生涯,亦即:女校生涯。

一干小男子如同女初中生相聚在一处,随着日程增长,日渐熟悉,建立起不同的小团体。陆乘风已不被他们放在心上,顶多只是投以轻蔑。而令他们嫉妒郁闷打击排挤的首要对象,自然就是容貌出众的杜阿芍与苏缠绵。如果这两个能结成一党,也是个抗压的好方法。但苏缠绵终日苦大愁深,郁郁寡欢,孤僻非常。若非陆乘风看不下去,叫青峨帮他送饭,他连个帮忙拿饭的人,都没有。

而阿芍又对苏缠绵滋生着不比其他公子们少的竞争意识。阿芍这一生最自负是美貌。自忖此次大选。自己必中雀屏。他出身官家,心高气傲,不肯向人低头。虽耳边时常也听得到冷语嘲笑,只是不为所动。

如今看到半路杀出一个苏缠绵,也不知什么来头。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神情气质与众不同,心里颇不是滋味。

陆乘风冷眼旁观,过客心态,全不怎么在意。只是不知为什么,总会多多少少,注意一下那个苏缠绵。

况且青峨日日出出进进的帮忙,苏缠绵就是个无心人,也不免对陆乘风与青峨,有些不同于别人的温善神色。

这日晚,那皖南出身,头发特别墨黑长过了膝、瓜子脸薄嘴皮杏眼仁,和阿芍同乡,名叫叶千昙的公子,以怀柔大使的身份,纡尊降贵,过舱同陆乘风絮话。

“小程哥哥与我等不同,本是京中大家公子,虽然现今家道官运不济,落到与我们这些地方官家子等同的位子。毕竟皇恩盛誉。想必今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陆乘风敷衍以待。

美少年又不屑道:“那个苏缠绵,连个侍儿也没有。半路杀出,想必没个好出身。哥哥可不要因一时心软,让他误了自己。”

一番小话,说得恩威并施。

陆乘风深深一望,想说:有前途。

就听到外面哪位公子惊声尖叫。这时日头早沉,江面黯黯。陆乘风心中警觉,往外探瞧。已听得扑通扑通落水之声。

接着便有人用杀猪也似的嗓子喊起来:“有良家子跳水了!”

叶千昙神情一变,着急往外冲,却被陆乘风拽住手。

“大半夜的。小心慌乱生事!”

叶千昙皱眉,“怕是仪兰哥哥。”

陆乘风诧异。仪兰仪凤正是那两位一起入选的表亲,叶千昙平日最与他们亲善。那二兄弟整日腻在一起,陆乘风也分不出谁是仪兰,谁是仪凤。

当下疑惑道:“你连舱门也未出,就知道是仪兰跳水?”

叶千昙自知言语有失,忙捂了口,又甩脱陆乘风的手。陆乘风跟着往外冲到甲板,早有巡夜的兵丁聚拢火把照亮。只见几位公子睡眼惺忪,正嘟囔着缩手缩脚地探头瞧着,那看不尽亮的水中,两团人影正在扑通。

“怎么是两个?”陆乘风纳闷。

当下仪凤扒船边大哭,只叫:“哥哥!你扔了仪凤去死,那仪凤怎么办?仪凤一个人孤苦入宫,怕是也活不长了!”

女兵们过来连劝带喊,管事的宫人忙出来吆喝。所有人乱作一团,半晌只见水面一动,有人在水里往上拖举起一个人。正是仪兰。兵丁们顾不得礼法,忙着抱过去。只见仪兰面如金纸。陆乘风却记得水下还有一人,忙往下看。却见那人手臂纤细,正渐渐下沉。那手腕伶丁,戴了个值不了多少钱的银镯。

陆乘风大骇,“救人的是苏缠绵!”

此时江面大雨,波涛渐卷。兵士们摸黑往下看,只是不敢跳。

眼瞧着苏缠绵载浮载沉,竟似力竭了,往远处飘。陆乘风顾不得许多,趁着大家没人注意他,便也扑通一跃,向着那水涡处游去。

青峨在背后惨叫:“公子!”伸手去抓却是来不及。

陆乘风奋力游向苏缠绵。

中学时他热心参加过各种运动,游泳也是其中一项。谙熟水性。何况年长月久的操劳,虽然身体体质是差了些,但比起这个世界里足不出户欠缺锻炼的寻常男子,却不知强了多少。当下竟一把抓住了苏缠绵,感觉他在水中挣扎不休,心下奇怪,只当作是他害怕。一个大浪劈头打来,吹得二人又远了些。遥遥听到青峨惨叫。手中的苏缠绵却不挣了。二人在原地游着,苏缠绵头发尽湿,兜头兜脸都是雨水,只喊着:“你放开我!别管我!”

