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怨四起,百姓们算是恨极了褚元济,连带着原本颇受敬重的大将军也被牵连,成为众人唾弃的对象。这些日子以来,大将军苍老了许多,似乎再也没有了过往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出秦淮所料,皇帝果然匆匆下令处死褚元济,并将大将军撤职。
大将军那日亲眼看着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坐在囚车之中,被百姓们扔石子儿,吐唾沫,被人辱骂,那心里仿佛被人狠狠的打碎了一般。
失魂落魄的回到府中,就收到皇帝撤职的圣旨,不由苦笑。他这一生,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弄到如斯地步。他这一生,好像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但一切都被他毁了,儿子、女儿,如今都没什么好下场,自己膝下也无人承欢。
儿子,对了,他还有个儿子,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遭到报应了,三儿大概会原谅自己的吧。
跌跌撞撞的到了那一处荒废的院子,如今哪里还有一点人息?
“来人哪,三公子如今人在何处?”
“奴才不知。三公子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屋子,每日都是他的侍从取了膳食,按时将食盒送回。”
“找!快去找呀!你们是怎么伺候三公子的,竟然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三公子行动不便,若是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你们如何担当得起?”
“是,奴才这就去找。”
到了夜晚,都没有找到人,那负责伺候褚行远的小厮倒是现身了,立即被人揪着送到了大将军的跟前。
“三公子呢?他如今人在何处?”
“三公子······”那小厮眸光轻闪,有些躲避的低着头。“三公子如今在秦爷府上做客,腿已经大好了。今儿估摸会留在秦府做客,又怕将军会担心,故特让小的回来,省得将军找不到人。”
茶杯掉落在地上,大将军惊诧的瞪大了眼。一则是为了他那个小儿子竟然和秦淮扯上关系,二则,他的腿······竟然治好了?
“他的腿,果真大好了?”
“虽然走起来还看得出一些痕迹,但要走要跑,还是可以的。如今,三公子已经无需靠着轮椅来走动,已算是大幸了。”
怎么就让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了呢。大将军拧着眉,他将三儿冷落多年,如今,三儿却在秦淮的帮助下治好了腿,依现在的情况看来,三儿即便没有向秦淮投诚,至少也是欠下一个很大的恩情。一个秦淮已经够难对付了,若是三儿站在他那一边,替他办事的话,这朝堂上的风云越发朦胧,让人看不清了。不过,归根到底,三儿会走到秦淮身边,也是因为他吧。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罢了罢了,过去这么久以来都没有管过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去约束他呢,仅凭这层血缘关系未免太薄弱了。他爱如何便如何吧,至少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活了一回。他们也该离开京城了,往后是好是坏,也管不着了,端看他命运如何。他只庆幸,他还来得及抽身,在三儿复原之前撤离,没有与三儿正面对上。宁可将这个褚家赔在秦淮手上,也不想要输在三儿的手上。
“老爷。”
“收拾收拾,准备离京吧。都这样儿了,也没什么好争的了。这朝堂,早已是年轻一辈的时代,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霸占着,就不能怪人家急着铲除我们这些挡路的了。丞相一贯比我看得透彻,但竟然在这个时候让他的独子入仕,不论他往后站在哪一边,大概都是不得安宁了。这朝堂的风云,变幻莫测,已经没有谁能够十足把握住了。这会儿我都看明白了,池翼那老家伙也不知在想什么。你们且准备好,我入宫一趟,明儿一早我们就离开。”
“知道了。”
大将军府经历了这许多,她们也都心灰意冷了,早已不想留在这片伤心地儿。如今将军愿意离开,自然是极好的。
秦淮这时正是恢复了上朝,撤了病假。下了早朝之后,便被一位宫婢以淑妃的名义请他到后宫坐坐。他这样的身份,并不该涉及到后宫。不过,这位淑妃娘娘,作为大兴的一位传奇女子,大抵还是值得一看的。
“秦大人请随奴婢过来。”
“久仰大名了,秦爷。”
秦淮拱手作揖,低垂脸面。
“秦某愧不敢当。不知今日淑妃娘娘召唤秦某前来,可有何要事?”
“不必拘礼,我并非找你算账的。只是对秦爷的传闻听得多了,心下有些好奇,便请秦爷过来坐坐,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今儿这事儿,皇上是知道的,所以秦爷不必忌惮。请坐吧。你们还不快给秦爷奉茶?”
秦淮坦然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了。
“即便不是你,大将军府也不会长久兴盛的,如今你们这年轻一辈都纷纷冒出头来,老的一辈若还不肯将位置腾出来,便怨不得人了。不过,连着失了几个侄子侄女,本宫倒也真是有些惋惜的。”
“娘娘到底想说些什么?”秦淮抿了唇,面容平静冷淡。
淑妃勾起唇角,一张明媚娇艳的脸上,带着淡淡慧黠,即便岁月洗刷,积淀下沉静的气质,但那眉眼处的聪慧始终没有消退。见识过淑妃娘娘的风姿,秦淮倒不奇怪皇上会这般喜爱她了,这样的女子,世上又有几个?自然是值得费心去呵护的。
“只是想见识一下如秦爷这般风流人物罢了,闲聊几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若秦爷有事要忙,尽可离去。早听说秦爷的聪明才智无人能及,一身沉静的气质可比许多看透人生的老人。如今一见,果真是不假。”
“淑妃娘娘过誉了。传言不过是众口铄金,不可尽信。”
“娘娘,国舅求见。”
“秦爷不知可会在意?若是,可请大哥到别处稍候,若秦爷不在意,本宫可否请大哥进来。”
“我虽与大将军并无什么交情,但也不至于产生什么仇怨,不必避讳。不过,若是大将军不想见到秦某,秦某可以先行告退。若娘娘有何吩咐,只管再派人来唤上一声便是。”
“快请大哥进来。”
大将军显然没有想过会在妹妹这里见到秦淮,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镇静。
“见过淑妃娘娘,见过秦大人。”
“大将军客气了。”
“如今早已不是什么大将军了,是秦大人客气了。三儿如今在秦大人府上做客,往后还要请秦大人替老夫照看一下,我们明儿便要举家迁离京城,我们褚家,便只剩下三儿一个男子,他年纪尚轻,不若秦大人这般沉稳可靠,还请大人往后多多提点。对于大人帮助小儿治疗腿疾,老夫在此多谢了。”
“不过是恰好认识了褚三公子,又知道褚三公子为腿疾困扰多年,府中的白先生医术尚佳,便请白先生看了一下,听说还有办法可治,秦某便留了褚三公子在府上,还请大将军莫要见怪。倒是你们明日便要离京,如今褚三公子的腿疾已经治好,再说褚三公子怎么也是褚家的一脉香火,大人的意思,是独留褚三公子在京中吗?”
“我看他大概是希望留下的,便不勉强了。只盼着秦大人能够多多指点,不要让他走了歪路。”
“若是褚三公子愿意,秦某自然是愿意代为照料的。此事我自会告诉褚三公子,至于褚三公子如何抉择,便由他亲自与你说吧。不论如何,也该在大将军离京之前知道此事,并且见上一面,认认真真的谈过,才好作出决定。”
“那就有劳秦大人了。”
“大将军前来话别,秦某不便打扰,先行告辞。”
淑妃点点头,一旁随侍在侧的贴身宫婢便送了秦淮出去,直至引到了皇宫正门,甫才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