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裂变
犀利的山风呼啸而过，巴格达迪把身上的衣服紧紧的裹了裹，身旁的火堆也已经渐渐的失去了活力，燃烧的灰烬随着风吹过忽明忽暗的闪亮。巴格达迪的头巾已经不在，他褐色卷曲的头发胡乱的搭在头上，满脸的胡须看上去比平日里苍老了几分。
巴格达迪很想抽一支烟，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昨晚混乱中逃出来时，身上只有一把打火机，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吸了吸鼻子，从地上捡起一只草棍放在嘴里，用牙齿咬来嚼去，稍许的缓解一下空虚和烦躁。
远方的天空渐渐的发亮，终于一缕阳光穿过黑暗的大地，直射进巴格达迪的瞳孔里，巴格达迪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而他的思绪又回到这段时间和奥马尔之间发生的一幕幕。
几天前他终于等到了奥马尔的接见。
当他被带进奥马尔的帐篷，发现除了奥马尔之外，没有其他的人。奥马尔坐在火堆旁边的毯子上，头上缠着黑色的头巾，身上披着黑色的袍子，脚上穿着同样是黑色的靴子。火光穿过奥马尔的大靴子，将一双大脚印投射在奥马尔的身上。奥马尔浓密的黑色大胡子垂在胸前，随着火堆旁的热气微微的抖动着。而他的眼神空明的望着火堆，视线仿佛穿越了帐篷，落在遥远不知名的地方。只有奥马尔的一双大手是活动的，五指全部打开，手掌向着火堆，轻柔缓慢的来回运动，仿佛不是在吸收热量，而是在预测和遥控着未来。
这样的情况反而使巴格达迪心里有了几分高兴，他心想奥马尔毕竟是自己表哥。就算这次因为自己的失误，没有换回背叛组织的易卜拉欣，但是毕竟易卜拉欣已经死去了，虽然到现在组织也还不知道易卜拉欣是怎么死的，但是按照以往的惯例，组织一定会宣称是专门安排人员将易卜拉欣处死的。按照这样来说，处死易卜拉欣的功劳应该算在巴格达迪的身上，想到这里，巴格达迪心里还有稍许的得意。
“表哥…”巴格达迪看到四处无人，他准备上去拥抱一下奥马尔，然而奥马尔的眼神却冷酷的制止了他。
奥马尔表哥比巴格达迪大了将近二十岁，虽然他们是嫡亲的表兄弟，但是小时候却接触的不多。当奥马尔表哥加入组织和使者四处征战的时候，巴格达迪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看着奥马尔恼怒的表情，巴格达迪心中一动，于是他主动开口承认错误：“表哥，我错了，这次是我做的不好。”
然而奥马尔还是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凌厉、可怕。巴格达迪只有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用那个华夏国人将易卜拉欣换出来，还让那个华夏国人最后逃跑了…”
“那个华夏国人算个屁！”奥马尔恶狠狠的打断了他。
巴格达迪一愣，惊讶的张开嘴巴都几乎要合不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表哥会这么说，只好呆呆的看着奥马尔。
帐篷里面的气氛瞬间的凝固了起来，巴格达迪默默的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觉得无法这样下去，于是挠了挠头，主动开口说道：“易卜拉欣我没有换回来，但是还好他已经被处死了…”
听到这里，奥马尔张开烤火的大手迅速的收到了一起，他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巴格达迪：“易卜拉欣的死真的是你安排的吗？”
“这个…”巴格达迪一下子语塞，他又挠了挠头，嗫嚅着说道：“我们是安排人了，但是到现场的情况是易卜拉欣已经死了，这个我也没有弄明白。”
听到巴格达迪这么说，奥马尔攥紧的手掌又一次松开了，一只手恢复了之前烤火的姿势，另外一只手从柴火堆了捡起一只没有燃烧的小树棍玩弄了起来，嘴里的语气也似乎柔和了一些：“还好你说了真话，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实际情况？”
听到这里巴格达迪心中一寒，他不由得想到，这件事情是绝密的，安排小七前往依城，以及后面发生的情况，只有他和小七两个人知道。现在小七已经死了，会是谁将消息报告给奥马尔的？他使劲想了想，还是没有理出头绪，索性猜测也许是奥马尔表哥自己推断的结果吧。想到这里巴格达迪又开口继续说道：“小七很不错，可惜…”
听到小七的名字，奥马尔的神情立即变得异常的阴郁，他将小树棍一下子全部扔进火堆里。然后猛地站起身，走到巴格达迪面前，一脚踢到了他的腹部。巴格达迪没有想到奥马尔会亲自动手打自己，猝不及防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腹部的剧痛使他几乎丧失了知觉，他的脸部也平贴摔在地面上。地面上枯草间的灰尘，随着巴格达迪脸部的撞击荡漾了起来。巴格达迪于是只有紧闭上眼睛去逃避那些灰尘，而他口鼻之间因为疼痛喘出的粗气，使那些灰尘在火光里来回剧烈的晃动着。这个时候外面的卫兵听到了动静，纷纷的闯进帐篷，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这时奥马尔暴烈的大骂着：“都给我滚出去，没有你们的事情！”瞬间之后，卫兵们又灰溜溜的离开，只留下奥马尔和巴格达迪。