陆乘风也觉得荒唐,好不容易穿越了,他难道会死在这里?只咬牙答:“不碍事!你别怕!我们死不了!”硬是不肯放手。

苏缠绵咬咬牙,竟似清醒了恢复了力气。反拉着陆乘风回往游,二人一并朝着大船游回。被兵丁们伸下竹竿,咳嗽着拉上。一上来,早有宫人与青峨拿了衣物包裹。两个人咳嗽着吐了不少水,又回了内厅。把个五十出头,头发灰白了的老宫人急得满厅乱转。

“二位祖宗!那救人的事哪轮得着你们这些金枝玉叶!别的不说,就是那仪凤因跳水死了,追究起来还得治他家里罪!哪就用得着你们出头。唉。”说着叹了口气,挺爱怜地瞧了脸色惨白的苏缠绵一眼,“你出人头地不容易,一家子人家等着你去翻案,你还不爱惜自己。”又看向陆乘风,“小程公子也是。别的良家子,都争风吃醋,拿不尽的手段。你们两个傻孩子,这么好心,入了宫,也得让狼吃了。”说着看看左右,叹了口气,又把良家子召集而来,叮嘱了今天的事,谁也不能外传。大家赌咒发誓,不会透露,这才各回房间。

一场闹下来,陆乘风早是浑身无力。看苏缠绵神色不对,过来摸摸,发觉他发了烧。想想也是,自仪兰一跳水,苏缠绵便跟跳下去救人,待在水里的时间比自己长。当下让青峨多煮一碗姜汤,拿去苏缠绵房里。

这一晚鸡飞狗跳,仪兰仪凤房中也不平静。青峨悄悄回来,拢上门说仪兰在家里有个表姐,两个人早有情愫。领了旨入选,心知没有回来的念头,看着夜雨落江,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幸亏苏缠绵房子在把头,晚上没睡,听到了动静。这才救回了命。

陆乘风狗拿耗子,操心起苏缠绵发了烧,住把头那种易灌风的舱位,怕是小病变大。当下不管苏缠绵怎么竭力婉拒,都当成这可怜的穷家小孩,太过懂事。硬要把苏缠绵的被窝卷扛到自己房中,让苏缠绵这晚与他住。

苏缠绵万般无奈,被死拉活拽。两个人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陆乘风一靠近,苏缠绵就后退。陆乘风想帮他换衣服,他死死咬定要自己换。青峨想帮手,也死命不许。

陆乘风纳闷:这是一女尊世界,又不是耽美世界。我也是男的,你也是男的。大家将来都要被女皇万岁三宫六院,即便不能说好姐妹,也早晚是好兄弟。睡一块怎么了?

这个苏缠绵,平日虽孤僻,但并不若那帮小眉小眼的小男子爱闹性子。用这世界的形容法——小脾气竟像个娘们。尤其今晚路见不平跳水救人,简直让陆乘风另眼相看。这是他自穿越而来,第一次看到像个真男人的男人啊。

“苏缠绵,仪凤那帮人,日日说你小话。难得你不为所动。有气量!真是个男儿丈夫!”

苏缠绵包被窝卷里,手捧姜汤,眼神怪异地瞧着陆乘风。

“呃……”陆乘风摸摸鼻子,想可能他听不懂我的形容,“……我是说,你挺有女子风范的。不似寻常男子。”这么说,总懂了吧。唉。这世界里阴阳颠倒,想用个形容词,都让陆乘风觉得好生困难。

一番表扬赞许过后,苏缠绵的脸却白了,手有点抖。姜汤有点洒。陆乘风笑眯眯把姜汤帮他拿了,吹了吹,“汤是有些烫。”又说:“船上毕竟地方狭窄,这里也打不开地铺。我看我们就睡一床凑合一下吧。”

苏缠绵的脸更白了,说:“这恐怕不妥吧。”

陆乘风奇怪道:“我不在意啊。”

苏缠绵揪着领子,犹豫道:“我、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那哪行呢。你看将来进了宫,不一定能马上得封号。而且刚才我也想通了。”陆乘风坐床边叹了口气,青峨还说什么选不上能再回去,想必是唬他的。若真能那样,仪兰又何必跳江呢。又想想那真正的贺小程落选回家后的惨境……恐怕真撵回去的,都是受罚的。若无过错,便是皇上没挑中,恐怕也会在京内就手指了婚,是为恩典。

