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挥了挥手中的帐单，朗声道：“蟹黄狮子头，清蒸武昌鱼，滑溜狗鞭，糟溜鸭四宝……”
“停！”我大喝一声，经理给吓了一跳。我冲到周胖子面前，吼道：“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你也不怕撑死？”
周胖子苦着脸道：“不是我吃的。”
“不是你吃的，你凭什么叫我来付钱，难道是你爸爸吃的？”我闷声喝道。
“你爸爸吃的！”周胖子也急了。
“我爸爸不象你爸爸似的，真没出息！”
经理站到我们俩中央，不卑不亢地说：“别管是谁爸爸吃的，掏钱。”
我刚要骂人，周胖子玩命挥手，差点打在经理脸上：“赶紧给他，我明天还你，我不白要你的。”
我极不情愿地把钱摔在桌子，经理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发票：“这是您的发票。”
“不要了。”我没好气地说。
“要！”周胖子一把将发票抢过去。“万一要是刮出奖金来，我就不赔了。”
我不理他，转身就走，周胖子只好灰溜溜地后面跟着。
走出饭馆，我回手掐住周胖子肥硕的脖子道：“到底谁吃的？”
“我——我不认识。”周胖子一屁股就坐在台阶上，懊丧地敲打着后脑。
“你你你不认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周胖子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难道周胖子也精神分裂啦？
周胖子苦着脸道：“网友，是网友。”
“您还有网友呢？您真是进化了，我以为你根本不会上网的。”这不是挖苦周胖子，我和老婆都是这么认为的。周胖子上网的难度比较大，他不会打字，其根源是他连汉语拼音都不会。一个不会打字的人，怎么能在网上交朋友呢？
周胖子回头看了看饭馆的门脸，一堆小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周胖子照饭馆狠狠淬了一口，跳起来道：“走，找个清净的地方。”
之后我们来到一个街心公园，周胖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了，我是听了十分钟，笑了半个钟头，周胖子真是个活宝！
胖子的确不会上网，但他媳妇会上网，他儿子更是天天在网上挂着，是个地道的小网虫，他平均每天在网上的时间绝对不会少于四个钟头。这孩子之所以不到七来岁就长到一百四十多斤，与天天上网有着莫大关联。前些天周胖子在单位听到了一件稀罕事，有个同事说制造芯片的材料是从沙子里提取出来的，周胖子认为人家骗他玩儿，但好几个同事都说就是这么回事，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什么，芯片的主要材料就是硅，而沙子的主要成分也是硅，制造芯片的硅材料就是从沙子提取的，世界知名的INTER公司实际上就是卖沙子的。周胖子的智商与阿凡提差不多，他当下就想到了那句著名的口诀：“沙子一屋子，金子一袋子”。芯片买卖原来是这么回事！从此周胖子把IT业人士看成了自己的偶像，特想弄明白人家的脑子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回家后，他把这个想法跟老婆说了。老婆说：这事好办，我QQ里存储着好几IT业人士的号码呢，你可以在网上和他们聊天。周胖子说：“废话，你不知道我不会打字呀？”此时旁边的儿子搭话：“爸，这事也好办，你会写字就成。”第二天，儿子不知从哪儿拿回一个写字板来，而且教会了周胖子如何使用。这一来周胖子算是如鱼得水了。他先后在网上认识了好几个IT精英，而且聊得特投机。到后来，周胖子觉得在网上闲聊没意思，在饭馆里边吃边聊才有意思呢。于是约网友出来见面，网友很爽快地答应了，约他中午12点半在这家饭馆见面。
事情的起因已经说完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吃了四百多块。
周胖子捧着腮帮子想了半天，最后道：“我就告诉你吧。网友在，我来了以后就要了三个菜，开吃开聊。真长见识，人家说现在卖产品的公司都是二流公司，一流公司买的是脑子。还说……”我赶紧示意他说正经事，别瞎扯。周胖子只得道：“人家跟我聊了二十分钟，网友说要出去一趟，我没在意，就让他去了。可这小子一去不回头，把我扔在这了。”
“不是三个菜吗？可我刚才在单子上看见了二十道菜。”
“你听我说完。我一想，那孙子走就走了吧，顶多也就是几十块钱的事。可一结帐才知道，那孙子在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一顿了，十几个人吃的。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周胖子双手捂着脸，再也不说话了。
