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一声闷响从石室之中传了出来，门外的死士微微一怔，却是身形未动。
“年无双，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隐含着怒气的冰冷气息弥漫在整个石室之中，正是刚刚醒过来的玄衣。
年无双屈膝半跪在台阶之下，在她身旁，一个滚落下来的烛台正倒在地上，溅出的灯油蔓延开，浸染了她衣袂一角。
她垂眸默然不语，似乎只等着玄衣的愠怒扑面而来。
玄衣甩开衣袖，脚步低低响起，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她可以感觉得到玄衣丝毫没有压抑的冰冷气息，她知道，他很生气。
“她人呢？”玄衣冰冷的嗓音回荡在整个石室之中，尽管是刚醒过来，但他却没有半点毒发之后的虚弱，反倒像是睡了一个长觉休养生息一般，只是神色此时看起来有些渗人。
年无双却没有半点畏惧，虽然以卑微的姿态半跪在地，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她内心的恐惧。她就像无视玄衣的愠怒一般，轻抿唇角，声音冷冷回应道，“这回估计是和顾璟会合上了吧….呃….”
她话还没说完，颈上一阵掐疼，玄衣冰冷的手正贴着自己同样冰凉的肌肤，似乎下一刻只要他轻轻使力，便可以将她的声息了断。
“你再说一遍？”玄衣寒冷的气息几乎将她整个人团团围住，如同深深的夜里，那深入骨髓一般的寒冷，她无从躲避。
眼睛被迫与他对视，年无双可以看到他的眼眸如同漆黑的深潭，毫无波动却又令人不自觉被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她和顾璟一起。”她的语调没有起伏，仍旧是冷冷。
玄衣倏地放开她，年无双身子往后一摔，却只是踉跄了几步，而后静默无声地继续跪下。
玄衣冷冽地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门主，无双刚才想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眸色一凛，声音毫无起伏。
“在我昏迷的这段期间，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玄衣偏过头，斜眼盯着她。
“无双只是做了门主一直想要做的事而已。”
“哦？”玄衣淡淡反问，声音凛冽。
“顾璟和花钰众人，正朝着长生门而来，门主放心，若是不想他们进来，他们一步也没法靠近。”
“可你忘了，还有个洛云岚。”玄衣眉毛轻挑，似笑非笑。
“这个属下自有办法解决。”年无双神色笃定。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门主放心，无双不会违背门主的期望。”年无双敛眸沉声道。
“云印那边什么情况了？”
“刚苏醒。”
“很好，那个人呢？”
“无修已经返回长生门，门主可随时调遣他。”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和他的爱徒团聚一次吧。”玄衣的嗓音依旧低沉，却总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畏惧感。
“是！”年无双神色一顿，却是淡淡回应道。
“云印的事你知道怎么做了吧？”玄衣衣袖拂过年无双的肩头，带着凌厉的气息擦肩而过。
年无双眸色轻敛，“明白。”
回廊之上，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洛云印仔细地侧耳聆听着，忽然脸色一变。
下一刻，房门已被微微震开，他神色一变，望向来人。
这种不客气的造访，也就只有一个人做的出来。
“你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仍旧是那道冰冷不苟言笑的声音，神情凛然，唇角却似有笑意。
“听说你也毒发了？真是可喜可贺。”洛云印目光幽冷，看着玄衣，言语之中带着刺。
“看来你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喜闻乐见？”玄衣缓步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立定。“毒发又如何，还不至于要了我这条烂命，相比起这个，或许你的命比我的要更有价值一些。”玄衣话里有话。
洛云印面色一白，有些失去冷静，“你一定要用我去对付她吗？”
“对付？”玄衣笑意冷了下来，目光幽深无比，“这个你就说错了，我从来都不会对付她。”
洛云印眸色一暗，“那之前的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毒发差点害死那两个人。
“你控制不了你自己，那只能说是你自己的原因。”玄衣毫不客气地点中要害之处，刺得洛云印神色更加难看起来。
“药呢？为什么不给我？”洛云印伸出手，表情冷冷。
“云印，药能克制毒性，可是无法克制心魔。”玄衣难得好言相劝道，却惹来洛云印一阵嫌恶。
“少假惺惺了，若不是你，我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吗？”他不想再沦为他的杀人工具了，“而且——”他神色不明，声音低沉，“其实有心魔的一直是你吧，你别忘了，这毒是什么毒。”
洛云印冷冽的话语直刺入玄衣内心深处，他漆黑色的瞳孔一缩，仿佛被触及到什么禁忌，气息陡然一变，比起先前的冰冷，眼下却是散发出杀意的不寒而栗。
