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用镶嵌着华丽装饰的锁链捆缚自己，欺骗自己那是信仰，身陷囹圄而不自知。”
“而我选择抛弃一切之后用残破的羽翼翱翔，从此之后，只做过客。”
*
“打扰了，我是辺里唯世。”
辺里唯世的表情早已经不复之前的无可挑剔，却也不似神代姬璃子所见过的愤怒或高高在上，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只是紧抿的唇角线条依旧冰冷而生硬，像极了美术室里陈列的石膏塑像。
他抬眼望向神代姬璃子，耳畔浅金的发倒映在少女没有任何温度的眸中，像映着一个美好却易碎的幻境。
“原来是守护者的King’schair，辺里唯世阁下。”他看见少女的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笑靥，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姿态却令他觉得无比熟悉，甚至有些作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场比试好像……算了，不提这个了。那么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贵干呢？”
辺里唯世微笑，如往常一样勾起的嘴角却让他没来由的感到虚假：“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神代姬璃子同学。”
神代姬璃子笑道：“是这样吗，如果不涉及我们的利益的话，那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曾经的小丑，早已经猜到了国王的意图。
唯世抿了抿嘴角，像是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似的，玫瑰色的眸中闪着焦灼而踌躇的光。终于，他还是犹豫着开口。
“请问，你们认识日奈森亚梦吗？”
“日奈森亚梦？”
神代亚玖子挑了挑眉：“这个问题，阁下不是最清楚吗。那一天的情形，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辺里唯世哑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也许只是在他的心中，无论如何也没法将那个樱发少女同眼前清冷卓绝的高岭之花的身影重叠吧。那个女孩不善于表达自己，外表冷漠，却心思细腻且温柔，这样的女孩，又怎么会是自己眼前这个嘴角吟着浅笑，却能够挥手间将匕首刺入别人胸口的人呢？
看来在他的心中，还或多或少地留存着对于那个樱发少女的温情。神代姬璃子勾了勾嘴角，感到有些讽刺。她开口：“辺里阁下，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
辺里唯世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那个为了国家的稳固付出一切，却因为暴君对于完美的偏执与不信任摘下镶嵌着华丽宝石的枷锁，从此消失不见的小丑，日奈森亚梦吧？”
一瞬间的沉默。
“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唯世的手中掉了下来，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冰冷而沉闷的响声。那是一个吊坠，银白色的锁缀着长长的链子，锁身上面嵌着四颗宝石，组成了四叶草的形状，在并不明亮的房间中依旧闪闪发光。而唯世却恍若未闻，死死握住了拳，骨节泛着甚于骨骼的白。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且陌生，一如那个夜晚。
“HumptyLock？”神代姬璃子这回倒是真有点惊讶了，她甚至还能看到银质链子上干涸的血痕，她抬眼望向前人，金蓝色的眸中重新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这样东西不是应该在Joker的手中吗？”
“我……没有给她。”辺里唯世说的是实话，天河司虽然同意让栗花落娜娜继任Joker，却并没有同意把HumptyLock一起给她，而是交由他保管。他虽然感到意外，却也或多或少能够猜到理事长的心思。
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是么，没有给自己的小丑挂上这象征着荣耀的枷锁，这可不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国王的作风。”神代姬璃子微笑，她从靠着的钢琴上直起身来，走到辺里唯世身前，弯腰拾起那枚锁，拿在手上把玩着，语气突然变得戏谑起来。
宝石被转动，如同棱镜般映着昏暗的光，在她的脸上投映出连片的光影陆离，辺里唯世眨了眨眼，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
“还是说，国王阁下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重新找一个小丑来为他效力？那原来的小丑呢？”