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人家想找个付帐的傻子，周胖子属于自投罗网。最后就剩下他了，饭馆不找他要钱，找谁要啊？“这么说，您是当了一回冤大头？”
周胖子忽然仰起面孔，脸上全是大彻大悟：“我明白了，这就是沙子一屋子，金子一袋子呀！人家眼珠一转我就出了四百多块钱，这就是人家IT业人士赚钱的诀窍啊。脑子真好使，要不人家能发财呢，不发财都新鲜了。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周胖子照自己腿上拍了一把，一挺腰就站起来了。“我走啦。”
“你怎么说走就走啊？”我心道，这不是IT业的招术，是骗子的伎俩。
周胖子神秘地说：“我得把这条经验告诉我儿子，首先不能让我儿子再吃这个亏，其次，现在就应该培养我儿子多动脑筋的优良习惯。”
说完，周胖子晃着膀子跑了，速度极快。
三 失算
下午，我家难得的清净。
老妈和老婆在看电视剧，严明陪着豆豆玩儿游戏。小魔女霸占了我的书房，号称在写作业，实际上一直与同学通电话，看样子这作业是集体完成的。只有我没事可干，只得把自己关在阳台上。我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家里没我的地方了，唯一的去处是阳台。
中午开完家庭会议，我顺手拿了支烟。
严明凶巴巴地说：“当着孩子的面不能抽烟。”
“这是我的家。”我虽然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但道理总还是要讲的。
老婆也道：“被动吸烟对孩子的身体不好，你毒害毒害我也就算了，不能再毒害孩子。”
“照你这么说，不抽烟的人身体就健康啦？我爷爷一辈子不抽烟，最后死于肺癌，我奶奶抽了六十多年烟袋，活了八十七。”我是个喜欢抬杠的人，原因是我不喜欢被欺骗。
老妈怒道：“你怎么跟狗一样，不知道好歹！你爷爷就是被动吸烟吸死的。”
“那我奶奶呢？”我咆哮起来。大家果然不能解释我奶奶的问题，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哈哈笑道：“我告诉你们吧，抽烟是要死的，不抽烟也是要死的。与其憋死，不如抽死，好歹还落一痛快。”
严明翻着眼珠道：“我宁肯憋死。”
老婆也持相同观点，指着阳台道：“要抽烟到阳台上去，否则我们几个人，谁都不搭理你，明天的司马台你自己去。”
老妈解恨地拍着桌子：“该，该！”
当时我恼怒得青筋暴露，火气迸发，手指头在桌子上狠狠一敲道：“你不理我，我照样吃饭，我还不稀罕呢。”说着，我拎起打火机、烟和烟灰缸上阳台了。
这就是我被赶上阳台的经过，这就是命运的不公平啊！我，这个家的户主，房子、家具都是我挣出来的，可我居然连正式场合抽烟的权利都没有。其原因是两个加起来还不到十五岁的孩子，凭什么我要让着他们呀？
后来周胖子来电话了，我跑了出去，尴尬暂时缓解了。处理完周胖子的事，回到家后我又想抽烟了，于是只好带着本书躲上阳台。我连抽了两只烟，书却一篇都没看进去。我知道，自己的情绪太毛躁了，于是拿出手机想打几个电话。手机是个有灵性的玩意儿，刚一拿出来，自己就响了，有人给我发短信。我看了看，这个号码我不认识，短信的内容是：一天咱俩来到一口许愿井旁，我弯下腰去，许了个愿还往井里扔了个硬币。你也想许愿，但弯腰时不小心，掉下去了。我惊恐万分，喃喃自语道：还真他妈灵！
我气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马上拨回去。没想到，徐大光在手机里哈哈大笑着说：“怎么样？怎么样？经典吧？”
“你不好好在看守所里接受改造，还有心发短信呢？”我很奇怪，看守所里好象不能用手机。
“我和警察都混成朋友了，这就警察哥们的手机。以后有事找我，就打这电话。”徐大光声音高亢，情绪振奋，一点都听不出他是犯罪嫌疑人。
“你那案子怎么样啦？”我问。
“兄弟现在已经是政府眼里的宝贝了，我们老板出口骗税的金额上亿啦，他是死定了。政府一年要是能揪出几千个这样的，财政就缺钱啦！”徐大光忽然又感慨起来。“你说，他当时要是给我加两千块钱工资，能混到这一步吗？这才叫占小便宜吃大亏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人家死定了，你呢？”
“我有立功表现，没大事了，弄好了就是一缓刑。我的事就算了，我放心了，我们家宝宝怎么样？别忘了带她去打针。”徐大光道。
“忘不了。”
“成绩呢？快期中考试了，你盯着点儿。”
我有十几年没有期中考试这个概念了，不得不琢磨了一会儿。“放心吧，宝宝的老师是我同学，会照顾她的。”
“天快冷了，给我们宝宝添点衣服，千万别感冒。”
“知道，知道！”
“麦当劳的事，你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让她再吃了。”
“你老人家就放心吧。”我有点烦了。