“洛云印！”
洛云印的神色淡淡，“不管怎么说，你我心知肚明。玄衣，收手吧，她不属于你。”
“她是长生门的人。”玄衣声音凛冽，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洛云印不怒反笑，缓缓摇头，“她或许会为长生门而死，可独独不会受制于你。更何况——”顿了顿，洛云印的神情有些微妙，“还有个顾璟的存在。”
玄衣黑眸凝聚的杀意越发明显，“洛云印，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动手是吗？”
“不，你会。”洛云印微微一笑，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就没有你玄衣不敢的事。”
玄衣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你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的吧？说吧。”洛云印摊开双手，很是淡定。
玄衣脸色缓和下来，气息却仍是冰冷，“顾璟现在就和她在一起，难道你会无动于衷？”玄衣刚说完，果不其然见云印的脸色变了变，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让他轻笑出声，“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才对顾璟这么有意见的？”似乎过去了这么久，玄衣还是猜不透洛云印为何总是对顾璟有着难以掩饰的恨意。正是因为这股恨意，他们俩如今才能站在这里说话，不，更准确来说，是交易。
他和洛云印之间，只有交易。
“所以，你又有什么打算？”洛云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接问出最核心的问题。
“很简单，你引开洛云岚，顾璟自然会有人解决。这不正也是你一直希望的吗？”玄衣似笑非笑。
“就这么简单？”洛云印有些狐疑。
“其他我自有安排。”玄衣瞥了他一眼，没有打算细说。
洛云印倒也不问到底，反正玄衣也不会全盘托出的。
这个人，总是心防重。
“可以。”洛云印微微一思索，便应承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对到一起，似乎在彼此的眼神之中形成某种莫名的默契，可又隐约带着警惕。
玄衣离开洛云印的房间，很快便找到了另外一个要见的人。
“无修，你许久没有回来了。”玄衣半敛眸看着眼前青袍之人，正是不久前与洛云岚照面的男子。
无修勾唇一笑，微微颔首，“的确是很久了。”
玄衣顿住脚步，目光温温，不似在云印那边的寒冷，反倒是有种温和，好似见到许久未见的故友一般，平日的犀利气息便也收敛了几分。
“常年在外，你似乎消瘦不少。”玄衣似在寒暄。
无修微微挑眉，轻笑出声，“你这句话说的我是没法接的。在我看来，变化最大的还是你。”
“哦？我有什么变化？”玄衣有些讶异。
“大概是变得不苟言笑了吧。”无修无声一叹，说的话里却有些没用说完，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多年未见，玄衣身上的气息越发让人不易靠近了。
可他选择缄默。
“这次让你回来，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玄衣正色道，神情微微泠然。
无修颔首，“听年无双说过一些。”
“花凡的事是我疏忽了。”
玄衣勾唇一笑，“无妨，反正也乱不了我的计划。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你我最放心。”
“承蒙你这么久还能这么信任我。”无修缓缓勾起嘴角，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记得这句话，还是你教给我的，你忘了吗？”玄衣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也就你记性那么好，我可是忘得差不多了。”无修朗声一笑，眯起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复杂。
玄衣笑而不语，两人相视而立。
“等这件事结束后，戎戎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你们师徒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趁此机会，好好团聚一次吧。”玄衣勾唇，注视着无修的神情变化。
“再好不过！”
见他露出丝毫没有异样的神情，却是仿佛真的期待团聚，眼眸里的希冀让玄衣微微有些愕然。
“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下去休息了，这几天赶着回来，都没怎么休息过。”无修打了个呵欠，缓缓出声。
玄衣颔首，目送他离开。
无修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声音淡淡，“对了，年无双那个丫头，跟在你身边多久了？”
玄衣眸色一深，沉声应道，“七八年有了吧。”
“嗯。”似乎听到他低低的回应，便渐行渐远了。
等终于走出玄衣的视野，无修才喟然一叹，仰头望向阴沉的天际：这么久了，还是没法轻易信任其他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