正想回嘴说:“我们得入宫随俗。”却看见苏缠绵抵不住一通折腾发烧,昏昏沉沉,竟不知是晕是睡了过去。

他只好一边叹气,一边帮他盖好棉被。这一晚,江上雷声轰鸣,很长很长。

陆乘风枯坐床头,半倚了一宿。

第二日晓风拂来。苏缠绵眨眨眼皮。悠悠醒来,一眼瞧到陆乘风困倦不堪,点头如捣蒜的样子。骤然大骇,只撩开棉被望去。

陆乘风揉着眼睛不解转头,愕然心想我还能对你干点啥不成?真是对他人品的侮辱。

只见苏缠绵看到他衣衫完整,如释重负,古怪说要回房换衣,急急离去。陆乘风迷迷糊糊嚷着让他记得喝热汤早点退烧。一边转身叠被。

忽然。

陆乘风的手僵住了。

陆乘风完全僵住了。

直到青峨进来喊他去厅内用早点,他才如做了坏事般,怦然跃起,把被窝卷成一团。

他他他他他看到了啊——那被子、被子下面,有一块手掌心大小、红殷殷的血迹。

不巧陆乘风又是个有着丰富婚姻生活的前已婚、后离婚、现单身男子。他很清楚那个、那个、那个……是那个啊!

“怎么了?公子?”青峨一脸忧心。

陆乘风跌坐在床上,捧着头,良久不能抬起。

那个真的是那个吗?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难道经血这种东西,是男人也会有的?那也——实在,太雷,太销魂了……

陆乘风呆滞抬脸,看向青峨,以施无错的小白口吻绝望道:“青峨,你能给我讲讲人事吗?”

在房内,接受了一个上午的基本人事儿教育。

再出舱门,陆乘风像做贼似的、脸上讪讪的。

踩在船内厚厚的地毯上,到花厅里伸展伸展手脚。一干莺莺燕燕的公子们,正以与昨日不同的眼神,敬慕着倚栏枯坐的跳水英雄苏缠绵。而苏缠绵则一脸绝望地惨瞧着呆滞停步的陆乘风。

四目相对,诡异的火花,嗞嗞嗞地燃烧。

陆乘风有很多想问的,但又张不开口。

拜青峨的详尽说明所赐,他终于弄懂了。这个世界的男人和女人,与他所在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生理结构是相同的。所谓男人来月事,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被子上的血迹……

如果按照更书面的思路,普通人会想是苏缠绵落水时受了刮伤。但陆乘风此刻的思路却异常敏锐地直指事实。

这个苏、苏缠绵——他他他、不,是她她她,其实可能大概应该是一个女人吧。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陆乘风抱头恨不得想撞墙。

委实是,目前这件事,需要有点反应能力的人才能反应过来……

女人参加选秀,是挺和谐的。但放在这个时境里,就很突兀。因为皇上她是个女人啊……备选的良家子都是男人啊。用更正常些的世界比喻:就是在男的皇上大选时,混进来一个男的秀女一样,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陆乘风用力甩头。不管他怎么想,都觉得这绕来绕去的性别问题,很令人头大。他又不是一个特别有反应能力的人,充其量就只是敏感而已。

百分之六十的不解,加上百分四十的困惑,让他愣愣地瞅着苏缠绵。而苏缠绵在这无声的恐吓压力下,不甘却不得不崩溃屈服了。

他“嗵”地站起身,绝望地拉着衣角,惨白地望着陆乘风,恨恨道:“——跟我来。”

陆乘风自然如脚踩棉花,轻飘飘地跟着苏缠绵,一路回到陆乘风那相对隐蔽的舱内空间。

二人枯坐。

诡异对看。

苏缠绵幽幽道:“今早回房,换了衣服,看到沾了血。就知道行藏恐有暴露。再一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陆乘风惶然之间不敢答话。但觉这世界如此无间道。

半晌他才讷讷道:“你、你一个女人,干吗女扮男装,参加大选啊?”这世界不是女尊男卑吗?放着好好的大女人不做,干吗要装男的呢?就简直好比在陆乘风以前的世界里,有男人非要穿女装当女人一样,那是人妖的境界啊。

苏缠绵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凄楚灭寂地瞪来,“你以为我想吗?”

她一个堂堂女儿,这些年来,屈居于男装包裹下,过着毁灭心神的日子。根本没有人可以了解她的痛苦!多少次,她都想,与其异装苟活,不如死了干脆!但一触及养父那脆弱惹怜的眼神,她又只好继续隐忍。

她本是相家女儿。身份尊贵,母父祥和。无奈一朝风云突变,母亲苏重卷入太女案,含冤而死。当时天威正怒。其父听到消息,说皇上有罪灭满门之心,便将缠绵改作男童装扮。苏重本有一儿一女。春日里,儿子正发痘疹而折。其父趁大乱含泪调换二人身份,府外外人自是难辨。又将缠绵托附苏重偏房颜氏照顾,自己撞棺而亡。