她的声音蓦然放大：“是不是，就变成皇后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空旷的房间里，只有神代姬璃子话语的余音隐隐回响。
“你……你是亚梦！你回来了！”唯世的声音由于过度惊讶而有些嘶哑。他瞪大了眼睛，神代姬璃子可以清楚地看见眼眶周围的青色。
“我？很抱歉让阁下失望了，我不是。如果阁下说的是那天看见的东西的话，那只是猫眼构筑的幻象罢了。我说过，这孩子的梦想太温柔了，所以没有变身能力呢。而阁下要找的人，我很遗憾，已经和姐姐大人一起，死在那个和守护者决裂的夜晚了呐。”
“日奈森亚梦是日奈森亚梦，是个傻到不行的孩子，所以才会为了追逐暴君周身那层美好的幻象，心甘情愿地成为小丑，直到死去；神代姬璃子是神代姬璃子，只是个抛弃了一切之后又得到更多的，复仇的过客。”神代姬璃子冷笑，宝石的光芒准确无误地落进金蓝的眼底，冰冷的光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我从来都不是那个小丑，我的诞生是为了我自己。”
“就算复仇完成，我也不会死去，我会挥动我抛弃了一切之后换来的，在你们眼中残破不堪的羽翼，好好地活下去，去触碰你们从来没有，也不敢触及的东西。”
“今天的话，我不希望未来的哪一天在别人口中听见。”神代姬璃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拭去锁身上干涸的血迹，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做一个不愿意醒来的梦。然后她伸出手，将它戴在了辺里唯世的脖子上，“至于这象征着荣耀的枷锁，还是用来挂在身陷囹圄而不自知的国王陛下的身上比较好呢。算我作为一个过客好言相劝吧：千万不要让死去的小丑的血液，玷污您的荣耀。”
“那么，告辞了。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他听见那个少女轻轻地说。
少女们转身离开，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金发少年呆愣愣望着HumptyLock的身影，在西斜的暮光中，褪去了颜色。
<
“说得真好呐。”
一墙之隔的空教室中，海原初花靠在墙壁上，轻轻拍了拍手，赞叹道：“就算是当年的我，大概也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吧？有点想和她做朋友了呢。”
【那是自然，如果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在她的脑海里，名初不屑冷笑，语气中却也难掩对少女的赞叹。
“也是哦。”海原初花身形一动，整个人翻身跃上了堆成一堆的桌椅顶端，在最顶上的课桌上盘腿坐了下来。她当然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这种事——神代姐妹已经离开了，她还能听得见她们的皮鞋在楼梯上发出的声响，至于辺里家的那个小子，谁知道他要发楞到什么时候，随他去吧。
她伸了个懒腰，手却尴尬地蹭到了天花板。
【也不知道神代清和看见你这个样子会不会气到跳脚，】名初一脸嫌弃地拍掉身上落到的墙灰，一边道，【明明是她养大的却随了她的老冤家——虽然她也是个一天到晚想不开跳楼的神经病。】
“反正死不掉嘛，多跳一跳有益她身心健康啦。”海原初花摆了摆手，随手摊开笔记本，“而且帮她和那两个小姑娘假死就很麻烦了，背上这么大一桩案子，我现在接到的单子排到明年都做不完。”
“而且还有学园祭。”
【学园祭还有任务。】
“还是一次三个人，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回头多要点报酬好了，反正是熟人的单子，多要一点是一点。”
海原初花翻了个白眼，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低头看着上面的涂鸦。所有的涂鸦都栩栩如生，只是每个涂鸦都被红色的颜料涂上了“X”字。
她歪了歪头，在新的一页又画上了三个新的涂鸦：一个猫脸的洋娃娃、一个穿着和服的提线木偶、还有一个长着漆黑翅膀的小丑。想了想，又把小丑的脸涂成了蔷薇花的样子。
“去哪里吃饭好呢？名初你想吃什么？”随手把笔记本装进口袋，海原初花问道，“我想吃火锅啦。”
【不许吃辣的，其他的我没意见。】
“好。”她微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却在接触到地面的前一刻化作了漫天浮尘消失不见。
——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学园祭了吧？神代姬璃子，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当面见见你啊。毕竟，我们是那么的像。
——我们一个获得了身体，一个碰到了灵魂。
——我们都是，海妖的孩子。
【Pandora·上半夜的故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