而奥马尔似乎并未恢复平静，他站在巴格达迪的身边，左脚为支撑用右脚使劲一脚接着一脚的踢向巴格达迪的腹部，每踢出一脚嘴里还小声念着：“小七、小七、小七…”
剧痛中的巴格达迪几乎都听不明白奥马尔在说些什么，他只有尽力用肘部护着自己的肚子，来减少击打的疼痛。
终于奥马尔也已经气喘吁吁，几滴汗珠从他的脸上洒落在巴格达迪脸旁的地上。巴格达迪也勉强睁了睁眼睛，他看到奥马尔低下了头，还没有等他再有反应，奥马尔已经紧紧的抓住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起，同时恶狠狠的逼视着他。
巴格达迪还想辩解什么，他却奇怪的看到奥马尔的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巴格达迪不敢和他对视，而是微微地侧着头，闭上了眼睛。奥马尔紧紧抓住他的头发晃了晃，大声说道：“看着我！”
巴格达迪无奈的睁开了眼睛，而这时奥马尔嘴里冒出的话，让他一下子又觉得掉进了冰窖：“小七，是我的儿子！”
巴格达迪的眼睛猛地睁大，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因为他知道，奥马尔表哥虽然有四个老婆，但只有两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而这时奥马尔松开了巴格达迪的头发，站起身来，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这时门外的卫兵大声的说道：“北部乌兹区的长老来了，他要求见您。”奥马尔快速的擦了擦眼睛，大步走了出去，将巴格达迪一个人留在了帐篷内。
巴格达迪继续蜷缩在一起，他全身都是僵硬的，比腹部疼痛更能刺激他的是奥马尔表哥的那句话，原来小七是奥马尔的儿子！随着不断努力的回忆，巴格达迪的思路逐渐的清晰起来。他慢慢的想起，当时奥马尔让他加入使者卫队，临走前在帐篷里给他交代完，送他出门的时候，突然停住。然后在帐篷外拉住了一个小伙子，对巴格达迪说道：“这是我的卫兵，身手不错，让他跟着你吧。”
“小七、小七…”巴格达迪嘴里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为什么抓到华夏国人之后，奥马尔会立刻准确知道这个消息，以及为什么去处死易卜拉欣的细节奥马尔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巴格达迪痛苦的用头撞击着帐篷，泪水也湿润了他的眼睛。即便现在知道了小七是奥马尔的儿子，即便是小七将他这个表叔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奥马尔，想起小七的死他还是心痛不能自已。小七一路跟随他从阿国到白城，一路上一起出生入死，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小七的表叔，但从心中一直把小七当作自己最贴心、过命的兄弟。
渐渐的，巴格达迪情绪冷静了下来，一种被欺骗的侮辱感觉慢慢的涌上了心头，腹部的疼痛也愈发的强烈。这种侮辱和疼痛交织纠缠在一起在他的心里产生出了一股股的恨意，他开始想到：“原来奥马尔根本不信任我，他安排我进使者的卫队，居然还同时安排他儿子监视我！”想到了这里，巴格达迪坐起了身体，将双腿舒缓了一下，继续想到：“小七的死能够全部怪我吗？如果当初按照我所想的用八万美金，直接和华夏国人成交，那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情！”
怒火在巴格达迪的心中燃烧，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狰狞：“凭什么把这些罪过都加在我的身上？我又怎么会知道小七是你的儿子，否则我也绝对不会安排他和我一起去军营追踪那个华夏国人！”
一阵的寒风从帐篷的窗口吹来，巴格达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现在开始明白奥马尔暴怒的真实原因，也明白奥马尔暴怒后的可怕，毕竟是自己一手导致他唯一儿子的死亡。无论自己现在怎么辩驳，事实是摆在那里无可逃避的。
“现在该怎么办？”巴格达迪问自己。首先，逃出去是必然的，留下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处死或者去做人肉炸弹。可是逃又该逃向那里，怎么逃出去哪？巴格达迪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看否还有香烟，结果是没有的，奥马尔也不允许自己队伍里面有人抽烟。
当巴格达迪的手触摸到自己口袋里诺基亚手机的天线的时候，他的眼中突然一亮，这是那部自己在巴基斯坦经常和奥马尔通话的手机。他思索了一下，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巴格达迪悄悄的拿出手机，打开电源并调整为静音模式，然后将手机藏在了奥马尔座位后面的地毯里。然后他迅速回到奥马尔离开时自己所在的位置，蜷缩在一起，等待着奥马尔让卫兵将自己拖回关押的帐篷。