“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这事不放心。”徐大光又想了想，最后道：“你是宝宝的干爹。可别让咱家孩子吃了亏，咱们孩子老实。”
“你们家孩子老实？”我由衷地叹了口气，小魔女在徐大光眼里比七仙女都乖巧，比窦娥都可怜，比祥林嫂都命苦。
挂掉了徐大光的电话，我又假装把书翻开了，可还是看不下去。此时我觉得阳台的门动了一下，一回头，发现小魔女露出一只眼睛，似乎要进来。我向她招了招手，小魔女举着几张白纸，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了。
“干爹，海誓山盟的盟怎么写？”小魔女把笔递到我面前。
“好写，日、月、血，意思就是白天、晚上都流血，我也不变心的意思。铁了心啦。”
“老流血不就流死了吗？”小魔女惊奇地问。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小魔女忽然指着我的手机：“干爹，我要打电话，不能让他再流血啦。”
“谁流血了？”我顿时一惊，小魔女不会把同学打了吧？
“我们同学。”小魔女道。
“果然是！打成什么样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这几天花钱太多了，估计我又得出血。
“没打他呀。”小魔女奇怪地说：“我们同学说要跟我永远海誓山盟，盟不就是要流血的意思，我告诉他别流了。”
“就这个呀？”我心里呸了一声，一年级的孩子，连裤子都穿不好就知道海誓山盟了，那不是胡说八道吗？忽然我脑子里出现一个敏感的词：早恋！小魔女不会是早恋吧？八岁的孩子就恋爱，那不得恋爱一辈子？多累呀！我决定拿出些干爹的样子来，威严地说：“那家伙是不是男生？”
“是啊？”小魔女道。
“他为什么要跟你海誓山盟？”我越发紧张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电视剧里都这么说，我们也这么说。干爹，你说说，为什么要海誓山盟呢？”小魔女的表情很疑惑，估计是真不知道。
我咬着槽牙，思索了好几分钟，好象解释这个问题比写一本小说还难。最后我硬着头皮道：“海誓山盟是大人的事，小孩就应该上学。”说到这儿，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白有问题，小魔女认为上学出色的孩子都是笨孩子，马上改口道：“小孩就应该干小孩的事，学本事啊，玩儿啊，锻炼身体呀，吃好吃的呀。等你大了，再想海誓山盟的事。”
“象干爹一样大吗？”小魔女认真地说。
“那也用不着，干爹三十多了，不会海誓山盟了。等你到了十七、八岁就能想这事了。你现在太小，小孩最大的任务是吃饭。”我知道自己在胡说，可我不胡说又能说什么呢？
“吃麦当劳吗？”小魔女的眼睛又开始闪光了。
“不许吃麦当劳。奶奶回来了，今天咱们家吃刷羊肉。”我使劲哼了一声。
小魔女果然害怕了，逃出阳台，再也没敢回来。
老妈是个大救星，她帮我们料理了午饭，然后把晚饭也接手了。我把躺椅搬到阳台上，盖着毯子美美地睡了一下午。大约五点多的时候，周胖子来了电话，号称面包车已经开出来了，明天上午来接我们。
我又上网查了查司马台的情况，然后让老婆准备一千块钱，作为旅游经费。吃过晚饭后，我和老婆跑到超市，买了一大堆食品。再之后，我们准备了手电、水果刀、照相机、电池、指南针等旅游用品。当天晚上，为了庆祝豆豆有惊无险地度过水痘关，为了欢迎老妈从四川回京救驾。我和老婆完成了十几天以来的第一次做爱，泄气的是仅仅五分钟就完事了。老婆埋怨我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说：我前几天在药店里看见万艾可（伟哥）了，应该买一盒试试。老婆气恼地揪着我的耳朵：“你找别人试吧？”说着，她使劲看了看电话。我立刻就想到李爱嘉，不知怎么，腰下那玩意儿又有反应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背着大包、小包，浩浩荡荡地跑到小区停车场去找周胖子。可气的是，这家伙居然还没到呢。我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周胖子不好意思地说：“等着，等我把衣裳穿好喽，马上就出去。”
九点钟，周胖子高举着十张油饼，兴高采烈地从小区外跑了进来。我指着表喊道：“我们都等了四十分钟啦！”周胖子笑道：“我怕你们没吃早点，专门给你们买油饼去了。”说着，他把油饼举到老妈面前，亲昵地说：“大妈，这是糖油饼，您尝尝。”老妈感动得热泪盈眶，满口的‘谢谢’。碰上这么个朋友，谁也没办法，我不耐烦地挥着手道：“赶紧走吧，在车上吃。”周胖子说：“我想省几块停车费，车在外面马路上呢。”老婆痛骂周胖子是守财奴，周胖子却说：“等你们要了孩子，肯定比我抠门。”我和老婆懒得搭理他，率领大家冲出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