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初夏的一天，有一艘漏水的捕鱼船被冲到了西班牙特内里费的沙滩上。船长已经弃船逃命去了，等救援人员打开船舱一看，里面有130名严重脱水的黑人，还有不少患上了低温症。他们全都是准备通过海路偷渡到欧洲大陆的非洲人。但这次有一点不寻常，船上有15个年轻的孩子，十来岁，个个都认为自己即将要为马赛或者皇马踢球。但事实上，这些豪门球队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些孩子的存在。
欺骗他们的是一些没有合法执照的经纪人。其实他们根本不能叫经纪人，因为他们充其量只是足球世界的人口贩子。非洲是欧洲豪门的淘金之地，尤其是法国、比利时这些国家的俱乐部，经常能以超低的价格从非洲淘到足球天才。表面上，这里充满着阳光、积极、高大上的励志故事。但深入挖掘，才看到从非洲到欧洲的足球人才输送线背后，竟然是如此的满目疮痍。
走海路，“现代足球版”的黑奴贩卖
球员经纪人必须有执照才行，但在众多操纵非洲孩子的个案中，这些经纪人根本什么资格都没有。世界上有太多人都想在非洲球员身上分一杯羹，他们可能只和某个欧洲小球会有点关系，通过熟人、关系户安排个试训，就拿这个去非洲招摇撞骗。
既然是非法，当然走不了正常途径，大部分人走的都是海路。比较流行的路线是从西非国家，比如加纳、科特迪瓦出发，取道西班牙自由港加那利群岛，从那里去西班牙本土，顺利登陆欧洲大陆。这条线路漫长，而且大多都只用设备简陋的渔船，很危险，即使成功抵达欧洲大陆，船上的偷渡者小命也丢了半条，很惊悚。
这还只是交通上遇到的危险。即使那些被假经纪人忽悠、怀揣着去欧洲豪门踢球梦想的非洲足球少年能安全抵达欧洲大陆，以为光明就在眼前，那就大错特错了。以两个非洲少年“旅欧”的经历，我们来看看他们的悲剧。
这两个少年如今都生活在巴黎贫民区，名不见经传，姑且用A、B少年来代指。A少年来自几内亚比绍，毗邻塞内加尔的一个西非小国，非常贫穷。在一个黎巴嫩籍的经纪人安排下，A少年辗转抵达欧洲大陆，他的目的地是法国东部的梅兹俱乐部。整个旅程耗时2周，当他欢天喜地抵达法国时，梅兹俱乐部告诉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并威胁要报警。黎巴嫩的假经纪人从他的家人那里卷走一笔“旅行费”，消失不见了。
和A少年生活在一个废弃旧公寓里的，是B少年，来自赤道几内亚。一个保加利亚籍的经纪人为他安排了在法国第戎俱乐部的试训，并帮他搞定了签证和机票，因为他的确有试训邀请，能走合法途径。不过为了承担这笔“旅行费”，B少年的家庭卖掉了老家的房子，等于为了一家人的足球梦想变卖家产。他在第戎俱乐部试训不成功，所谓的经纪人只管把你带到法国，拿一笔钱后就不管你了，B少年无脸面对江东父老，就这样“黑”在法国。
这个通过海路贩卖人口，其实本质上就是殖民时代的贩卖黑奴。也难怪研究这个课题的学者们会用“新殖民主义”来形容整个过程。
危险？每个家庭都有中乐透大奖的美梦
为什么非洲的孩子，尤其是孩子家长会如此热衷于把孩子送去踢球，有的甚至是为了孩子的足球事业不惜变卖家产，在极端案例中甚至把自己年幼的孩子卖了？原因是如果真的能踢出下一个德罗巴，或者埃辛，那整个大家族从此就会脱贫致富。他们心甘情愿当足球人口贩卖的牺牲品，说穿了就是想要中个大乐透。
