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头半晌无言,似乎在思索我所谓的“避子汤”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忽而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伸手摸摸我的头:“阿未,我们只是同睡一床,未曾行逾越之事。”
我不相信,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想从他的眼中找出破绽来。
做了就是做了,我最多喝药然后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可这样翻脸不认人算什么。
现场的种种不都跟书里说的那个啥后的情形一毛一样么,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想抵赖。
可恶啊可恶。
“你别狡辩了。本来我是想从此以后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是我喝醉在先。可是现在”,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呲着一口小白牙“本公主决定,从即日起,就赖上你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衣冠禽兽,道貌岸然,这么快就想甩了本公主,没门儿。
“好啊。”他回答地很直接,墨染的眉眼弯弯,仿佛十分高兴的模样,“阿未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诶诶……这剧本好像不对啊……
美人难道不是应该义愤填膺地拒绝,然后拂袖而去么?
看着他满脸的真诚,我默了默。
“那个,你别当真,其实我是说着玩的。”我干笑几声,戳了戳他的手臂。
闻言,他眸中的光似乎暗了下去,低头不语。
“虽然我平时是任性了点,但还是不会强人所难的。”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这话也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自己,“既然你一心一意地想着那女子,那我也是不会死皮赖脸地贴上去,成为你们之间的绊脚石。”
没等他开口,我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反正,没了清誉我还有万贯家财,还有一生的富贵荣华等着我去享受。我过的可是多少人八辈子也盼不来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说是吧?”
我强笑着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的眼中弥漫的,是仿若悲怜的目光,他就静静地看着我,弯弯的睫毛下,似乎看到了我灵魂深处,看穿了我强撑的微不足道的伪装。
嘴角的笑容蓦地僵住。
“阿未……”
许久,他开口低唤我一声,心里强忍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的心中一跳,紧盯着他的脸,心里隐约浮现出难以遏制的期待。
但他紧握的手最终还是松开,缓缓抬起头对我一笑,笑容或多或少有些苍白,却只见他开口道:“多日以来,还未来得及向你道谢,卿落多谢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朗朗如玉,听得我却是心寒。
明明那么期待着,期待着他说一句对我有一丝丝的好感,期待着我这几天的努力能换来一句,哪怕于他只是戏言。
可最后他对我说,
多谢。
多么讽刺!
我咬着唇,强撑着脸上的笑容,指尖死死地扯着被单,一字一句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美人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他如墨的眼里隐忍地挣扎着情感,我已不想再深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些什么,只想立刻夺门而逃。
胡乱地穿上鞋,取下架子上的毳衣笼在身上,蓬松的绒毛只让我觉得刺骨的冷,身子仿佛坠入冰窖。
转头突然瞥见床头已经凉透的几盘菜,都还纹丝未动的摆在那里,鼻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酸楚。
他以为我是眼馋,开口道:“阿未若是饿了,我再去做几个菜。”
“不必了。”我语气冷硬地拒绝,收回目光,末了又赌气似的补了句,“多谢。”
他怔了怔,苦涩一笑:“不……不谢。”
我推开门,一阵寒风猛地灌进衣袖,心下一狠,冲了出去。
他到底没追出来。
葵园的桃林里,有一块青石,小时候我最喜在上面躺着,看着遥远的夜空中繁星闪烁,只是后来太医道我体弱,不能受寒,石面过于阴冷,便没有再来过了。
深秋,桃林一片萧瑟,丫鬟们极少踏足,枯枝败叶也无人打理。此夜无星月,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灯火的光,这一片才显得不那么昏暗。
我坐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抱着膝盖,森森的寒意侵蚀四肢百骸。
我觉得此时我应该放声大哭,哭他个昏天黑地,可眼泪却怎么也涌不出来。
有什么酸的呢,不就是被拒绝了,不就是费尽心思最后一无所得,不就是失了清誉,不就是……
他不爱我。
他是神仙,高不可攀,睥睨众生,而我,不过是个被判终身软禁的落魄公主。云泥之别,怎堪相配。
他有他的心上人,可以对她倾尽毕生温柔,至于我,不过是个过客,时间一长,便也忘了。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截然不同的人,又怎么能硬生生地拴在一起?
说到底,是我痴心妄想、自作多情了。他是对我好,但他也许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好,仅此而已。
把头埋在臂窝间,我轻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