因节夫撞棺惨烈,诸臣再三请愿。又听说留下的只是房偏宠与一个儿子,皇上这才未再追究。

缠绵一命,实用其父之命换来。

养父颜氏如此再三叮嘱,教她自重自惜。

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儿,也想习文习武,报效一方,闯出一番撑门立命的功绩。为老母洗罪!为生父竖碑!却因乃是获罪之身,不得不终日藏头露尾、将那烈火般的志向隐没进男儿家的袍装。更要靠养父养活,让人好生抑郁。

养父常劝她:“先得活下来,活下来才说得上别的。”

可她却觉得,如此苟活,与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看看养父,想他终日操劳,辛苦抚养自己,若自己一死求得痛快,养父又将如何自处、怎样伤心?自己纵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为她而死的生父?

若不得已,便也只得忍耐。

就在这如此郁涩的日子里,却忽又接到了圣旨上门。

养父吓得浑身发抖,以为熬了这些年,终是躲不过去。可是先皇都已过世,难道是现在的这位陛下又想起当年的太女案?依然饶不了苏家,定要灭了满门?

宫人笑笑展卷,“怜苏重多年为朝效力,纵其罪难赦,情亦当恤。如今贤人大选,特拔其子参加!若得诰命、以慰门庭!”

轰隆隆。

那真是无异于青天降雷。

原来是现今的万岁她一番好意啊……缠绵惨笑,可是这番好意,却逼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自古皇恩不容拒。

若抹杀了这番好意,逆旨不去,苏重一门便要落实那罪大恶极之名。可……她本是女儿身,又怎么真能如那脂粉男颜,入宫承恩?

养父哭了好几个日夜,只说全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无能,护不了她。她瞧着养父对着娘的牌位长跪不起的背影,心也要痛得碎了。

她是个女子。

竟护不了老父,还害他流泪。

苏缠绵意决已定,无论如何,不能连累养父。当下留下皇上所赐的白银,请那宫人帮养父买了宅院小侍照顾。苏缠绵孤零零上路,她已打定主意。只要想法子装作意外,死在江里,让江水冲走,来一个死无全尸,便逃了生劫,罪不累养父。

正巧,碰上仪兰跳江。

苏缠绵心知,这是万载难逢的机遇。她毫不犹豫,跳水救人。装作力竭,任由江水悠悠。心中正喜,但道是天要救我。未料陆乘风半路杀出,硬是跳下水里,与她纠缠。

苏缠绵与他搏斗,怎肯遂他心愿被拉回船上。却见江水浪急,陆乘风红了眼死不松手。心中一软……罢罢罢。

算了吧。

若这样下去,这个人,这个看来优柔的男人,这个常带着好意关切的男人,这个傻乎乎为她而跳江的男人,岂不是要被她连累而死吗?

“这么说?”

陆乘风呆若木鸡。

“没错。”苏缠绵冷冽道,“因为你的缘故,破坏了我的计划。如今眼看着便要抵京。我当如何?”

“这……”陆乘风后退一步。

“哼。你可能负责?”苏缠绵一声冷嗤。

“这……”陆乘风连退二步。

那容颜绝丽的女子穿着一袭男装,冰冷不可侵的样子。半晌,自嘲般地笑了。

“……算啦。是我自己命不好。吓你的,谁用得着你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若你真的心中有愧,就要替我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陆乘风皱眉,“这当然可以。只是你、你是打算?”难道苏缠绵是想一旦中选,便要在被揭穿前自刎而亡?

幽幽看了他半晌,苏缠绵只道:“记住你说的话。”便甩袖而出。

只留给陆乘风一个好大的精神包袱。

他就知道,他是个废物。难得救了回人,结果却害了人家。要怎么办?陆乘风急得在狭窄的舱室里来回踱步。

那个在江雨中孤零零站在小船上的蓝袍少年。

那个忽然瞪来,被上下眼睫密密包裹清亮漂亮的灼热视线。

那一抹萦绕在红唇旁的冷冽自嘲。

……陆乘风蹙起眉头,深深叹气。

而船,已在雨后春阳下,悠然抵达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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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姆是亚瑟街上人人避之不及的谜团。有关他的传言五花八门,能确定的是,这个高大沉默的男人在战场受过伤,他从不出门,连自己父母的葬礼都没出席,半夜还会一动不动凝视着院子里黑漆漆的垃圾焚化炉。据说他的抽屉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蚕茧,他的房间也像一个厚厚的茧壳,包裹着他一生最黑暗的秘密,直到一个男孩敲响了他的家门。一颗心拯救另一颗心,一个灵魂帮助另一个灵魂,再厚的蚕茧也有冲破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