以前在帕尔马、尤文图斯等豪门踢过球的前加纳队长阿皮亚，家里也是一个超级大家族，等阿皮亚踢球致富了，他在老家给兄弟姐妹们买了套房，现在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天天看电视，叫比萨吃，家里有佣人给打扫，生活很安逸。有人可能会说，和现在的高薪球员，比如亚亚·图雷相比，阿皮亚算什么？但要知道加纳虽然在西非已经算得上是富国，但每天人均消费还不到一美元，所以阿皮亚在当地那绝对是超级款爷。
听听阿皮亚的妹妹怎么说：“史蒂芬（阿皮亚）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展露出足球天赋，我们全家人祈祷他的成功。我妈为了给他买球靴，卖掉了家里的电视机，家里其他孩子也没人有怨言，因为人人都想帮助他成功。我们帮助过他——现在他就得帮助我们了。”这是典型全家合力买彩票心态。
在科特迪瓦和加纳，德罗巴和埃辛两张脸就是上帝的脸，他俩的海报挂满了大街小巷，提醒着有足球梦想的孩子——你们也能这么富有。
非法足球学校遍地开花，贪婪经纪人的吸血场所
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非法的足球学校遍地开花，收容那些希望去欧洲踢球的孩子们。按照国际足联的规定，足球学校要在当地足协备案，才具备招生的资格。但非洲很多国家内战消耗、经济落后，谁来张罗足球学校的事情？
在科特迪瓦的经济首都阿比让，以及加纳最大城市阿克拉，拥有不计其数的足球学校，其中90%都是非法的。这些学校的设备很简陋，教练自称以前都踢过职业足球，但绝大多数人都说不出来曾经效力过的俱乐部。为了进入这样的学校，孩子的家长还要出价格不菲的学费，这就逼迫他们变卖家当。
这样的足球学校倒是给假经纪人提供便利。他们无需大街小巷寻觅，在足球学校场边一站，看到有好的足球苗子立刻和球员家人签卖身契。他们不仅赚了孩子家长的钱，如果孩子成功签约豪门，很多时候经纪人或者足球学校还能拿到50%的签字费作为回报。这是无本卖卖，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哄抢资源。
其实加纳和科特迪瓦是非洲足球人才产量最大的国家，尤其是最近二十年，包括阿贾克斯、费耶诺德都在这两个国家有合法的合作机构。巴黎圣日耳尔曼和摩纳哥在这个区域也有很正规的球探网。
而加纳和科特迪瓦的国籍是整个非洲球员最想要的国籍。邻国，比如布基纳法索、尼日尔共和国、尼日利亚、马里甚至喀麦隆，都有很多足球少年通过非法途径，希望能拿到这两个国家的国籍。在加纳首都阿克拉的大街小巷，都有“护照服务”这么一个非法生意。他们可以帮那些不识字的孩子填写国籍申请表，甚至可以帮他们买加纳护照，100美元就可以弄到一本。
那么，为什么科特迪瓦，尤其是加纳护照这么值钱？因为加纳是非洲最好的足球国家之一，政治经济比较稳定，他们的少年队经常在国际比赛中打出好成绩。1991年他们的U17拿到世少赛的冠军，当年金靴奖得主是谁？不是德尔·皮耶罗，而是效力过鲁能泰山的“贝利接班人”兰普蒂！兰普蒂就是典型的被坏经纪人毁了的案例。
前加纳队长阿皮亚，也是随着加纳少年队在意大利打比赛时被相中的，后来签约了乌迪内斯。所以，有加纳护照，能进入加纳少年或者青年队，意味着有机会去欧洲表现自己，得到欧洲豪门的垂青。这也是为什么加纳和科特迪瓦这两年在非洲的球队里那么冒尖的原因。如今科特迪瓦国家队有不少球员，其实是来自尼日利亚和布基纳法索！
所以，非洲足球人口贩卖不仅是有假经纪人的操纵，球员自己也非常渴望被“贩卖”，他们在非洲国家内迁徙，只为谋求最好的未来。但最后的境遇却云泥之别，这可以套用一句话：在非洲，爱你的孩子，送他去踢球；恨你的孩子，送他去踢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